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用完膳食後,顧嶼便決定在林府多留一晚,隔天再回晉城。順便也能再好生商討一下流程,以及何時交換庚帖與婚書一事。夜晚的迴廊附近有石燈,日落時便會點上。小廝在前面提著大燈籠照著路,再加上有些稀薄的月光,還不算難走。
林衡命人去搬煮茶用具來,顧嶼正好要跟程瀾聊點事,他可以煮茶水給他們。元寶將茶具跟炭爐等搬來,林衡看向顧嶼,溫和一笑,問:「不知尚書令大人喜歡什麼茶?」
「爾為首富,也做茶葉生意。可有霧峰白毫?」
「尚書令大人懂茶……元寶,去取來。」元寶應了聲是,轉身去拿茶葉。
林衡舀水入壺,水開了之後提壺將茶具都燙洗過,這才以小木匙舀起茶葉,再將開水倒入小茶壺裡。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很是好看。程瀾看著,勾起笑。「離玉,你都沒這樣煮茶給我喝過。」
「以後有的是機會。」林衡瞥了他一眼後回應。
「你說的哦,不可以忘記!」程瀾嘖了一聲,心想便宜自家上司了。
第二次注水後林衡開始算時間,差不多之後,左手撩右手袖,指節輕勾小茶壺,將淡金色的茶水倒入茶海。再執起茶海,倒進用木製小托盤放著的茶杯裡。
顧嶼捏起杯在鼻下繞圈輕嗅,勾起笑。「不愧是地方首富,這茶,跟上貢給宮裡用的,等級相去不遠。」
「尚書令大人謬讚了。」林衡笑了笑。
「若是嫁給了左少卿,日後指不定得跟著他四處奔波。這樣的日子,你可願意?」
「自是願意的。家中無需我做任何事,父親也讓我隨心。」林衡低笑一聲,「心中最重要之事已了,又有幸與程瀾結為連理……那自是跟著他,即使是四處奔波,也是無畏無怨亦無悔。」
「既如此,本官便再無顧忌,定將爾等婚事,辦到圓滿。時候不早,去休息吧!」
告了退,程瀾跟林衡回到了林衡的住處。「聽說,定下婚事之後,直到婚禮前,兩人都不宜再相見。」林衡忽地說道。
「咱倆不需要守這規矩吧?」程瀾嘆道。「我一日不見你真的就渾身不對勁。」
明明是一句很帶感的情話,被程瀾這麼一說出口,反而一點氛圍都沒了。林衡沒好氣睨去一眼,似是想起什麼。
「那位謝燼謝大人,一副對你非常有怨言的樣子。」
「早就說了,我跟他,針尖對麥芒,天生的相剋。」程瀾伸了一下懶腰,熟門熟路的推開了林衡住處的門,直接走向臥室。
「程瀾,我房間你比我還熟啊!」林衡有些無語。
程瀾只是咧嘴一笑。「謝燼他不會武,應該說,基本的防身還可以。之前因為查案而被刺殺過,受了重傷,差點救不回來。」
「所以才安排了原本是夜衛第一的子夜去守他?」林衡將外袍脫下掛在椅背上。
「沒錯,不過還有一個原因。是前任子夜主動請辭,好去做他的貼身侍衛的!」程瀾脫去靴子,套上木屐。他走過來按著林衡的肩要他坐在床邊,單膝下跪幫他脫去皮靴及襪子。林衡不習慣,說要自己來;程瀾卻不讓,咧嘴笑著說這以後都是他的活,別跟他搶。
程瀾走去門外找元寶,讓他端一盆熱水跟布巾,說讓林衡泡泡腳,舒緩一下。
「程瀾,你這是……」
「我對你好,不是應該的?」程瀾將另一雙木屐拎來讓他穿上。「冬天就得換加了絨的棉鞋,你身體底子不太好,當然得多注意些。剛才說到哪了?哦對,前任子夜主動請辭。他會主動去做謝燼的侍衛,是因為事發當時他就在場。」
「那……是因為內疚?可能嗎?」林衡蹙眉。
「我覺得不是。」程瀾笑意加深。他倆的情況,程瀾身為旁覲者,看得可清楚了。
「程瀾,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林衡雙手環胸。「要知道,話講一半最沒意思!」
「是這個道理,不過,我覺得,你仔細觀察他倆的互動。一般大庭廣眾下,可能看不出來,日後相處久了,你可以仔細瞧,你定瞧得出來。」
林衡被這麼一提示,眨了眨眼,噢了一聲說:「原來你意思是他倆彼此都有意,卻都不說破?」
「聰明。不愧是離玉!」程瀾接過元寶端來的水盆,順便讓元寶把方才換下的衣物收走。程瀾看著一雙白淨的腳丫子浸在溫熱的水裡,笑了下,起身也坐在林衡身邊。
「尚書令大人看得透徹,也不點破。他沒那麼古板,只覺得都是緣分,順勢而為就是了。」程瀾雙手撐著床板,仰首道。「明天尚書令大人要去晉城把最後的收尾工作收拾收拾,可能會重新再問一次供詞。等問完了,那大概就是把人犯都提去京城,所有的流程日子都訂好了,對於我,還有什麼想問想知道的?」
「你說那些賞賜……都是御賜之物,這能當聘禮?」林衡動了動還浸在水裡的腳趾。
「有些可以。不過我回去還得再清點一下,還是說你要不跟我回去瞧瞧?」
「京城嗎?」
「京郊。我不喜歡京城,人多,而且常遇到同僚,都要講求那些表面功夫。更別提那些個皇子公主,世家子女。就一個字,煩。」程瀾有些厭惡地撇嘴。
「都當了左少卿了還嫌煩!」林衡有些好笑。
「所以尚書令大人才會指派案子讓我四處跑,他明白我最是坐不住,還有就是……最討厭面對或應付那些個虛禮。」程瀾起身拿起布巾,幫林衡擦腳後再套上木屐;水則是端出去倒了。
「你本是武將,卻又厭倦了沙場。想圖個安份,又討厭這些表面的虛禮。程瀾,你好矛盾!」林衡戳了戳程瀾的肩,笑道。
「若不是尚書令大人把我拉過去做這個大理寺的官,我大概就是直接遊走天涯,去當個江湖浪子。」程瀾毫不避諱地說出了當時他內心的想法。「既然尚書令大人這麼賞識我,又願意幫我兜底,那我就鼻子一摸,做吧!」
「聽起來倒是挺隨興的。我要睡了,你……」
「今晚讓我抱著你睡可好?」程瀾忽地說了。
林衡意外地看著他。程瀾舉起雙手保證道:「我不會碰你。只是想抱著你睡,這些天忙得不成樣,好不容易可以安心了,就只想抱著你,好好睡一覺。」
林衡看著程瀾好一會,耳朵都紅了。「知道了……去換衣服或洗個澡吧,我、我先睡。你……你睡外面好了。」林衡起身去櫃子那拿了另一床被子來,而程瀾應了一聲,說他去沖個澡,很快。
林衡身上就脫得只剩單衣,很快的鑽進被子裡。程瀾出來的時候,便看他背對著自己。程瀾聽到他悶悶的嗓音傳出來,要程瀾把燈滅了。
程瀾有點想笑,但他知道他一旦笑出來,那大概就要被踹下床了。於是他留下一盞燈後便把床帳放下,這才抖開另一床被子,跟林衡的交疊著,躺下來睡。不過他還是湊了過去把人抱進懷裡,明顯感受到懷裡的人僵了一下,隨即放鬆下來。
林衡將自己的手放在程瀾環著自己腰的手背上,感受著背後的熱源。體溫交流下,意外的非常容易催生出睡意。程瀾聞著懷裡心上人身上那淡淡的松木香,趁著他睡著,偷偷親了一口。
林衡那時已經睡著,只隱約覺得臉頰好像被什麼碰了一下,但隨即又被拉進了睡鄉。一夜無夢。隔天自然醒來時,程瀾還抱著他。只是林衡的手一點也不安份的伸到程瀾背後,一條腿不只壓在程瀾的大腿上,穿過雙腿間,勾纏著程瀾的小腿。林衡腦袋空白了一會,漲紅著臉,小心翼翼的要將手腳抽回。後腰驀地一緊,程瀾剛醒的嗓音有些沙啞。
「跑哪去?嗯?」最後那一聲嗯,就像帶了隱形的勾子,勾撓著臉頰紅到像是要滴血的林衡的內心。
「唔,我沒想到……會這樣。」林衡有些無奈。
「我忽然有些期待,咱倆的婚後生活了。」程瀾睡意仍在,卻還是懶倦地一笑。
「行了,放手,我得起來洗漱,而且還得送尚書令大人跟謝大人走。」林衡掐了程瀾的手背一記。
數日後,跟著顧嶼回京,他倆則是回到了程瀾位於京郊的宅院。林衡跟著他來到所謂的倉庫,看著他打開後,還是扶了下額。
一個字,亂。兩個字,好亂。林衡有種想打人的衝動,瞥了程瀾一眼。程瀾肩一抖,說:「離玉,你眼神好兇吶!」
「給你一個讓我消怒火的機會,要不要?」林衡忽地勾唇一笑。
程瀾被林衡的笑容迷惑了,當下立刻點頭說好。「成啊,什麼機會?要我做什麼?」
「把你這個倉庫,仔細的分門別類。首先,打上御賜之物的,放一邊。其它沒有打上的,比如布匹、金銀錢財等,放另一邊。現在、立刻……馬上做。」
程瀾笑了幾聲,應了句得令後,想了想:「借你身邊兩位幫忙?畢竟東西太多。」
「你真的是、大材小用的專業人才!」林衡毫不客氣加有些無奈地回應。
那對雙生子憋著笑,抱拳一禮後進去幫忙了。林衡則是把程瀾住處逛了一圈,回來倉庫這,檢視成果。
林衡看著那些沒打上記號的東西,果然就是布匹、金銀元寶。鳴泉捧了幾個木匣子過來給林衡打開查看,程瀾讓他坐在大木箱子上。林衡開了第一個,裡面放的是東珠。個頭不小,還很圓潤。第二個是一些沒有仔細雕琢打磨的寶石,林衡將這個匣子蓋好,對鳴泉說:「仔細封好,找人捎一些回去給我大哥瞧瞧能做什麼東西。」鳴泉應了聲是,便先放另一邊。再開下去,那是一些地契跟莊子還有店舖的契書。
「這些地方沒人幫你打理嗎?」林衡拿起這些契書,晃了晃,朝程瀾問道。
「哦,有啊,陳佳岳有幫我代為處理。」
「……行啊你!」林衡搖頭失笑。
——這傢伙!慣會使喚人,還喜歡大材小用,不明究理的以為是在膈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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