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整個空間裡，只有寒風刮過附近樹木時的沙沙聲響。就連燭台也因為四處亂竄的寒風，光影搖晃。時明時暗，詭異的氣氛濃重了起來。
林衡漠然地看著眼前的灰衣人，抿緊唇，不發一語。灰衣人終是吁了一口氣，說：「的確，證明不了什麼。那麼，公子就得上路了。得罪，公子。」
灰衣人起身朝林衡走去，林衡打算用最後的力量做反撲時，灰衣人忽地看向林衡身後某處。林衡再熟悉不過的帶點吊兒啷噹的嗓音響起，打破了現場那肅殺的氣息。
「最好別動哦！你覺得是我的弩箭快，還是你的手速快？」
接著輕微的破風聲響起，林衡身前忽地出現了幾個一身黑衣且戴著面具的人，護住了林衡。「當然，你也可以試試這幾個人的身手，夠不夠格把你的命給收了。」程瀾手持弩箭，對著灰衣人，悠然的走上前。
眼見情勢可控制，程瀾便將弩箭往後扔，他身後的人立刻伸手接住。將手伸向林衡，輕聲道：「公子，無事了。」
林衡心神一放鬆，將手搭在程瀾伸過來的掌心上，抖著雙唇，低喚了一句我好冷之後便眼一閉，直接軟倒。程瀾很快的把人抱起，這才發現，這人身上溫度有些燙。心想這下好了，又得病上一陣子。磨了磨後槽牙，揚首看向灰衣人，低呵了一聲。
「就算你在江湖上有盛名，做了犯法的事，還是該罰。爾等將他拿下，直接送去越州知府官衙！」程瀾掂了掂懷裡的人，「看在二公子沒事的份上就不多折騰你了。」說完便抱著人直接走了。
林衡只覺得全身冷到他一直不停的發抖，好似連牙關都在打顫似的。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呼一吸之間，全是熱氣。似乎有什麼東西朝臉上、手上掠過，一陣沁涼的感覺帶走了部份的熱度，讓他舒服不少。下意識的想抓住，卻怎麼也抓不到。
林衡蹙眉，勉力睜眼。光影模糊，眼前似有人影晃動。似乎在說些什麼，然而林衡卻沒多少力氣顧及，張嘴欲言，呼出來的全是熱氣之外，腦裡也全是一團漿糊。手無力跌回床舖上，再次的失去意識。
程瀾看著江冬寒診脈完後讓人拿了烈酒來準備擦拭林衡的身體好快速退燒，另外很快的開了方子讓藥童去熬藥。元寶手上還帶傷，程瀾接過帕子跟酒罈子，說了聲我來。
伸手解開了林衡的裡衣，照江冬寒說的擦拭幾個位置。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胸膛，兩點淡粉立小丘頂上。程瀾一邊讓自己冷靜下來，一邊把酒倒到帕子上，開始擦拭。大概是燒糊塗了，也可能是起效了。林衡略睜眼，眼神沒有任何的焦距。手似是要跟程瀾搶帕子似的伸過去，程瀾手一移，不讓他得逞。林衡滿臉委屈地哼唧著，手又跌落在床上。
程瀾看林衡原本紅得不太正常的臉頰，似乎轉白了不少。於是繼續賣力的擦拭，直到僕役捧著蘗碗進來。
「林夫人醒了？」程瀾問道。
「醒了，在知道二少爺無事後也放心了。」僕役回答。「說等會要過來看看，但老爺說現在太晚了，還是先休息好了再說。」
「嗯，藥給我。」程瀾側坐在床邊，將人攙起，再攬著他，讓林衡可以靠著自己的手臂跟肩，慢慢的餵藥湯。「公子，喝藥，張嘴……乖啊！」半哄半勸的，喝下一半左右。另外的一半幾乎灑在林衡的裡衣上。
幸好藥湯還有，僕役很快再端一碗來。程瀾想了想，便抬頭說道：「你們先出去，門記得帶上。」四周很快安靜下來，程瀾看著手裡的藥湯，好一會才看向仍然沒醒來的林衡，輕笑一聲。「抱歉，失禮了。」
程瀾仰首將湯藥全倒進嘴裡含住，原本撐著林衡的手輕輕上移，來到林衡的後頸處，將他按向自己。
唇瓣微炙，有些乾。程瀾將自己的唇壓上去時，便是這樣的感受。然而，卻是軟嫩到讓他想咬上一口嚐嚐口感。
舌尖很快的略過了牙關，程瀾想叩開林衡的牙關，還在思考著要怎麼做時，他倒是下意識的稍稍打開了。很快的，程瀾立刻攻城掠地，將嘴裡含著的藥湯全數哺餵了過去。
林衡似是被這藥給苦得有些難受，嚶嚀了幾聲。軟軟的，還有些黏糊；聽起來竟有幾分勾人的意味。
大概是因為發燒，林衡整個舌腔裡的溫度不低。原本程瀾都打算退出來了，哪曉得林衡的舌尖一抖，戳中了程瀾的舌肉。
就好像，給了一個生澀且允許的回應。程瀾眼神一暗，差點要壓不住想把人狠狠摁住盡情放肆一回。程瀾壓下了心裡不斷湧出的欲念，半逃命似的結束了餵藥，拿起帕子擦了擦還是不小心從他嘴裡溢出的一些藥汁。
過了一會，林衡便開始出汗。衣服沾了汗水，林衡不舒服地哼了幾聲。再加上之前藥湯灑了不少在衣服上，更讓他不舒服了。程瀾無聲地嘆了口氣，便起身開門喚人來幫林衡更衣。
——倒是沒想到，那人的唇這麼軟，太容易上癮的那種軟……程瀾心想。
不知為何，思緒開始發散。如果……如果說，夏銘則來的時候，他已經把人占為己有了，是不是可以刺激一下那姓夏的？再者，自己從戰場上退下來，那時候他的資歷，其實當個三品大員，甚至是去兵部都不是問題。但程瀾實在不想戴著面具打交道，而且他也坐不住。
幸而尚書令大人找他，問他要不要來大理寺當少卿。雖然只是個不上不下的五品官，但能建立自己的情報網，還有尚書令大人那邊的人脈可以借用。
而尚書令大人也不太管他，知道他坐不住，於是不斷丟一些要跑來跑去的案子給他。如果以自己現在的地位，家裡又沒有長輩的情況下，他要是把林衡娶了……
嘶、等等！他不確定林衡是否對自己有意啊，這麼快就想著結婚，這樣可好？程瀾揉了揉眉心。自己好像想太多了！罷，也就見招拆招了！
至少有一件事程瀾是確定的。他是真的喜歡上這個林二公子。怎麼說呢，就是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概是逗著逗著，就不知不覺喜歡看他氣不過，跟自己爭執的樣子。再後來，喜歡他不服輸地拿著鋼骨扇追著自己打的表情。
生動、印象深刻之外，還讓他想一看再看。得知他被人打暈帶走，緊張、惶然；以及不知所措下的驚怒，想也不想的動用了尚書令大人指給他的十二夜衛，立刻趕去救人。
沒一會，房門打開，小廝僕役們走出來對程瀾說已幫林衡換好衣服了。「辛苦，下去歇息會吧！」程瀾一擺手，打發了他們後便推開了門。
房間裡有著淡淡的藥味，林衡的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可還未醒。原本還有些在說胡話的，現下倒是安份了。程瀾坐在床側，重新幫林衡掖了下被子，還用手背稍貼了下他的額，似乎熱度有下降了些。
林衡是睡到近午才醒。呼了一口氣，確認自己是回到了林府裡。想起在那荒院裡，他就直接暈在程瀾懷裡，依稀感受到是程瀾抱起自己急急趕回去的。再然後便是高熱、夢魘交替而來，明明知道那都過去了，可不知為何他就是醒不來。
直到有人試著想讓他喝藥。那藥可苦死他了，他抗拒了好一會。沒一會，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還有一句有些模糊的：「抱歉，失禮了。」
嘴裡再次喝上了那又辣又苦的藥湯。可對方似乎不依不撓硬要他喝下，也只能勉強嚥下。舌尖似是觸到了什麼東西，不像湯勺，軟軟的。不像是指尖啊……那又會是什麼？
林衡正想著，床帳被撩起，熟悉的嗓音傳來：「總算是願意醒了啊！」
「程瀾……」嗓音沙啞。程瀾把人扶起靠在引枕上，再端了杯溫水過來給他。
「沒事了。那灰衣人已經被押入府衙，幸好我去得及時。」程瀾咧嘴一笑。「只是，江大夫可能要發脾氣了。再來，您真的是太瘦了。抱起來輕飄飄的，沒幾兩肉似的。」
林衡一口水差點噴了。有些惱意地瞪向程瀾，咳了幾聲後罵了句不正經。總有個衝動想把手裡的杯子狠狠的朝程瀾臉上扔過去！林衡心想。
林衡還要說什麼，遠遠的又響起了好幾聲的：「離玉！」「離玉啊！」
不禁扶了下額，心想這原身的父母真的是太對原身上心了。兩老老淚縱橫，又是哭又是笑的撲到床前，頻頻拭淚。林衡有些無奈，喚了自家爹娘一聲。林府的大房夫妻倆，在林衡看來是一對妙人。他們很恩愛，也會吵架拌嘴什麼的，可卻不在小輩面前這麼做。大都是關起房門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可到最後，妥協的永遠是林昭。他記得有一次聽大哥林泰問父親為什麼如此，林昭只是笑了笑，說：「是要一起牽手走一輩子的人吶，就讓讓她，又何妨？」
「爹，娘。兒沒事了，別哭啊！」林衡拉著林昭夫妻兩的手，輕輕的搖了幾下，無奈地說著。「您倆再哭下去，兒該愧疚到不想見人了！」
「什麼不想見人！」張氏抬頭嗔道。「沒事了當然最好，只是你遭罪了，我難受！」
「可不是嗎！不讓你娘哭出來，難不成還要讓她再暈一回嗎？那可換你爹我要哭斷腸了啊！」
林衡扶額。這什麼跟什麼啊！林泰搖頭失笑，把兩老扶起來說道：「好了，二弟也剛醒，讓他休息會。要真想對二弟好，給他補補身體吧，我瞧著，這衣服又寬了些。」
「大哥，你也消停點！」林衡嘴角抽了抽。
「我說的可是事實。你瞧，你衣服又寬鬆了，這不是身子又清減了嗎！」林泰有些無奈。
「我明明就有好好吃飯的！」林衡無奈。
「這樣，大公子。既然江大夫還在，不若跟府醫研究研究，怎麼讓二公子長點肉吧！」程瀾像是怕不夠熱鬧地把兩個大夫都拖下水來。
說著，便轉頭讓小廝把兩個大夫都請過來。林衡蹙眉，喊了聲程瀾。
「程瀾，你這是什麼意思！」
「哎，我關心公子吶！」
「我怎覺得你就是想整我！」林衡輕哼一聲。
「冤枉吶，公子！」程瀾嘿嘿一笑。「咱這可是關心公子的身體，可沒別什麼心思。」
「少貧嘴！」林衡瞪去一眼。「大哥，不需要吧！」
「我倒覺得有需要。」林泰說著，將林衡的袖子往上捲，再把自己的袖子也擼上去。「瞧瞧，你大哥我也沒怎麼鍛練，咱倆歲數也沒差太多，可你這手臂，就只有我這手臂的一半！」拉過林衡的手，對比林泰自己的手，讓林衡自己對比看看。
林衡瞧著，心想這下可好。不用仔細比，光用看的也明白。自己就那麼一點肉，怎麼看都像個……
像隻沒什麼肉的白斬雞。而且肉還不怎麼結實！這可不行！好歹他還是林珩的時候，比起林泰可不遑多讓的！
想了想，自己回來後這身子的確體力跟不上自己的預想。如今這年歲，還來得及嗎？不行，不管怎樣都不算晚！
兩位大夫來了之後把脈問診，又聽了林泰擔心林衡身子過虛，壯實不了的話，江冬寒思考了一會，便說：「那這樣，我用一些開胃的藥。可是相對的，二公子也得起來活動。補氣補身，但同時也要多活動。二公子若是每日能練上一兩個時辰，便足矣。日後可慢慢的拉長鍛練的時間，切忌操之過急，二公子可明白？」
林衡心裡暗嘆一口氣。他哪會不明白呢？他再明白不過了！何況，也不是那青蔥莽撞的青澀少年了。「明白的。」
於是看著江冬寒跟府醫討論如何開藥方，哪味藥藥性如何、適不適合二公子身體云云。程瀾端了一盤奶糕過來，笑著說：「二公子，看在這盤奶糕的份上，別惱我了成不？」
林衡瞥去一眼，沒好氣地道：「用一盤點心就想收買我？」
「那……不然審出什麼消息來我第一個報給你知道？」程瀾想了想，答道。
「那我勉強接受吧！」林衡拿起小叉子戳起一塊咬了一口，架子端得可穩了。程瀾無語了一下，失笑出聲，不意外地得到白眼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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