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遛完狗後,澄賢懶得騎gogori帶時予受熱,車鑰匙一拿,去外頭開車載時予去吃早午餐了。
駕照是在指考放榜後考的,早滿十八了,而他的技術相當不錯,車很快就停進定點,安然來到目的地,裝修形似網紅部落格上常見的早餐店。
圍著整間店的落地窗裡,以白和淺灰作底,右邊有文藝風的書架,左邊的塗鴉牆有知名插畫家畫的小短漫,都很適合在待餐時拍照,店內音響撥放的音樂緊跟流行。
然而,澄賢已是常客,都看慣了,時予又對拍這種東西的興趣薄弱,因而拿著菜單就都直線入座,離櫃台較近的時予拿上錢包去結帳。
點完餐,留個紀念去拍了下短漫的圖,他返回時,就見澄賢正在自拍,難得穿成潮男,想記錄下來是人之常情,還能考慮去更換SNS的大頭貼。
趁著起床的水腫都消了,泛紅也退了,澄賢迎著像層薄紗潤澤室內的光,照得他肌膚更顯白皙,在兩相對比之下,澄賢的膚質是勝過時予的。
澄賢臉部唯一的缺點,是有一點黑眼圈,熬夜讀書熬出來的,剩餘的就少許淡到近乎消失的痘疤,在同齡人等的等級中是名正言順的首位。
相比而言,時予的皮膚就粗糙些,若非他是痘疤同樣少且淡、黑眼圈較淺,加上他著實有先天的顏值優勢,澄賢鐵定不淪為背景板,沐浴陽光的他仙氣飄逸。
本意是趁時予離位的間隙拍幾張照,一見他走近,澄賢便關閉相機,並沒上演那套「你看哪張拍得比較好」的戲碼,充其量是交代一句說在自拍。
兩人隨後接續未完的話題,店裡景色優美,氣氛融洽,一切看似是風平浪靜的朝晨,直到後來餐點上桌,時予吃著他的滿福堡,澄賢忽然叫喚他,公布昨晚本應給予的答覆。
「吃飽完回家休息,下午就回我的高中吧。」
時予聞言暫且停頓了會,才點了頭說好,說實在,他原先沒打算再提起這事,假設澄賢不主動向他告知,那他就跟著裝傻,假裝前一晚的問答是場空。
而既然澄賢有了自己的主意,他也就順坡下驢,往達成心中的版圖前進,縱使能吃完早飯就去吧?時予想問又沒真問,揣測澄賢約莫是顧及豔陽而推遲行程。
入夏以來,氣溫高到炸,弄得風都變焚風,躲在陰涼處,也會不知不覺汗流浹背,造就頗多人厭惡夏季,現在急著去學校就等著在大中午的走廊裡熱死,時予精準地看穿了澄賢。
於是,他倆先回去好好地耍廢了一回,準確來說是給澄賢做足思想準備,時予有時會看到他露出坐立難安的神情,挾帶一種難言的窒息感。
儘管害怕、牴觸,卻得要面對真相時,難以克制的徬徨。
見狀,說「那不如就XXX」的各類句型,只會徒增澄賢的壓力,導致時予很費力在裝瞎,終於熬到出發,依然是乘著車,一路駛往學校側門口。
由於母校有宿舍,正門是配有警衛全天候值勤的,但好在國高中都喜歡在牆壁上做裝飾,好比打個圓,在裡頭插三根鐵桿子的設計,用點勁便能順杆爬過牆。
鄉下的監視器少得勒,別怕被抓包,順利翻牆後,澄賢和時予分別張望著四周,一個在回想哪裡能上樓,一個初次來訪自然在參觀。
說白點,校園都長那個樣啦,教學樓和處室樓圍出長方形,穿堂前會有活動中心,中央是椰林大道,接著操場在校樓兩側或後方任選一。
在澄賢的腦海裡,校區的俯視圖是左低右高的階梯圖,腳踏車棚加活動中心,「忠孝、仁愛」等四棟樓及垃圾場,宿舍和操場、球場搭一區師長的汽車停車場。
側門是開在忠孝樓左側,正門方位最裡面那棟,一年級新生的本營,他往昔的班級在眼前斜右方的仁愛樓,鬧霸凌鬧得超大,半點都不仁愛的「仁愛」樓。
估計是仍有學生留校,稍微走走,澄賢就找到沒降鐵捲門的樓梯,便帶領時予四處遊覽,順道挖掘每個角落裡所留存的回憶。
「這間是康輔社的社團教室,啊那邊那間就陳樺的。」
「這邊是偷渡外賣的場所,教官很少會來。」
「彩虹幫先死會的那對,就在司令台上看星星時互相告白的……」
其中不乏心酸的片段,正所謂酸甜苦辣,澄賢的表情隨著他提到的內容而轉換,上下樓途經中間層時,澄賢止步於此,時予在他欲語還休的唇齒中讀出端倪,人聲裡指向某階台階。
「當時那女孩被推的位置。」
末了還是講了。澄賢講完,就講他當天被那幕嚇得狂乾嘔,新聞上曾經報導過,一位喪失求生慾的民眾輕生時,恰巧在另一位年輕的國中生面前摔得四分五裂,害對方心生陰影,罹患重度精神疾病。
雖然說女孩是被推下,略有差異,但澄賢無比萬幸他或許是心夠大,沒讓這件意外困住他,就想到會毛毛的,時予也安慰他說沒事,穩當地度過了這關。
不過,一說到女孩,畢竟是長達兩年的憾事,後續的對話基本上離不開她,旅途的終點在一間門前有大範圍平台的教室外部停下,長條狀的泛黃磁磚裡,是澄賢三年級的教室,熟悉的景緻已然不再。
仁愛樓的建築較為獨特,在行動不便者的專設電梯旁都有這大平台,太陽灼燒著裸露在外的磨石子地板,澄賢並不曉得其他樓怎沒一塊加蓋,也未曾去探聽。
目前他正經歷一場倒帶之旅,重返故地,記得的,忘記的全在腦袋裡糾纏,奈何照樣是壞的太深刻,方才又提及女孩遭遇毀滅的過程,他是深深的百感交集。
「……哪怕時隔兩年,都抹不掉高二後的生活根本是災難的事實呢。」
從霸凌一事起,他彷彿就接二連三被重創,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能用爬的爬出這塊地都算奇蹟,時予旁觀著他凝重的側顏,瞳孔黯淡在帽簷下。
「你還好嗎?」擔心他的心情降到水平線下,時予試圖提供關心。
「還行啊。」昂起臉,澄賢用了個營業用笑容給時予,光看就假假的,並且那神色馬上又變得一言難盡,「跟你說哦,我偶爾還會夢見從前的一些事。」
總歸是發生過的往事,午夜夢迴難免會時光回溯,看見那時他在某個當下做出哪個選擇,致使何種結局在未來產生,他又走向了怎樣的下場。
「醒來後,我老是會想,如果我當初不那麼做,最後會變成哪樣呢?」
會……對他本身更好?澄賢的語調顯得沉重,承認過他察言觀色一級棒,因此他多半會顧全大局,可這之中少說有些選項,是他抗拒去做的。
做了反而會傷到他耶,會做,單純就他看得出……那麼做是最好的。
澄賢明白,那些人是朝著各自追逐的目標而奮鬥著,動機也合情合理,所以他甘願去當幕後推手,促成美好收場,無視這會落得滿身傷痕,半夜時痛得發瘋。
「但我覺得,不管再重來幾次,我應該都會去幫他們。」
話到中途,澄賢稍稍換氣,繼續闡述緣由。
並非想當濫好人,是他始終都衷心期盼,身邊他愛的親友們都要幸福,頂多是企圖去減少伸出援手後反噬他的程度,剩下該幫的他仍舊會幫。
終歸誰都無法確定,澄賢的幫忙佔據著哪種角色,指不定有無他的干涉都相同,抑或他是關鍵要素,是HE、或是BE全取決於他。
再者,固然他滿目瘡痍,起碼在劃出傷口前,彼此是推心置腹地交心,秉著赤忱的友誼,他不想因一己之私毀掉那段真誠的年華,撕掉別人手裡的傘是不會快活的。
即使復仇了,爽快也終是一時的亢奮,隨即會被負罪感跟悔恨給淹沒的吧,別陷入泥濘裡,不去嘗試脫困,還想把人給拖下水一同受難,那是王八蛋在幹的。
「我知道這對我似乎是……不太公平,可是我願意委屈點啦。」
就像惡毒配角成就主角,腳下總要有塊墊腳石嘛。澄賢釋懷地笑了,昨天罵時予抖M,他這番言論更像抖M呢,五十步笑百步,時予卻摸了摸他的頭。
「你是個善良的人。」
別看時予面上淡然,如今他心裡敲敲打打的,澄賢這樣……很了不起。無需多解釋,即便有千言萬語想訴說給他,又全都鯁在喉間說不出口。
沒法輕易說出任何話語,僅剩那句稱讚,就怕會玷汙澄賢貫徹的溫柔,對細膩的他造成傷害。
「要這麼善良,很累的哦。」此刻澄賢尚未想起往日跟時予爭論真假善良那事,不妨說他自認這方面裡,他確實是蠻善良的,帶著這念頭,他面向時予,「老實說,我蠻羨慕你的。」
時予挑眉表示懷疑,他有哪值得羨慕的嗎?當然有,澄賢陳述著,時予能不怕外界眼光活著,和班上大多數同學一般坦誠相待,這點是作盡偽裝的澄賢最嚮往的。
聽言,時予略微心虛著,人家是懂得看眼色生存,他則是幾近不看眼色的,澄賢怎麼能相提並論呢……OS當前,澄賢自顧自地接話。
「剛才和你講過,關於正確的做法,我不見得想做。」明知會自殘,又不得已自殘,他短嘆一聲,「但也沒辦法,大家『心目中』的澄賢會那樣做哦。」
團寵的稱號……是無形的枷鎖,基於被過多地喜愛和矚目,使他的行事方向也被強迫符合大方向的理想,而倘若濾鏡碎裂,受苦的依舊是他。
所幸現況呈現相左,純粹是他會良心不安,在濾鏡作用下,眾人都非常關照他,關照到他想更加努力去展現成熟的樣貌,去達到這群人的期望。
「常有人說要是能跟我一樣,我都想勸退他,超累好嘛,而且……」澄賢的面容從勉強把持得住到明顯的為難,時予注視著他,殘酷的黑幕即將揭開。
榮登最大宗沒安全感的原因,來自於人被愛的緣故,不是真實的你自己,而是你經營出的形象、頭頂的榮譽、和誰沾親帶故的紐帶聯繫……
活在那層影子底下,鮮花跟掌聲縱然令人喜悅,可在退下光鮮亮麗的金裝後回到房間裡,身處一室的空闊和寂靜,極大的反差感會瞬間吞噬掉你。
好像不演戲就活不下去的虛無,壓得你靠門跌坐在地上,無力地把頭埋進腿裡。
「別說我做什麼都能成功,其實我很常自尊心受挫。」澄賢面露傷感,分明有幾件事對昔日的他是難如登天,或不願做,仍然要去自取其辱,想方設法去過關,「一旦失敗,又要被戳脊梁骨。」
時予聽完,只感到呼吸困難,理解澄賢以前為何時不時就得找他促膝長談了,那顆心是該多麼的……空虛啊,祈禱能被愛,又怕那人愛上的是虛構的幻影,也只愛這道幻影。
他緊抿嘴唇,對團寵名號的概念……被顛覆了,整起事就……聽了很惆悵,澄賢老早就持續被逼著早熟,況且自身也過於懂事,才會捨身退讓去成全高中友人吧。
陳樺和他認定澄賢可憐,便是子彈都從未朝他直接攻擊,或蓄意中傷他,他卻不斷地被迫站上負責犧牲的處刑台,還找不著宣洩的途徑,痛苦跟無奈只得硬吞。
「不過,這些可都打不倒我哦。」
在此,澄賢豎起右手食指,向著時予揮啊揮,他要澄清原有的誤會。
「你原本大概是想說,我在許多事裡都被傷得很深,必須仰賴誰去拉我,沒這回事。」他打從起始,就壓根不必非得去承擔誰的善意、幫扶,「耐心點給我個五年十年,我就能爬起來。」
人類的強大,在於自癒能力有夠強,但凡心在跳動,人要走出心病只需時間和空間。
無論是行屍走肉地過活與否,活過一天,都等於戰勝苦痛一天,離重見光明就更進一步,人皆有根性在後面推著的,十年不夠起身就再十年。
這正是他確信能放下陰霾的底氣,姑且不提那道質疑聲,說這話絕非是忘恩負義,他對時予挑明,他希望愛情裡只有愛情,是相互陪伴和成長,而非救贖文中傾斜或被支配的關係。
誠然感激時予的暖心,也不改他堅持他的個人主張,望向一望無際的晴空裡,雲慢慢飄過。
「時予,我比你想的還要堅強。」歷經大風大浪,心理素質保底也強過常人啊,「真正讓人絕望的,是拚死拚活地往前衝,結果費盡心思爭取的人或事,從一開始就不在這條路上。」
彩虹幫第二對脫魯那晚他落淚,是他真切地體認到,不只彩虹幫,他兩年多來嘔心瀝血,全是替人作嫁衣,他的高光時刻是絲毫未有啊。
付諸的辛勞和善良全數石沉大海得不到回應,也永遠不可能得到回應。
回顧當晚割裂的情景,情緒不禁悲從中來,澄賢的聲音也隨之哽咽,低下頭的他攥緊拳頭。
「就……蠻崩潰的,你懂嗎?」
崩潰到只能笑欸。像偶像劇裡發現多年奔波全化為泡影,那種失心瘋的笑,澄賢是沒瘋成那副德行,但他還的確有笑,笑他是最蠢的究極無敵大聖父吧。
明明他沒要笑的意思,也搞不清是抽哪根筋,只察覺到秩序崩壞,周圍生動的色彩被抽成一片死灰,重力拽著他從天空直直掉進深淵裡,陷進沼澤中漸漸下沉。
頓時失去人生意義,自疑著「我從頭到尾拚了命,到底是為了什麼」,拒絕接受重大挫折的執念,會將人逼成玻璃心,見誰快樂,忌妒就灼傷心口。
最諷刺的,是他至少有單戀過A,否則又再降一等,「連戀愛的醍醐味都沒嘗過」的枉然,更可悲了,這才是招致他渾渾噩噩的根源,幸虧時來運轉……
調節好心緒,澄賢剛要把話鋒轉向,豈知時予快他一手,側過身待他抬起眼直視前,一把抱住了他。
臉色晦暗的時予抱得好緊,如同他是總從掌心溜走的風,慶幸著幸好沒亂開口,現今事態大白,心知慰藉的言語對男孩一律是累贅,澄賢需要的只是個擁抱。
「辛苦你了。」
在能恣意放縱的日子裡,旁人只被課業和家人叨擾,他早已被現實逼得走投無路。
時至今日一口氣補齊澄賢高中時期的歷史,包含他的視角自述,方能明瞭他究竟抗命抗衡到了何等地步,獨自面臨險象環生,孤立無援地踽踽獨行在滾燙的岩漿路。
感受著發疼的胸口,時予每次聽澄賢娓娓道來,隱隱發作的痛不似撕心裂肺,是逐漸掐住心臟,像是凌遲的極刑,被折騰得腦裡一片渾沌的他只想著問澄賢,心還痛嗎?
「不辛苦啦。」澄賢回擁住時予,以往同是等這句話等了好久,眼下從時予口中聽到也算心願已了啦,「能遇到你,死命撐著就值了。」
我是很容易滿足的。剛剛被打斷的「轉」說完了,澄賢本要用起承轉合的轉折化解傷痛,用時予的來臨引向皆大歡喜的結尾,雖說本人突如其來打岔,反倒增添了濃墨重彩的氛圍。
他閉上眼睛,強烈的氣流捲進走廊,舞弄著翅膀的鳥兒撲稜著飛向藍天。
「時予,謝謝你走進我的世界。」
比起自我療癒,有誰會堅定地在身旁陪你,那股悸動,真的很好。等待已久的清晨總算來了,能再次拉開窗簾,對著空氣呢喃「悲傷的時日終究是過去了」。
感謝你讓我的世界重新恢復轉動,自那夜在鞦韆下,我聽見你心跳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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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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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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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賢的過往主線(高中部分)到這裡告一段落
可以看到澄賢基本上是抗壓性高到爆表的人啊XD
高到已經透支了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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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提到很多很多的事情
例如你看見的成功人士
其實每天每晚都被憂鬱症給折磨的案例
算是我沒辦法在後記好好說明的一回
就好好多看幾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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