47.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天晚上,林衡便夢回將軍府。依然是那麼溫暖又親切的招呼,還有弟妹們熱情的圍繞,脆生生的不斷呼喊著哥哥。
老管家一臉滿足又欣慰地笑著說回來就好,回來真是太好了。前堂不再是那副灰敗的模樣,而是跟以前一樣,簡單樸拙又大方的擺設。窗紙不是破洞處處,而是瑩白如新。
「玄卿。」一聲熟悉的呼喚,林衡下意識的抬頭,看到了自家兄長欣慰又疼惜的目光。林衡熱淚盈眶,不管不顧地上前抱住了他的兄長。
「都這麼大了,還掉金豆子,不知羞。」有些無奈地把人接住,還揉了揉他的腦袋。「這樣怎麼叫人放得下心?」
說著,哥哥摸了摸林衡的脖頸,有些複雜的神情。「你說說你,傻不傻?」
「不疼了……哥,我好想你!」
「就想著你哥,沒想你爹啊?」久違的雄渾嗓音響起,林衡倏地抬頭。林驍一如既往地踏著穩健的步伐走出前堂,容貌嗓音,都是林衡再熟悉不過的。林衡怔了好一會,鳴咽著喊了一聲爹,撲向了林驍。
「苦了你了……」林驍疼惜地安撫著。「沒想到,咱們將軍府,冤情終有大白的一日,這都是你的功勞。」
「不苦的,一點都不苦……」林衡擦去淚水,「將軍府的冤情洗白,重新住回來,也都算滿意了!」
家族的人都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林衡笑著一一回答。忽地,聽到了似遠還近的一聲聲呼喚:「離玉,回來……」
眾人一默,隨即有些曖昧地笑了。「心急了,這人挺疼你的,玄卿。」二嬸嬸笑得很開心。
「離玉,回來……快回到我身邊來!」
「去吧,我們的心願也了結了,以後的日子,可得好好過了,明白不?」哥哥拍了拍林衡的肩,將人往外推了一把。林衡身後一股吸力,將他扯走。可他好想再多看正笑看著自己離開的家人們幾眼!
耳畔的聲音急切呼喚,忽地倒抽一口涼氣,他醒了。有些茫然地看著帳頂,身上有人壓著自己。他眨眨眼,看向一臉擔憂、心急如焚的男人。是了,他是離玉,也是玄卿……眼前的男人叫程瀾,是他此生能託付下半生的伴侶。
「程瀾……?」
「終於醒了,嚇死我了!」程瀾氣力一鬆,整個人壓在了林衡身上。
「哎……你起來,重死了!」林衡有些無奈。
「就不!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把我嚇壞了!」程瀾罕見地委屈著一張臉。「原本抱著你睡覺,忽然醒來,發現你身上涼,還聽不見心跳!脈也摸不到!就只看到你又在掉眼淚,就一直抓著你的手,在你耳邊叫著你,要你快點回來。幸好,你醒了,心跳也有了!我差點要把老韓抓來幫我瞧看你到底是怎回事了!」
林衡怔了好一會,這才伸手撫摩著程瀾的後腦,輕笑一聲後說:「抱歉,讓你擔心了。我……我作了一個夢。」
程瀾抬起頭,大概覺得這樣壓著人不好,便翻了個身,改成側躺。只是不忘牽著林衡的手,示意他繼續說。
「我夢到我回到將軍府,家裡的人都跟以前一樣,歡迎我,招呼我。說回來了,回來了就好……我還、還看到了我哥……」聲音開始哽咽。程瀾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死在他面前的家人們。手緊了緊,把人抱過來,無聲的拍撫著他的背。
「我哥還摸著我的脖頸,說我傻……」林衡勉力穩住嗓音。「然後是我爹……就好像重新活在我面前一樣,大家都圍著我,說著話……然後,我聽到了你在呼喚我。我二嬸嬸還調侃我幾句!最後,是我哥哥,把我推走。然後我就醒了……」
「挺好,家人們也是擔心你,如今冤案大白,洗雪了污名。」程瀾在林衡額上親了一口。「要我說,應該是你的靈魂暫時離開了你的身體,跟你家人們見上最後一面。雖是如此,但還是差點把我嚇瘋了。」程瀾說到最後一句又委屈了。
「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抱歉!」說著主動上前在程瀾嘴角上輕吻了一記。
「嘶……這樣就想打發我?」程瀾磨著後槽牙,似笑非笑地盯著林衡。
「不然?」林衡驀地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程瀾就這麼翻身壓上,親到林衡差點要昏過去。舌根發麻,像是差點就要被程瀾給吸吞入肚似的!林衡扭了下身子,程瀾倒是停下了。他低咒一聲,要林衡別蹭了。
「嘶、再蹭,辦了你!」不得已只能出聲威脅。林衡立刻安份下來,眼尾發紅,有些怕地看向程瀾。
某地方的變化自是不可言喻。不只程瀾把臉埋在林衡肩頸處不讓瞧,連林衡都單手捂臉,可以從其它地方看出,他整張臉都紅到快滴血的程度。
程瀾心裡暗罵自己不爭氣,努力深呼吸好一會,才壓下了那蠢蠢欲動的熱流與衝動。有些不甘心地咬著林衡艷紅的耳廊,可還是低聲說:「抱歉,剛才兇你了……」
「沒、沒事……我也……」林衡腦子一團亂,不知該說什麼好。又過了好一會,程瀾這才又躺回去,手還是牽握著林衡的手。「程瀾……我有點擔心了。」
「擔心什麼?」
「新婚之夜我會不會隔天起不了床。」林衡說得直白,程瀾有些驚愕地看著眼裡閃著狡黠光芒的林衡,隨即笑了起來。
「既然你想體會什麼叫下不了床,那我倒是挺樂意幫你一把。」
「開玩笑,別真的這樣。」林衡終是敗下陣來。
「我也捨不得。不過,我怕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程瀾把人抱進懷裡,「好啦,再不睡就天亮了!」
婚禮舉行總是忙碌。程瀾除了忙準備,還得分神忙公務以及暗搓搓的搞宇文琭。雖說皇帝同意了將宇文琭遣返,但也同時聽了顧嶼的建議,狠削了對方一把。沒開太過份,但總歸是差那麼一點點就能動搖對方的國本。這傷筋動骨的程度還不小!
而將軍府的重新整理,交給了林衡。正好將林府的大房一家子都接來了。老夫人因為身體不適合遠行,便留在林府。林昭順便將嫁妝都送了來,林泰找了鏢局幫忙押送。林衡將自己身邊的慕雨遣去幫忙,飛泉護著他跟元寶。先是找人把程瀾住的宅院打理好,方便林昭跟張氏暫時住著。至於嫁妝,當然是先送來此處。
將軍府的部份直接找了工匠組隊,該修的修、該換的換。庭院整理一番,種下了不少花草,也仔細的造景。校場的養護也是一定要的!即使未來不一定用得上,也還是要保留。
後院的小跑馬場也整理好,可以讓程瀾跟自己有空便跑兩圈。而且還能停放馬車,也是挺不錯的。
在尚書令大人的密令之下,製作文書跟通行路引的幾個官員們不約而同的患了風寒,拖慢了速度。而對方派來接人的名冊也來到了顧嶼手裡,顧嶼翻看了一遍,交給程瀾。程瀾看著顧嶼的表情便猜想著:尚書令大人應該很不爽。
他翻了名冊,抽了抽嘴角。看完之後扔給謝燼,同時皮笑肉不笑的說:「你的冤家要來呢!」
謝燼手一抖,差點沒接住冊子。還是段青南伸手托住了謝燼的手,涼涼的瞥了程瀾一眼。程瀾舉雙手投降,說:「我沒開玩笑,不信自己看。」
「是庫勒哈努。」顧嶼冷然直接說答案。
庫勒哈努,是刺殺謝燼的主使。然而沒有實質的證據,只能不了了之。謝燼那次被折騰得差點沒了命,段青南也差點殺瘋。
謝燼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各種不適跟負面情緒,將冊子放在桌上。好一會才開口:「那又如何?還不是動不了?」
「動不了便動不了吧!」程瀾單手支著臉。「不過,他敢來,我就敢揍。我相信段青南也很樂意。」
顧嶼單手負後,蹙眉看著他倆。「什麼時候這麼暴力了?」
「大人,謝燼當初可是差點沒了命,做了一個月的惡夢!」程瀾有些忿忿不平。的確,公事上他跟謝爐不對盤,但好歹謝燼是他的同事,都是一起辦事的,他不可能不顧這情誼不做任何的表態。
照程瀾的話來說,就是公事上是不對盤,私下還是算朋友兄弟的。既如此,憑啥要放過差點害死自己朋友兄弟的混帳?
「不是說要暗著搞?」程瀾冷笑一聲。「把這傢伙也算上一份,老子親自搞。」
「胡鬧!」顧嶼低喝一聲,威嚴感十足。程瀾閉上了口,縮了下脖子。顧嶼積威甚久,程瀾自然不敢太過造次。「不准去。換夜衛去!你挑!」
「那我回去跟我未過門的夫人討論一下。」
「程瀾,看不出來……」謝燼打開扇子,遼去半張臉,一雙眼妥妥的嘲諷滿滿。「你還挺懼內。」
「我把人娶回家,是娶來疼的。況且,他也不笨。幫我分憂解勞也不是第一次,你要不讓段青南幫你分憂一次試試?」程瀾不甘示弱。
謝燼瞥向段青南,嘖了一聲。「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講話又簡潔到讓人覺得他是不是不會說話!哼!」
顧嶼揉了揉額角。這兩個人一旦吵起來,能從北吵到南,再從西吵到東;再從地吵到天似的滿天下亂跑。「行了,莫要衝動行事。程瀾,此事或許會跟你的婚期相衝,你還是專心準備你的婚禮。」
「大人,容下官回去後跟離玉討論,有結果了會來跟大人您稟告一聲。」
「嗯,准了。」顧嶼吁了口長氣,揮手說今日先到這,都散了。謝燼不爽地起身,哼哼幾聲後轉身走了,段青南自是跟上。程瀾看著兩人走出去,這才輕咳兩聲,對顧嶼道歉。
「大人恕罪,是下官……一時嘴快。」程瀾小小的抽了自己一嘴吧。
顧嶼橫去一眼,說:「行了,知道你倆本來就不對盤。公事上可以一致對外,私底下就跟針尖對麥芒一樣。不過你怎麼會想跟你家那未過門的夫人,討論討論?」
「是這樣,我認為自己夠聰明。可也只是一個角度看事情,我那未過門的夫人,看事情就不單只是用單一一個角度,也能多少猜中我的心思。所以我才會說,我跟離玉討論看看,這事要怎麼處理才能把咱們全摘出去。」程瀾說道。
「你意思是,即使咱們跟他有私怨,雖是明擺著的事實,可就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是咱們做的?」顧嶼笑了一聲。「也就是妥妥的栽贓,卻又找不到事實證明。」
「我是這樣想的,不過,就算那傢伙看破了,只要掃尾掃得乾淨,即使事後他再來查,也不見得能查出個什麼來。」程瀾說道。「說是這樣說,但實際做起來,每一步都要深思熟慮。」
「不錯,有長進。」顧嶼點頭。「就看你能帶回來什麼結論了。」
「是,下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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