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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媽這一問看似唐突，實則能用非常多的後續句來抹去尷尬，算是一步好棋。
儘管這種刺探家事的直白問句，難免會讓澄賢產生危機感，因而斟酌用詞，總歸話題是他先挑起的，她問一句無可厚非吧。
「感情不好嗎……不至於。」光聽前半句，本想說澄賢大概要半遮半掩的敘述了，他後頭的坦誠卻打破予媽的設想，「畢竟本來就沒有什麼情分在。」
起初就不存在的東西，談何好或不好呢？他皮笑肉不笑地笑著，神情無比坦率，像是半點也不在乎予媽得知這層真相後，印象分有機率會急轉直下。
曾經也對腦海中下的這道結論而掙扎，甚至是幾秒鐘前，都還在猶豫是否會說得太過，只可惜往日的他蠢笨至極，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就是不懂得要汲取教訓。
「阿姨妳別擔心，我家就單純是沒感情在。」是１００％的占因，並無會招致親情破裂的惡劣原因，例如黃賭毒，「社會上不少人跟我相同啦。」
為防予媽太天馬行空，澄賢要先手闡明真實情況，免得影響到跟時予的發展，縱使依然會有看對方家族不和就勸分的，起碼澄賢眼下認定予媽沒這麼極端。
然而，過於誠實反而給了予媽不小的麻煩。
「沒事，親緣強求不來……」難以隨意置喙，只能先客套幾句，她以茶紓解困窘。
心知澄賢沒必要說謊，自爆家世悽慘不見得會被可憐，但一定會被看扁，小說裡那種不計一切被完全接納的橋段，在現實中是天方夜譚。
於是，予媽目前是七上八下，安心於澄賢的家依字面上是安全的，又想釐清在那個家中，沒感情究竟是何等的沒感情……礙於禮節沒能輕易去追問。
要想辦法引誘澄賢主動說，她繞了幾回，設法將重心拉回他為何會突然有感而發，局勢相當順利，澄賢渾然不知入套，順著她的七竅玲瓏心在走。
「前些日子，我因為良心不安，還對時予講說，要妳和叔叔別對我太好。」哪怕是男友專用待遇，他依舊受之有愧，「結果時予說，他之前生病也差不多是這樣。」
「對啊。」很自然地點頭承認，然後同樣提及予爸買泡腳桶是有點誇張，予媽降維打擊的火力比時予強上數倍，「不過這之外的，就都蠻基本的吧？」
人得病受苦，本就該多受照料，何況是面對親生骨肉，爸媽必定要更不吝惜關心，在不令人恃寵生嬌的條件下，盡力去讓兒女舒坦，爭取早日康復。
「誰都會頭疼腦熱嘛。」除非是重病，或者因故體弱多病得多費心，給個兩三天的特殊對待又無妨，「如果懶得花時間去呵護小孩，乾脆別生吧。」
聞言，澄賢玻璃心碎滿地，直面予媽講得理所當然的視界模糊三秒，他甩甩頭，低低呢喃著真好兩字。
「阿姨，你還缺乾兒子嗎？」想原地加入族譜了，澄賢忽視著那會導致他與時予變成某種亂倫的局面，衷心稱讚，「時予一看就知道是泡在蜜罐裡長大的。」
「哈哈——這應該要歸功於叔叔哦。」笑完澄賢開的玩笑，予媽隨之點出功臣，時予小時候更親近予爸，「我唯一做的，只有等叔叔沒空時，幫忙補個位。」
不讓年幼的時予認為，爸爸走了世界就塌了，媽媽在呢，當予姐及時予還小，予爸予媽便是輪流看家，撇除特例，都勢必有個大人在家陪著。
縱然那倆成青少年後，常待房間裡閉門不出，想要有私人空間，都仍然要如此，這是為人家長的義務，況且寶貝們的童年要多參與，過一天就少一天耶。
「這就夠了。」瞧予媽越說越激動，猶如有出席到那些年華，她極為自豪，澄賢羨慕地看見雙方穩固的聯繫，「時予就算看著和妳不親，也絕對會承這份情的。」
熟知時予那顆重情重義的心，故而打從心底相信，予媽同上，而且她著實表現得挺好啊，自認不虧欠時予了，澄賢聽言只想自嘲——
講到虧欠，他估計是上輩子欠了賢爸賢媽八千萬吧，抑或他前世太混蛋，此生得去贖罪，還能解釋他因何命運多舛呢。
不想毀氣氛，澄賢並未出聲冷場，僅是微笑，予媽卻給他台階去抒發了。
「那你家……或許也一樣是表面看起來不親而已？」
「能的話我也想。」澄賢坦蕩地表明，事實是表面瞧著還行，心則疏遠到宇宙和地心去，「我現在只慶幸我沒兄弟姐妹。」
這林家誰來誰倒楣，那本難念的經已然帶來太多痛苦，危險程度遠高於高中二大事件，眼見澄賢不遺餘力地潑髒水，予媽對箇中奧秘就越發好奇。
「聽了會很有壓力哦。」在她試圖追根究柢以前，澄賢貼心地給出事前警告，「基於我家是所謂的『亞洲家庭』。」
假如是懂梗的，並且自家剛好是，單聽就會先呼吸困難，而予媽是聽得懂的，還和澄賢舉例，父母愛施以管束、脾氣陰晴不定、擅長ＰＵＡ去操弄子女嘛。
「……是。」阿姨真聰明，澄賢官方地讚美，不打算分別描述賢爸、賢媽性情如何，白話時予能聽，對予媽說就顯得不尊重人了。
但凡搬出「亞洲家庭」，便得以去揣摩賢爸賢媽多半會具有的個性，便無需多嘴，在賣人前，盡個孝心保留一絲最終的體面。
「好，說吧。」予媽了解後，仍舊泰然處之，補茶中點明現狀，「反正未來你要是能和時予走到頭，你遲早要講給我聽的。」
彼此都抓著同張底牌，也為這般，澄賢才會索性和予媽挑明家內失和一事，既然予媽都把話說穿了，澄賢就禮尚往來。
「雲林那座家，在我眼裡是間瘋人院。」
以外表為例，賢爸賢媽希望他吃胖點，而他本身有發現他腸胃吸收弱，很難胖，要看醫生改善，卻不可以直接說，要美化成調養體質才能避免被嫌嬌氣。
零用錢給一百省九十，有時也難保會手頭緊，可沒法正常伸手去要錢，否則會面臨「亂花錢、養你根本是來討債的、我辛辛苦苦賺錢是給你浪費的嗎？」等一系列轟炸。
要具備自我主張，又被要求說凡事要照著長輩說的做，不要自己想著是怎樣就怎樣，身邊人分享的建議要明辨是非，然則永遠不准反駁親人提供的意見。
必須要喜歡讀書，力爭上游，只是被禁足，得在書桌前念書時，要順手兼顧身心健康、品行優良、人際關係要好，最好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
偶爾總算得了空，能去實際的開展人際關係，或是追求夢想之餘，還得撥空去問候大家，不然就要被噴囉，你都沒把我放心上，出門就當不孝子了，真的白養。
此外，新舊三觀的對峙易招惹口角，奈何一指出這點，當事人秒速見笑轉暴怒，並道德綁架「所以你是在怪我嗎？」、「要錯也是你錯，你接受不了就滾出去。」
平時要保持整齊的儀容，若有餘裕，請盡量拉高顏值，誰叫這世道看臉吃飯，不料哪天多注重了一丁點，就被說男生那麼在意外貌幹嘛，你把學校當成是去選美哦。
最後，在達成這些目標的同時，要始終都很出色，要心存感激，你有今天是我給的，倘若你敢忤逆我，我隨時能斷掉你的學費、生活費、ＸＸ費等。
再者，一旦失敗是個人擔責，你做錯不關我的事，非但不給改過的機會，還要用最低俗的字臭罵你一頓，嘴上說著成果不完美就下次再努力，真看到不完美……誰說下次再努力的，照樣開噴，把你噴得懷疑人生。
而即便成功了，也只叫人謙虛，炫耀是大忌，再說這沒啥好炫耀的，國中數學滿分很簡單耶，我當時隨便考都第一名，用著嘲諷的眼神直視人，你不會覺得這很值得驕傲吧？
期盼著讚賞卻被唸到走心，臉色一差還會遭受追打，哦唷，講兩句就擺臭臉哦？你以後怎麼出外上班？年輕人哦，每個都抗壓性不足，草莓族啦。
「——行了行了，別說了。」
眼看澄賢長篇大論滔滔不絕，毫無停止的趨勢，予媽急忙喊停。
一串矛盾語錄砸下來，她太陽穴都嗡嗡的，抬手皺眉捏額心，實屬是瘋人院耶，將人逼瘋的瘋人院，「能搬走就趕快搬走。」
原先還想替賢爸賢媽找補說好話，現下她一想思考，頭就痛。
「我已經計畫很久了。」就說聽了會很有壓力吧，澄賢見予媽偏不信邪而受難，無奈地挑眉回答。
即使這得怪他故意將話鋒拉來這，落差感想被安撫，宣洩完也要付出代價。
「說來，我原本沒想碎嘴的，阿姨抱歉啦。」平白傷了耳朵，而後說回最一開始想表達的，「我從前感冒發燒，連多躺一會都被罵。」
調侃這約莫是種衝擊療法，每次要他好好休息，誰知賢爸賢媽又總要在房門外討論他病況，接著便會聽見前者用台語不斷講他弱雞、軟弱，後者則未置一詞，形似默認。
而要論更絕，賢媽會用茶藝叫賢爸別再講了，拱火讓賢爸更大聲，隔著門喊我就偏要讓他聽到，這神經的行為像一口噁心的痰，令予媽沉默。
「從那天起，我便下定決心要逃走。」病中格外脆弱的自尊，被冷言冷語湮滅成齏粉，「藉由考上大學逃離地獄的人，我是其中之一。」
直至升學前夕，他都在嘗試活絡情感，講笑話或發生的趣聞來拉近距離，得到的回應卻是哪裡好笑了，你好丟臉喔，不感到羞恥嗎？
想溝通，又遭到回嘴說「連講一下都不行喔」，因此澄賢學會了閉嘴，不再自取其辱後，馬上再被追擊，問不講話是啞巴嗎？
「都過去了。」多吃幾塊餅乾吧，她把盒子推向澄賢，語氣有憐憫的哽咽，「那時肯定過得很艱辛吧。」
像脖子上被套了根繩，繩子每天拉緊一些，讓人漸漸窒息，但是束手無策，只得清醒地覺察到離死期不遠了，多麼可怕的折磨。
「幼年時就吃了好多苦，代表你將來包準會是享福的命了。」
她溫柔地安慰著，固然嘴裡所說並不具依據，可她下意識就那般期許著。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No7KVVi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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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９７．ＥＮ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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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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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大概是很多人家裡的寫照
如果寫到讓你不舒服了
我先在這裡道歉＠＠
畢竟身心應該會受創
想跳過就大概掃一眼知道劇情就好ＸＤ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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