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鳴泉手裡還扔著另一顆銀粒子。他靠著欄杆，清冽的嗓音說：「方才不是說得挺激動的，來，繼續！多說點，這顆碎銀，賞你了！」
指間夾著銀粒子，使勁彈射出去。路徑十分剛好，擦著說書先生的臉，直接嵌進了說書先生前面的酸枝木案桌上。
「我家公子說，你方才講的，是他的好兄弟好朋友，分明不是像你說的那樣！」鳴泉聽著林衡的言語，一字不差、分毫不漏的講了出來。「雖然不清楚你這說書先生是受誰的指使，敢如此空口白牙的污蔑人。不過，再讓我家公子聽到這麼難聽的話，這銀粒子，就要嵌你身上了！」
別的地方大概還好，要是朝要命的地方嵌……說書先生抖了三抖，連忙彎身作揖說不會了不敢了云云。
「掃了大家的興，我家公子也過意不去。今日各位的茶水錢，由我家公子來結清。」說完喚了掌櫃上來算錢。
大家就這樣看著掌櫃到樓上，隱隱約約聽到年輕男子的嗓音說著結算、招待、……之類的詞。沒一會，一個做小廝打扮的人跟著掌櫃下樓，等著掌櫃結算今日來此的人所有的茶水錢。
中年還蓄著八字鬍的掌櫃似乎很緊張，頻頻拿帕子擦汗，好一會才冷靜下來，開始打起了算盤，並報出了數字。小廝點頭，給了銀票。「剩的就不用找了，就當賠償損失了！」
等小廝上樓後，一群好事之徒跑去問掌櫃那位公子到底是誰，長什麼樣之類。
「俺、俺也不清楚啊，那位公、公子還戴著面具，一雙眼跟、跟狐狸似的！不過，他手上的扇、扇子，是雞翅木的，還、還鑲了螺鈿！衣服的布料、也很特別！那繡紋，不是咱、咱們獻州的樣式！」掌櫃有些結巴地說道。
「他都沒開口啊？」有人提問。
「沒有，只是比手勢。」掌櫃搖頭。
「嘶、會不會是不能說話？」有人好奇地說。
「這……這、哎，我哪知道啊！你們自個上去瞧不就明白了嘛！」掌櫃心裡想的是，雖然那位小公子坐著，只是輕輕的用那看起來很貴的扇子敲打掌心。一派悠閒地坐在那，旁邊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年輕人，雙手抱著劍，就站在小公子身邊像左右護法似的！那雙狐狸眼瞧了自己一眼，沒被面具遮著的漂亮雙唇微微一勾！再配上那雙眼，嘖！明知道是男的，也要讚一句：這眼神，配上那笑，簡直是把勾子啊！能把人的心神都給勾出來嘍！
——不過，為啥要戴面具咧？要是小公子真的長得不錯的話……掌櫃很快的把方才的念頭都揮開，把好事者都趕開。銀票……嘿嘿，今天的收入真讓他開心！
林衡甩開扇子，遮著下半張臉，輕聲低語：「找個夜衛盯著那位說書先生。」
慕雨無聲抱拳行禮，立刻去辦。「總算是找到還能入口的茶了……這獻州就在越州隔壁，怎麼咱們林氏的茶葉就沒在這裡賣呢？」
林衡還是喝慣了自家賣的茶葉沖泡的茶水，他來獻州幾日，也不知是剛好在漕運碼頭走動，沒往更深處走的關係，還是其它因素，茶水實在是粗糙寡淡。
「公子，會不會是因為獻王的關係？咱們這離王府不算太遠，可能茶葉有些比較好的，甚至是貢品，都只在王府才會有？」鳴泉說道。
嗅著特意薰過香的扇子上傳來的淡淡香氣，林衡說：「也可能是，我爹他只想著賣到好賣的地方，沒想過獻州這邊的生意。不過，照碼頭這邊的售賣情況，也不見得都買得起好喝又費錢的茶。事情過後，回去越州，還是得問問我大哥。」
一會茶樓安排了唱曲的，咿咿呀呀的唱起當地的小曲來。林衡聽了一會，給了點碎銀，便起身打算去別的地方再逛逛。慕雨回來跟他們會合之後，說那位說書先生跟一個碼頭工人講了幾句話後便離開了。慕雨讓他再繼續跟，自己回來報訊。
「很好。」林衡點頭。「咱們去那邊看看。」走出茶樓，看時間尚早，便想著先去吃點東西再回客棧休息會，好為了晚上的正事多存點體力。
林衡隨意吃了點，便回客棧去。他不忘幫韓時予打包了些吃食，韓時予正在研讀醫書，林衡瞧了一眼，得！全是狂草般的字，他認得很吃力。
「師父寫的，他的字就這樣。」韓時予看出了林衡的表情，解釋道。
「我記得程瀾都喊他瘋醫，是有什麼緣由嗎？」
「主要是，他講話太過驚世駭俗。而且，他展現出來的醫術，就連御醫的院正，也不曾聽說過。還記得我上回幫你做的開刀查驗嗎？那是他教的。沒有幾個大夫能做這樣的事，他之前做過仵作，要我跟在他身邊學。之後還要我畫出人身體的各種肌理跟骨頭、關節等。總之，我甚至懷疑，他不是這世界的人。」韓時予將醫書收好後，接過林衡幫他買的吃食。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也難怪你們稱他瘋醫。」林衡笑了笑，順便把方才遇到說程瀾壞話的說書先生之事一併講了。
「程大人的性格也是比較跳脫，我師父說大概是因為之前在戰場上遊走生死，所以性格豁達，不拘泥於世俗。」韓時予咬了口包子，含糊地道。「這事交給夜衛，他們會判斷。」
林衡笑得眉眼彎彎，好一會後說他去躺會，晚上要看程瀾打架。韓時予點頭，看了下林衡的易容妝，說出門前留點時間，他幫林衡補點妝。
到了講好的時間，元寶喚醒了林衡，林衡讓韓予時幫自己補了妝，便帶著三人一起前往千金如意。
獻州的風輕輕柔柔的，特別是在夜晚。林衡帶著三人，就這樣坐著馬車，晃悠著來到了千金如意。元寶表明身份，並拿了玉牌給人看。王小五不在，由其它的接待人帶去鬥奴場。「我家公子想下注，有什麼場子值得參考的嗎？」慕雨說道。
「欸，今天有新人加入，倒是可以一試。還有這個常勝場，那人目前已經是贏了二十幾場，輸的次數極少，只有三四場。」
林衡聞言輕笑，比劃了下手勢。「公子說，這樣的局，不夠刺激。還是新人的部份比較有趣點。」元寶說道。
「行，公子們這邊請！」接待的人也是穿著繡了千金如意四字的衣服，但沒有繡上如意圖。
林衡又比劃了幾下手勢，元寶點頭後說：「你們王掌櫃不在？」
「啊，是的，因為鬥奴場新人的事，他得去處理一下。這裡便是可以下注的地方，目前賠率是一賠五。新人嘛，大家要實際看到才會願意加大睹注。」
林衡點頭，聽了需注意的事後，想了想，拿出一張百兩的銀票，示意元寶去押注。他比劃了下手勢，元寶點頭。元寶是識字的，而且林衡後來還有教他算帳看帳本的投巧。所以他很快的就看到了那位新人的名字，嘴角抽了抽，有些無語。
——這程大人……太會玩。於是把銀票交出去，指了指那位新人的名字，說：「押他贏，一百兩。」
一百兩算是大手筆了。附近的人瞬間安靜，沒一會又低聲討論了起來。林衡垂眸，只是拿著雞翅木鑲螺鈿的摺扇抵著下頷，勾起了笑。雖然臉上戴著半面的面具，但那雙狐狸眼再配上那特意勾起的笑，多少有那麼幾分帶點魅惑的味道。
他拍了下元寶，比了幾下手勢。元寶點頭，說：「可以臨時加注的吧？」
「可以，拿著銀錢來這裡加注便可。」負責下注收錢的人說道。
林衡點頭表示他知道了，隨即讓人帶他去樓上可以看清全場的房間。慕雨主動站在門口抱著長劍當守衛，鳴泉跟元寶進入房間內。眼前畫了花草的半透光拉門左右一拉，便能清楚的看到樓下的場地跟群眾。
沒一會門口傳來慕雨的聲音：「你們做什麼？茶水點心？等等。」
鳴泉走到門口開門，慕雨低聲說是千金如意送來的茶水點心，專門招待貴客的。若是想吃什麼，也可以問一聲。鳴泉看向林衡，明顯讓他做決定。
林衡讓元寶去拿，慕雨點頭讓他們把茶水點心送進去。林衡比劃了幾下手勢，元寶點頭，給了送茶水點心的跑堂幾顆碎銀，說：「公子有需要會遣咱們去說，就先暫時別來打擾，公子想安靜一會，等會仔好細瞧看。」
跑堂欣喜地接過賞錢，哈腰道謝，立刻貼心的把門關上，再三道謝後走了。
沒一會，林衡便看到程瀾上場了。他穿的衣服還是很普通的短打，頭髮盤成髻，用一條簡單的髮帶固定；倒是很符合他當初自己的設定—雖窮但心志堅定。他莫名覺得很想笑，打開摺扇，遮掩了笑意。
程瀾對視線一向很敏感，幾乎是很快就往林衡這方向瞥來。熟悉的半面面具以及那把特地準備的扇子，程瀾當下便認出這是他的伴侶。
林衡不意外的看到程瀾對自己比劃的手勢。
『我很好，別擔心。還有，我好想你。』
林衡笑意加深，回應：『我也是，別受傷了。』
程瀾一邊回應著，一邊伸展了下身子。活動了好一會，這才看向眼前比自己壯了一倍多的對手。他略偏頭，勾著輕蔑的笑意，掌心向上，彎了彎手掌。
十足十的挑釁。對方惡狠狠的瞪著程瀾，怒吼了一聲，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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