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陳佳岳走出去時,看到林衡就在絕對聽不到房裡說話聲的小亭子裡坐著。一瞥眼看到他走出來,連忙起身趕過來。「要回去了嗎?」
陳佳岳憨厚一笑,嗯了一聲,說:「也沒什麼,就是看他精神還行,既然恢復得還不錯就不多打擾了。」
「沒關係,下次想再來,知會一聲便可。」林衡淺笑著回應。
陳佳岳應了聲,行了個禮後便走了。一回到原本住的地方,立刻命人找張連來。他手裡的確有林珩以前的手稿,再拿來跟那封信並列著一起看。越看越覺得程瀾似乎說的一點都沒錯,離玉就是林珩。
這字要說是仿的也仿得太天衣無縫。根本是同一個人寫的吧!更何況,就他所知,林珩跟離玉,兩個人根本沒有交集。既是如此,又怎麼可能會寫出一模一樣的字呢?
這麼明顯,不用張連大概也能看得出來了吧?不過他還是照吩咐命人將張連找來。張連是個徹頭徹尾的文人,擅筆墨丹青之外,也有一身鑒證字跡書畫的好本領。
這人是程瀾某次為了查一個贗品畫的案子時結識的。程瀾欣賞他的本領,也看過他的畫作跟筆跡,才知道他是民間小有名氣的常青公子。他不只是擅水墨,也會彩畫。只是顏料難得且金貴,加上製作不易,故而很少彩畫的作品。
張連隔了兩日才來到陳佳岳的落腳處,氣還未喘勻,陳佳岳就把信跟手稿拍在他面前要他趕緊看看。張連睨了他一眼,伸手向上。
陳佳岳一臉茫然,心想東西都給你了你跟我討什麼?只見張連不耐煩的比了個喝水的手勢,陳佳岳這才悟了似的連忙倒了一大杯的溫茶給他。江連不客氣的接過,一口氣喝光,吐了口長氣,又睨向陳佳岳。
「又不是不幫你看,好歹你看我喘成這樣也不端杯茶水來,我怎麼說話?」溫和微清亮的嗓音傳來,然而講的話卻是有著十成十的怪罪之意。
「好好好,我錯了!是我粗心!總之你先瞧瞧這兩個東西!」
張連嘆了口氣,修長的指掌先是拈起了書信,看完後放下。閉目一會後再睜眼拿起有些舊了的手稿,小心翻看。
接著再把信跟手稿放在一起,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蹙了下眉。「這是同一個人寫的吧?」
「真是同一個人?」陳佳岳有些不敢相信。
「嗯,我確定是同一個人寫的。」張連說道。「你看,這裡的筆畫,是習慣性的勾起。而且這幾個字都是一樣,人的寫字習慣是下意識培養起來的。寫熟了,就會有些小習慣出來。在不損及字體結構的情況下,偶做勾捺,或是拖曳,或是一氣呵成的連筆;都是自然而然的,再怎麼會仿,也要仿上好一陣子才有可能仿得跟被仿者那麼自然。」張連晃了晃茶杯,意思是要陳佳岳添茶。
他連忙再倒了杯溫茶給張連,張連抿了一口後續道:「這手稿的紙是自然的舊,不是特意作舊,而這封信,是最近才寫的吧,應該不到五天。」
「沒錯。」陳佳岳說道。「事實上,寫這信的人跟這手稿的主人,根本是兩個人。」
正在抿茶水的張連嗆著了。「胡說八道!難不成是不相信我的鑒證嗎?」嗆得他咳了好一會,好不容易撫順了氣息,立刻拍桌了。
「哎,不是!我話還沒說完吶,發什麼脾氣啊!仔細你的手,真拍出毛病了,少卿大人會把我當沙包的!」陳佳岳覺得自己頗冤。
「還想喊冤吶你,誰讓你長了腦子沒長嘴!」張連鄙夷地瞥去一眼。
「正事要緊就別抬槓了。」把事情說了個梗概,續道:「你說這事離奇不?話本子也不敢這麼寫吧?」
張連思考了一會,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興許,真的是借屍還魂呢!不然你看,不同的兩個人,名字卻同音不同字就算了,還能牽扯得上一表三千里的親戚關係。當初的林珩,文學才識就算不到上等,也算是個不錯的程度。看這手稿的事便能知道,是個好男兒。更何況,林將軍的兒子,才情不錯,身手又好,怎生會落得自戕的結局?即使是事出有因,但可以想像,他定是不甘的。」
「也是。林將軍一門忠烈,莫名被冤,滿門抄斬,只留下他。」陳佳岳也嘆了口氣。
「少卿大人的判斷我覺得可信。不過這事說出來還是太過驚世駭俗,還是裝作不知道可能會比較好。」張連道。
「啊,忘了跟你說,少卿大人為了護著林衡,墜崖受傷了。」陳佳岳這才想起要跟張連說這事。
「什麼?幾時的事!嚴重不?」張連一聽不得了,連忙問了。
「我前日才去探看他。就是背後一大片的擦傷以及磕到腦子,現在只能躺床休養。也是因為他醒了,知道沒跟我連絡我一定會擔心,怕我直接報給尚書令大人,才會託林衡寫信來給我知會一聲。」陳佳岳連忙安撫。
「所以才會得了這書信,而且大人也叫你保留著別扔是吧?」張連橫了他一眼。
「自然。」陳佳岳哼哼唧唧的。
「你腦子的記性好,但是呢,一杆子通到底,都不會拐個彎想想。」張連毫不客氣的直接懟過去。
「是是是,我直,沒你那比漁網還要多的心眼子!密得扎實還帶曲稜拐彎的,也不怕把自己也繞進去了。」陳佳岳不甘心,也回嘴了。
要是程瀾在這,大概率就是朝陳佳岳扔茶杯叫他閉嘴別說話了。張連心想。「算了,不跟你計較。你記得再去跟少卿大人說明我鑒證的結果。」
「知道了,欸,你最近沒事吧?那不如留下來一起處理這些事?」陳佳岳問道。
「呵,陳佳岳。不知道的以為是你需要幫忙,直接拉下臉面來拜託我。知道的會認為你愛八卦,你這人一根杆子直通底,不過就是想看到或是想知道更多事情罷了,是不是?」張連面目清俊好看,書卷氣非常重,笑起來也是非常好看的。
看著眼前這人一臉和善的笑,陳佳岳不疑有它地說:「欸你怎麼知道……哎喲!幹嘛打我!」
張連氣得直接拿手裡的摺扇啪地砸他臉上。「我巴巴跑來幫你鑒筆跡,你要我留下幫你?要是少卿大人准了我就沒話說。」是沒話說但不妨礙他拿東西砸這混蛋。張連這人拿東西砸人是一砸一個準,陳佳岳覺得興許是這人玩投壺練出來的。
「那不然我明日去問問少卿大人。你都不知道,我在這忙是忙,不忙的時候簡直能悶出鳥來!總不能叫我捉兩隻蟲看它們打架取樂子吧?」陳佳岳苦悶地道。
「話都讓你說完了!」張連沒好氣地哼哼。「我累了,跑這麼遠,還得挨餓鑒證!要不是少卿大人受傷,我鐵定要在大人面前記你一筆!」
這邊吵得是不可開交,而程瀾那邊倒是安靜得很。一方面藥湯裡多少有些安神的成份,喝完了大都會讓程瀾睡上幾個時辰。林衡倒是明白,完全的放鬆及休息,能讓傷口好得更加快些。
林衡看著熟睡中的程瀾,以及身上那結實的肌理,下意識的拿夏銘則跟程瀾開始比較起來。嗯……身材沒程瀾好,人也沒程瀾有趣……等等!自己在想什麼?能這麼比較的嗎?林衡連忙把方才的想法全數按回去,惱自己沒事找事做。
眼神飄啊飄的,又回到了程瀾的背。傷口差不多開始結痂了,可能會發癢。還得忍著不能撓,要不然就要二次受傷。
門被輕敲了幾下,林衡抬眼。門是半掩著的,所以林衡便看到來者是江冬寒。「江大夫,請進!」林衡連忙起身拉開門。
「程公子這一覺睡得可真沈。」江冬寒有些無奈。「世伯開的藥安神成份的比例有點重了。不過也好,這樣恢復得快。」
「是,這樣也好。免得他那張嘴皮子上下一碰又能把我氣著了。」林衡也是很無奈。程瀾這人吶,這嘴叭叭叭的能說出一大串讓林衡只想把他嘴皮子直接縫了的話。
大部份都是調侃,偶爾摻一點曖昧意味的葷段子,林衡有一次就氣得朝他背上的傷口一拍,把他疼得呲牙咧嘴,這才消停。
江冬寒瞥了林衡一眼。心想還真的是太像了,像極了林珩。江冬寒是因為幫忙醫治過林珧,才連帶認識了林珩。只是後來聽說他嫁了夏銘則為男妻,覺得有點可惜。他悄悄去了婚宴,兩人站一起,江冬寒一直覺得不般配。
在江冬寒的心裡,能配上林珩的人,不該是夏銘則。江冬寒對林珩是有些動心,然而他明白自己委實配不上,也就早早的將那心思給滅了。
「對了,江大夫的住處可還妥當?有什麼缺的可要跟我說一聲。」林衡淺笑著說道。忽聽得一個深長的呼吸,他連忙看向床舖上的程瀾。
「嘰嘰喳喳的,還讓不讓人睡了?」懶散慵倦的暗啞嗓音,蹙起的濃眉,有些煩躁卻又因為對象是林衡而只能無奈以對的眼神,把林衡逗笑了
程瀾本來是睡著了,但無奈他的耳力經過訓練比一般人還要靈敏,再加上兩人雖是壓低了聲音,但對他來說還是能把他吵醒的。之前能放鬆睡上一覺還是因為當下屋裡沒人,又或是林衡在。林衡不會去吵他睡覺,腳步跟動作都會放輕;甚至直接靠在軟榻上勉強睡一會。
「江大夫來了,所以就說了點話。你耳力好,吵醒你了。」林衡走到床邊,把他扶得坐起來,還拿布巾浸水絞乾後讓他擦個臉。
江冬寒雙眉一蹙。為什麼他總覺得好像看到了一個溫柔的小妻子在服侍自家男人的畫面?會不會有點……怪?明明就是護衛與主人的關係不是嗎?
「醒了也好,號個脈,看看你狀況。」江冬寒沒好氣地說道。
程瀾呼了口氣,睡意還存了三分,不過還是把手伸過去了。江冬寒診了一會,說:「瘀血有慢慢散掉的情況。腦子還暈不?」
「不暈了。」
「那就試著下床走走。」江冬寒將針包拿出來。「施完針休息會再下床走一會,別勉強自己。」
「嗯,明白。」程瀾覺得自己睡意慢慢的消退。林衡讓元寶將溫水端來備著,看江冬寒施針。時間差不多後拔針,林衡遞上早就備好的溫水,另一杯微熱的茶水自然是給江冬寒的。
江冬寒走後,林衡扶著程瀾下床走一會。程瀾看著林衡好一會,說道:「公子這樣就不像公子了。」
「我樂意。」林衡瞥去一眼,自是明白他說的意思。
「那就……多謝公子了!」程瀾摸了摸鼻尖,有些無奈。雖然是無奈,但其實他還挺高興跟愉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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