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寧兒領著白馬義從的一支騎射軍離開營寨,經界橋渡過磐河後,馬不停蹄地向東南方疾速前進,離袁紹軍營還有相當一段路程,便遇上由麴義副手崔巨業率領的先鋒步兵;寧兒大為錯愕,因沒有預計這麼快便會遇上敵軍,無暇細想,立刻放箭進攻。
騎射兵全是輕裝,大部分人和馬身上均沒有披戴任何胄甲,打法就是和敵人保持距離,純以弓箭傷敵,遇到反攻便向後撤;這種戰術說來簡單,但對騎士的控馬和射擊能力要求相當高,而白馬義從在這方面是名滿東北。
崔巨業的步兵顯然早有預備,他們迅速從車上拿出大小盾排;但白馬兵的箭術相當了得,他們不會浪費箭矢,有些騎兵對準盾排遮擋不了的腳部直射,有些則以拋射方式,把箭投向大盾後面的人群。
白馬軍把崔軍射得東歪西倒,箭矢用盡後立即撤退,在回程途中,與第二支出擊的騎射兵錯身而過。
寧兒退到界橋附近,馬上有人替他們把箭囊裝滿,稍事休息兼換過一批白馬後,全速再赴前線。
第二輪攻勢展開了不久,寧兒看見前方遠處塵土揚起,便知敵方騎兵正趕來支援。
騎射軍主將公孫續道:「來支援的騎兵數目不多,我們該可以先把他們射退,再繼續收拾步兵。」
寧兒卻是滿臉狐疑,「但為什麼他們跑的這麼慢?好像是在等……」公孫續猛然醒道:「莫非還有另一支人馬從別處來包抄?」
寧兒道:「我去探過清楚,你先叫所有人停止進攻。」
寧兒策馬到小丘上,向四面遠處挑望,果然看見從己軍後方有少許塵土揚起,但一時間未能確定來者是友是敵,等了一會再看清楚點,來軍並非以直線的隊形前進,而是打橫一排推進,確定是敵非友後,公孫續馬上下令全軍撤退。
後退途中,果然遇見沮授部下蔣奇率領的數百騎兵,他們一清早便暗中離營,走迂迴路線企圖包抄,幸好寧兒及時發覺,若他們仍在戀戰,便會遭受包圍。
此時田楷的二千騎兵已在渡河,他所領的全是輕裝騎兵,身上有少量盔甲護體,手持盾排和長矛,馬匹和士兵的質素僅次於白馬義從,卻遠勝劉備的那二千人。
田楷與公孫續和寧兒相議過後,便決定攜手出擊,務要在雙方大軍交戰前,盡量消耗對方的人力和阻撓他們在有利位置佈陣;蔣奇的奇兵既已曝光,他們不用顧慮被包抄,可集中全力攻敵。
崔巨業的步兵,在幾經艱苦下,終於一步一步前進到麴義所指定的位置佈陣,那地方就在界橋以南二十里左右,但要冒著箭雨行軍,傷亡在所難免;相反的,白馬軍把游擊戰術發揮得淋漓盡致,全軍完好無缺。
公孫瓚嘉許了他們一番後,便收到斥侯傳來的一個壞消息:正在從袁紹大營開赴前線的步兵,數目竟比他們昨天估算的多出近六七千人!
***
在清河郡南方,還有最後幾批袁紹軍正在北上趕赴大營,他們也就是公孫瓚命劉備偷擊的目標。
劉備所率領的二千騎兵,有些曾跟關張參加榮陽之戰 (見第一部江東猛虎篇 – 失身為寇),有些則是最近在村落招募,其餘都是公孫瓚撥給的,只是無一人算得上是精銳。
但現在他們卻是勢如破竹,大敗袁紹後軍,俘虜近千人,輜重物資滿地皆是,可謂收穫甚豐。
張飛喜道:「我點算過了,我軍受傷不到一百,都是輕傷;看來冀州兵不外如是,我們繼續向南,天黑前可再取一捷!」
劉備卻像是充耳不聞,低頭沉思,然後搖頭道:「有不妥,冀州兵戰力太低,有些更像是臨時充軍的農民,而且要運這麼多的輜重,人數是少了些……」
關羽沉聲道:「你懷疑袁紹使詐?但……畢竟現在輜重落在我們手上,他們一點好處也沒有。」
劉備道:「我是懷疑他們在半途中,把精銳調走,趕到前線跟伯珪決戰……」
「不用猜了,馬上把俘虜分開訊問!」
訊問的結果正如劉備所說的,三天前,後軍收到指令,一半人改以輕裝急行,餘下的繼續運送輜重。
簡雍道:「所以伯珪這一刻在界橋面對的敵軍,會比他預計的多,玄德想馬上回去支援?但以他的能耐,應該應付得來。」
關羽同意道:「軍令只是要我們截斷袁紹後軍和燒毀輜重,現在就折反的話……」
當初公孫瓚制定策略時,根本沒法兼顧這許多的可能性,現在就要看劉備的抉擇了。
劉備思索了一會,便斷然道:「萬一界橋那邊兵敗,我們在這裡大勝也於事無補,大局為重,現在就回去,白跑一趟的話我一個人來承擔!」
***
在界橋以南二十里的戰場上,公孫瓚和袁紹大軍仍在佈陣,在這其間,雙方不斷派出斥侯騎兵,從不同方向接近對方戰陣,去窺探敵軍兵力的分佈和虛實;在這方面,白馬義從當然是佔盡優勢,他們多次衝到對方陣外二三十步的地方,相反的,袁紹騎兵去到敵陣外百多步便行人止步了。
到最後,麴義派出旗下年輕將領張郃,和沮授手下蔣奇,領著一批『敢死隊』,拼死對白馬義從作出攔截,終於把對方趕出百步以外,但代價便是有近百騎兵被箭射傷。
還未正式開戰,被傷在白馬義從騎射兵手下的,已多達數百人。
公孫瓚最後所知袁紹軍的佈陣情況如下:
最前面是八百個拿著巨盾的重裝步兵,一看裝備和排陣,這支乃麴義的精銳軍;巨盾兵之後便是約三四百個弩兵,弩兵的周圍有少量輕裝步兵守護著。
巨盾陣的左邊有稀疏樹林,公孫瓚派步兵從這裡進攻還可以,騎兵則是不太可行;在巨盾兵與樹林中間隔著一塊空地,空地的後面有一隊輕裝步兵守著,公孫瓚的騎兵若從這空地突入,便會受到來自兩方面的夾擊。
巨盾陣的右邊,有麴義以數百輪車排成一個曲尺形的車陣,由淳于瓊領著一隊步兵持盾和長矛守著;由於車輪數目有限,又要盡量伸延車陣以阻擋騎兵迂迴包抄,所以車與車不是連鎖在一起,之間的空位頗大;公孫瓚若以騎兵硬攻是辦得到,只是代價不菲。
用車陣防衛側翼,是相對消極的做法,對方若改以步兵進攻,車輪的防禦力便大大降低。
在弩兵的後面,有顏良率領的數百騎兵候著,隨時支援任何一翼。
再往後看,便是從袁紹大營陸續抵達的大軍,此刻來了大概一萬人。
公孫瓚與嚴綱田楷站在陣前,看到前方巨盾一個接一個地排得密不透風,猶如一幅牆擋住他們前進,公孫瓚道:「情況跟昨天估算的一樣,我們有兩個選擇:一,先等步兵齊集這裡再進攻,這需要至少一個多時辰,但袁紹他們不用渡河,還可以多路進軍,估計半個時辰後,他們可出戰的總人數會比我們多,他們可選擇主動出擊。」
「我不願意把主動權拱手送上,他們弩兵並不多,我想趁現在我方兵力佔優,以騎兵突襲,問題是……」
然後以手指著前方,「嚴綱你破得了這巨盾陣嗎?他們可是麴義的精銳,久經沙場,不會那麼容易被嚇倒,如果在你衝鋒下,盾陣仍然紋風不動,就輪到你們遭殃了!」
嚴綱道:「我不能破,但我們能!」然後以雙手做了個交叉手勢,低聲道:「如此這般……」
公孫瓚聽罷縱聲大笑,看著田楷道:「果然英雄所見略同,此法一定管用!」
田楷亦笑道:「東北最擅長馬戰的兩個人看法不謀而合,那有不勝之理!」
***
麴義站在臨時搭起的高台上,聽到公孫瓚後方傳來連串鼓聲,接著便看到前方遠處一隊近千人的騎兵出現,都是清一色的白馬,麴義知道這是嚴綱所率領的重裝騎兵,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然後轉身向後方作了一個指令。
此時將近正午,這批白馬義重身披重甲,反射出來的日光照耀了麴義軍前方,讓人望之生畏;環顧袁紹一方陣形,那些不直屬於麴義的步兵,都心生懼意,士兵們互相對望,甚至有人偷偷望向後方,『謀定後路』!
唯獨是那八百巨盾兵和那數百弩兵夷然無懼,人人屏息靜氣,一動也不動。
沒多久,一隊弩兵從後方走了上來,站在早已劃好的位置上,此刻弩兵的總數多達一千人,但這變化公孫瓚已是無從得知。
麴義左手一揮,一隊輕騎飛快地來到巨盾兵跟前,然後拿著旗子前奔,每十步便插一支旗,直到百步以外。
又一通鼓響起,白馬義從緩步前進。
在嚴綱一聲令下,身旁的持旗兵把高高的將旗向前稍傾,重裝騎兵開始加速,沉重的馬締聲已傳到每一名巨盾兵的耳中,但這些人在每天的嚴格軍訓中,即使在休息睡覺時,耳邊都響著馬締聲,所以此刻整個盾陣仍然是紋風不動!
巨盾兵只要能一直保持著穩如磐石的狀態,那嚴綱最好的結果便是無功而還,而最壞的便是全體人命喪陣前!
就在此時,麴義察覺到異樣,嚴綱重裝軍竟然慢下來,然後,突然看見嚴綱軍的左右邊出現了另一支白馬騎兵,全是輕裝騎射兵,而騎射兵在不斷加速,已超越了衝鋒兵,很快便會衝到己方陣前!
麴義當然沒有忘記這支騎射兵的存在,只是對方突然變陣,連一向鎮定自信的他,不禁面色大變!
從早上到剛才一刻,公孫瓚的部署行動,基本上如麴義當初所料,但此刻他若不能在極短時間內看清楚對方變陣的意圖,和應對的策略,便極有可能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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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三國志魏書卷六袁紹傳》裴注引《英雄記》:……紹自往征瓚,合戰於界橋南二十里。瓚步兵三萬餘人爲方陣,騎爲兩翼,左右各五千餘匹,…… 旌旗鎧甲,光照天地。紹令麴義以八百兵爲先登,彊弩千張夾承之,紹自以步兵數萬結陣於後。義久在涼州,曉習羌鬬,兵皆驍銳。瓚見其兵少,便放騎欲陵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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