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在程瀾告假出去後,林衡看書看得差不多,已經要睡下。哪知才睡下沒多久,林衡便覺得身邊有人。空氣裡還帶了點淡淡的草木氣味,林衡確定身邊的人不是程瀾。倏地睜眼,掀被而起。
被子直接撲向那人,林衡張口便喊來人,有賊!一時間,護院、元寶以及其它小廝僕役都衝了過來。刺啦一聲,被子被對方貼臂的小刀給劈裂了,揚起雪白的棉絮。林衡再扔出枕頭,抄起放在枕下的一把鋼扇,赤著腳將床邊的炭盆踢向那黑色的人影。
繞過軟榻,林衡拉開了門直往外衝。護院們趕到了,連忙上前便要拿人。那人穿著一身灰色的粗布厚棉衣,另一手揚起,是亮晃晃的環首刀。林衡抿緊唇,他看出這人是使刀的好手,若他還是林珩,放手一搏或許可以戰個平手。然而他現在的力量有上輩子的三成他就該偷著樂了!
元寶護在他身前,讓林衡快離開。林衡看向元寶,想起了以前將軍府裡的那些堂弟們,一時眼眶發熱。耳邊聽得慘叫跟哀嚎聲不斷響起,血腥味濃了起來。林衡心裡一驚,腦海裡再次浮現親眼看著自家人頭顱落地,滿地鮮血的情景。最後是了結自己時,那噴濺而出的鮮血。
似乎眼裡只剩一片紅。也像是再也吸不到空氣般,那濃重的血腥氣,像是直撲到他面前,揮之不去。
「公子!公子!快退開!」元寶嘶喊聲終是鑽進他耳裡,一瞬間,那被纏得死緊般的窒息感消失了。眼前一片雪白亮芒直撲而來,下意識的矮身退開,腦袋上的髮絲被劈去幾絲。
手裡的鋼扇想也不想的直接反劈過去。鏘的一聲響,星火四濺。林衡咬牙順著力道後退,旋身踩上了院裡的那棵梧桐樹,借力騰空後翻後落地,腳一踏,硬是逼得那灰衣人拿著環首刀跟自己的鋼扇老老實實的連過了十幾招。兵器交擊聲一連串響起,猶如錘敲鐵砧。
唰地一聲甩開扇子,林衡轉了個扇花,指尖一勾,轉著扇子逼退了灰衣人,一掌拍去,擊打在灰衣人握刀的小臂上。
灰衣人有些驚訝地看著幾乎不曾脫手的刀,就因為這麼一個拍擊,差點要掉地上去。幸而指節一屈,勾住了差點掉地上的刀,像是自己身體一部份般順勢轉了過來,朝林衡劈去。
鏘的一聲,林衡咬牙擋住這一刀,正要反擊,眼前一花,後頸一痛,當場便暈了。
「公子!」元寶眼見灰衣人劈暈了林衡,將之扛肩上,立刻想也不想的便衝了上去。灰衣人一刀揮去,傷了元寶的手臂後,隨即拔地而起,施展輕功,躍上圍牆,轉瞬不見。
前前後後差不多一刻鐘不到,對方便擄走了林衡。程瀾看著落在地上的鋼扇,彎身拾起。上面全是刀痕。程瀾將之收進自己的衣袋裡,舉目四望了一會,看了看地上的腳印,隨即抬頭看向圍牆。
林府附近的幾條道路通往何處,越州的整個地形圖在程瀾的腦海裡浮現。正在思考時,林昭跟張氏惶惶然趕過來,看到滿地亂七八糟,還有人受傷,再加上聽到林衡被人帶走後,張氏眼前一黑,暈了。
程瀾上前請罪,同時亦把情況說明了。最後他低聲跟林昭說:「在下認為大房這裡,有內賊。而且,二房的嫌疑最大。老爺,我會把公子帶回來的,先帶夫人回去給大夫瞧看吧!」轉頭拉了一個僕役,讓他去請江冬寒過來。
「拜託了,定要把我兒毫髮無損的,帶回來!」林昭老淚縱橫,抱著昏過去的自家愛妻淒然道。
「一定。」程瀾拱手行了禮,也跟著翻牆而出。他疾行了約十數步後停下腳步,低喊了句:「夜衛可在?」
一個黑影立刻落在他身前,單膝跪下,低聲道:「子夜在此。」
「那傢伙把人帶哪去了,順便把他的底細摸清,報予我知曉。」程瀾寒聲道。那黑影應了一聲,隨即消失。
腦海裡再次浮現這裡的輿圖,再想起之前那有點問題的院落,最後再思考著可能的幾個方向後,便朝南方而去。
就在他施展輕功一路翻牆踏屋瓦時,身後輕微破風聲響起。方才自稱是子夜的人追上了程瀾出聲:「大人。那人是江湖人士,喜著灰衣,故稱老灰。」
「江湖人士……那他把人劫哪了?」
子夜說了一個位置。程瀾有些意外:「是那個荒廢的院落?」
「是。寅夜跟未夜正監看著那處院落,有異動會隨時來報。」子夜答道。
「讓申夜去跟陳佳岳說一聲現在的狀況,若有必要,必須得調動越州的官兵。」程灡很快的改了方向,朝記憶裡那處荒廢的院落而去。那處院落的確也算是在南方,只是程瀾去的是西南方位,那裡是東南方位。
陳佳岳處理好手邊的事,正愁著要怎麼跟程瀾說那院落的事。他讓人出去打聽後,報回來的訊息實在有些讓他擔心。正想著要如何有條理的跟程瀾說時,從樑上落下一個人影。陳佳岳差點驚到要跳起來,隨即想起尚書令大人派了十二夜衛給他們幾個調度使用,於是按下還在狂蹦的心跳,開口:「可是十二夜衛?」
「小的申夜。」那人影回答。
「何事?」
「程大人那邊出事了,林衡被人從林府帶走。」申夜說得仔細,陳佳岳瞠大雙眼,連忙把張連一起叫來。「快,把令牌帶上!可能需要調動越州府官兵!」
陳佳岳想了想,便對申夜說了那荒廢院落的事,讓他趕緊去報給程瀾知道。申夜微點了下頭,隨即從窗戶竄出,沒了蹤跡。
程瀾來到了那處院落附近的一處屋頂上,子夜便站在他身後。程瀾瞇了瞇眼,眼前人影閃現,自稱未夜。
「老灰功力深厚,小的們不敢靠得太近。林二公子目前未醒,尚算安全。」
程瀾一擺手,說了句無妨。此時申夜也來到程瀾這,低聲道:「回稟大人,陳大人有言,此院落明面上是一個布莊的掌櫃所有,文書也是寫的那掌櫃的名字。然實際上真正主子是林府二房的那位庶子,林源亮。」
「是他?」程瀾有些詫異。「難不成真的是他……」程瀾喃喃地低語著,然而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知道歸知道,人還是得救的。
林衡只覺得後頸一陣陣的疼,動了幾下眼皮,睜眼一看,眼前只有一盞燭台的光,十分微弱。夜裡的寒意襲來,讓他下意識的抱著自己的雙臂,抖了幾下。這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裡衣,連鞋子都沒穿。
既而回想起方才跟那灰衣人的打鬥,林衡心想應該是自己不敵被擊暈後帶走了吧?是說……為什麼要帶走自己?
如若跟那次馬車墜落的意外有關的話,按理說應該是把自己往死裡按才對。也不知為何,對方居然只是把自己給打暈帶走……還是說,這人是另有所圖?
忽地,一個有些沙啞的嗓音傳來:「醒了啊!」
光線太微弱,只能憑聲認方位,林衡只能朝出聲的方向冷聲質問:「誰?帶我來此,有何打算?」
火折子的光芒閃現,一個他眼熟的身影點亮了幾盞燈,讓光線亮堂了些。是那個跟自己打鬥過的灰衣人。蓄了個落腮鬍,眼角有一兩條皺紋。眼神銳利且有神,看得出來是歷練頗深且長久。
「原本,主子的意思是要殺了你。可今日跟你交手後,咱便改了心意。」灰衣人移了盞燈,隨意的盤腿坐下。
兩人之間的距離約莫六、七步左右,林衡抿了下唇,出聲道:「有事要問便問吧!」
「公子可認識林珧?」灰衣人盯著林衡好一會後,問了。
林衡聞言蹙了下眉,道:「他是誰?」表面上是疑惑,然而林衡內心卻是一驚。
「林家軍的小將軍。公子的名字跟他的弟弟名字近似,人也生得有幾分肖似。」灰衣人說道。「你們同樣姓林,想必也是林氏一族的吧?」
「我只知道的確有那麼一絲關係,我父親林昭這一脈,算是旁支。硬要算關係,興許得打好幾個彎。」林衝想了想,說道。
「那……既然公子對林珧不熟,為何知曉林家軍擅長的拳法?」灰衣人似乎在此時才真正使出殺招般說道。
林衡想了想,反問一句:「林家軍擅長的拳法?有嗎?」
「咱的兒子,待過林家軍。曾做過百戶,亦是有一次機會看過林珧與其弟林珩切磋,學了一些皮毛,特意展示給咱看過。」灰衣人說道。
林衡雖然心裡驚訝,可面上表情仍然是戒備且冷靜的。「所以你認為,我是林家軍的一份子?」
「咱只想問一句,你到底是誰?」灰衣人微瞇了下眼,氣勢整個壓了過來。
林衡原本只是覺得寒意有些重,讓他覺得有點冷。而現下,是刺骨的寒意,不斷的從正面襲來。咬了咬牙,死扛住那讓他幾乎要承受不起的冰冷寒氣。下意識的,也回瞪向對方。
「我是誰,這不明擺著的事?除非你主子跟我熟到不行,甚至是我林府的人!才會這樣問,質疑我的身份!」
灰衣人看著林衡好一會,這才收起氣勢。「林家軍已經被拆散了。林將軍一家也沒了,連做男妻的那位也一樣沒了。至於公子你,你不似以前的那位。就算主子跟公子熟稔,也是不大相信能在短時間內做出如此大改變的。咱走江湖很久了,聽過的軼事也不少。」
「那又如何?」林衡深吸一口氣,努力跟身上的寒意對抗。方才為了扳回一點氣勢,再加上被灰衣人的殺意壓迫,即使是寒冷的天氣,他也出了一身汗。現下,裡衣輕薄,又沾了汗水,心想回去又要病了。
「你能證明,我是誰嗎?」林衡冷笑一聲。「再者,誰會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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