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林昭還在叨念著明明是去上香了怎麼還是那麼倒楣呢!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之類的。張氏則是以淚洗面,喃喃念著離玉我的兒哦……。林泰緊趕慢趕的,終於是趕在差不多晚膳時間帶著重傷的程瀾跟幾乎沒什麼傷的林衡回到了林府。
「老爺,夫人!」管家急匆匆地進來,喊道:「二少爺跟程護衛回來了!」
「他們……」張氏擦了擦淚水,急忙問道。
「二少爺無事,但程護衛為了救二少爺,現下重傷昏迷中。」
兩老跌跌撞撞的急奔而出,看到剛被扶下馬車的林衡,哭喊著離玉啊,把他抱住。林衡再次感受到這兩個老人家對自己有多疼愛,連忙扯了扯自家父母的手。
「爹,娘!再抱下去可沒法呼吸了!」林衡無奈地開口。
「欸?」一瞬間動作靜止,兩老異口同聲地喊:「你能說話了?」
「嗯,讓爹娘擔心了,是兒的錯。」手一伸,抱住兩老。「兒能平安,全靠程護衛全程護著,拜託爹娘,盡其所能,醫治他可好?」
兩老問了府醫,府醫說明了一下程瀾的狀況後,說:「老夫是覺得,得再找個醫術更好的。雖說經過老夫施針後他的狀況能改善,但效果未必好。老夫認識一位雖是年紀輕,但卻是直接師承醫王谷的大夫。老夫寫封信給他,看能不能說動他來吧!」
林昭明白,凡專才者,多少都有些恃才傲物的臭脾氣。只能試試看吧!於是府醫很快的寫了信,讓藥童送了出去。
程瀾目前只能趴在床上。衣服整個被剪開扒拉下來後,林衡才曉得他的情況有多嚴重。整個背可以說是沒一塊好地,只能大量的用金創藥粉先敷著。藥湯目前只能放溫了慢慢的灌,也是極需耐心。
數日過去,程瀾還是沒醒。背上的傷正在收口,隔一陣子就得換藥。林衡親力親為,換藥、灌藥都他親自來。府醫收到回信,表示他認識的那位大夫正在趕來的途中。也幸好他之前待的地方離越州不遠,所以再有一兩日便到。
府醫的那位朋友姓江,名冬寒。年齡也不過是大林衡兩三歲,身材頎長,一身豆青色曲裾,圍著一件毛領大披風,匆匆忙忙的來到了林府的門口。跟看門的說了自己是應府醫之邀前來的,門房立刻跑去通報了。沒一會又跑回來說他來帶路,比之先前更加恭敬。
江冬寒背著藥箱,腳步不停地跟著門房左彎右拐連氣都沒喘地來到了林衡住的院落前。穿過月亮門,便看到府醫匆匆迎了過來。簡單打過招呼,江冬寒只問了句人呢?
府醫說在裡面,順便把所有的症狀、開了什麼藥、怎麼處理的、施了幾次針都交代清楚。江冬寒點點頭說:「世伯的處理很得當,等會小侄再仔細瞧看。」
江冬寒推門而入,看到的是一個年輕人彎著腰把傷處的布小心的挪開。在布上小心的倒上燒過放涼的水,拿著乾淨的布巾慢慢的一點一點擦拭,一點一點揭開。江冬寒推門而入時年輕人已經弄了大半。
「二少爺,老夫的友人來了。」林衡立刻停下動作,扭頭看去。
江冬寒微微一怔。這張臉好熟悉啊……他是不是在哪看過。林衡心裡一跳,怎麼會是江冬寒!
隨即勾起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您好,請問如何稱呼?」
「在下姓江,名冬寒。您是林府二公子……抱歉,冒昧請問您的名字是?」江冬寒走了進來,打開藥箱,問道。
「林衡,衡山的衡。」壓下心裡的慌亂,林衡歉然一笑,江冬寒把林衡手裡的布巾接過說我來吧!
患者為重,既然名字如此近似,又如此相像,興許……江冬寒斂了下眸。「二少爺的處理手法很細緻,是學過嗎?」
「沒有。只是問過府醫要如何做罷了。」林衡回答。
——嗓音不對。個性上倒是有幾分相似,若是說易容什麼的,好像也看不出不自然的地方。江冬寒一邊把覆蓋傷處的布慢慢揭起,然後再要了一盆燒開過的溫水把傷處再洗一遍。
等傷口上的水份消失時,江冬寒順便把了一下程瀾的脈。「這人是不是上過戰場?怎麼暗傷還不少。」蹙了下眉。「頭部嘛,傷處有瘀窒,只能以施針跟藥物讓它自己消化。照他的情況,要醒可能還要再兩三日。這兩三日得每日施針,佐以藥湯。」
江冬寒看了一眼背上大片的擦傷,又說:「這裡傷處,改敷藥膏,至少可以省下換藥的時間。頭部的外傷亦同。」
起身寫了藥方,跟府醫討論過後,便讓府醫身邊的藥童去抓藥。府醫接了江冬寒拿出來的藥膏,幫忙敷上。江冬寒覷了一眼林衡,說道:「這幾日二少爺也沒有好生休息吧,眼下都青了。」
「嗯。是他護著我,若沒有他,大概是跟著馬車一起摔到山谷底了。」林衡斂眸,低聲說道。
「江某給公子把個脈吧!」說著,拉起了林衡的手。原本林衡有些抗拒,但還是忍住了。
瞧了一眼林衡的手臂,一片白。是那種微帶著病氣的蒼白。江冬寒蹙起眉,「二少爺之前中過毒?」
「是的。」林衡點頭。
江冬寒續問:「是不是還傷了嗓子?」
「是的。不過我後來有一段時間沒法張口說話,倒不是因為中毒的關係。」林衡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下。「府醫說,那是心病造成的。」
林衡認得江冬寒的原因,是當初林珧在戰場上受傷時,是江冬寒把人給救回來的。江冬寒年紀雖輕,卻因自小在醫王谷耳濡目染的關係,再加上頗有天份,被稱作醫王谷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神醫。
「心病?」江冬寒頓了一下,可能事涉當事人的隱私,那他還是別問了吧!「罷了,你為了驅毒用了猛藥,身子至今還未補實,還是有些虛虧。雖說世伯已經幫你開了方子,我這邊再幫你多寫一個吧!」
找了府醫過來,問了林衡的情況,再問了開過什麼藥方後,江冬寒思考了好一會,寫下了藥方。「這是原本世伯開的方子上再加些培本固元跟補氣的,世伯您瞧瞧。」
林衡看著江冬寒跟府醫討論起來,他轉而看向仍然未醒的程瀾。垂眸好一會,終是伸手幫他掖了掖被角。
由於程瀾背上的傷不能悶太久,也就是蓋著薄被,房間裡弄得比平常再更暖些。說是蓋,也就只蓋了程瀾的下半身。林衡看到程瀾精實的後腰,有著幾道非常明顯的舊疤。這應該就是在戰場上受的傷吧?
後腰有幾處也有不少疤痕,可見他說的受重傷從戰場上退下來的確是真的。就更別提暗傷了!
耳邊響起了江冬寒的嗓音。「二公子?」
「嗯,方子討論得如何了?」林衡抬頭,將鬢邊的碎髮別至耳後。江冬寒瞇了下眼,隨即說方子都交給他世伯,也就是府醫了。
「有勞江大夫,江大夫辛苦了。只是不知診金如何算?」林衡起身,彎身一揖道。
「我不收診金,畢竟只是來幫忙世伯的忙而已。」江冬寒道。
剩下的比如說住處什麼的安排,他就請他大哥林泰來幫忙,林泰問了下狀況後也就接手了。江冬寒跟府醫同住在外院,小廝僕役也早早的收拾出一個略小的院落給江冬寒。江冬寒原本是拒絕的,但看在程瀾的傷勢以及林衡後續調理身體都需要時間,也就暫時先住下了。
他只要了一個手腳俐落的小廝做自己的侍童,其它的也就客隨主便。
程瀾只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他記得自己在滑墜下來的途中,腦袋撞上突起的石塊兩三次。撞得不輕,最後那一下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沒把林衡抱穩了。幸而下墜之後沒很久便到了底,他也就心頭一鬆,放任自己意識斷線。
之後他漸漸覺得背後很疼,一陣陣火辣辣的疼。可是不知為何,眼皮很重,手腳也不聽使喚。隱約好像有一個很好聽的嗓音輕喚著他:「程瀾,喝藥了,聽話,別咬著。」唔,該死的,那藥苦死他了。
但不喝不行,他本能的這樣想著。漸漸的,他能感知的事越來越多了。包括有人幫他施針,把脈。感覺……是個跟自己相差無幾的青年。被石塊撞的地方實在是疼,還發脹得讓他有些難受。倒是施完針之後會輕鬆些,再配合藥湯,那種不適的感覺減輕不少。
不過,那種無法醒來的感覺令他有些氣悶。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的,他能知道自己是趴在床上,而且下半身只蓋了件薄被,整個空間是很溫暖的。試著動了動手指,似乎可以動一兩下。甚至,他還能感覺到自己胸腹處壓著的床褥不軟不硬。
從枕頭的味道來判斷,他是在離玉的房間。熟悉的香氣浸染了床被枕頭,他也偶爾會聞到離玉身上那清淡的味道。
只是現在多了幾分藥味。興許是因為自己受傷的關係吧?動了動眼皮,終於可以讓自己作主睜開了!眼前人影晃動,似乎有人在對自己施針。他明顯感受到後頸後腦幾處地方有什麼東西扎入。
視線慢慢的聚焦。那是一個陌生的青年,生得斯文,眉眼專注。手指拈著銀針,下針毫不猶疑。眼神一瞥,挑了下眉。
「總算是醒了。」
程瀾認出是那個幫他把脈的人的聲音。視線轉動,沒看到想看的人。只能啞著嗓音:「二公子呢?」
「幫你端藥湯呢!這幾日都是他親力親為的照顧你。」青年——江冬寒淡然地回答。
一會之後腳步聲由遠而近,元寶一邊端著托盤,誇張的嘆氣說:「也不知程護衛怎樣了,醒了沒!」
程瀾揚了下眉,唇角微彎。然後他聽到先前低聲勸誘他喝藥的嗓音回應了。
「江大夫說過這一兩日應該要醒來了,再看看吧!」虛掩的門被推開,程瀾笑意加深,有些虛弱地張口。
「二公子,久見了!」
——其實他很想喚一聲離玉試試看的。
ns 15.158.61.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