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約頓抵達了通往教堂的碎石坡道下方。
「送你到這裡就行了吧?」史賓瑟在他面前的停下腳步。
「嗯,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我得向你道歉,約頓。」史賓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我之前……錯怪你了。」
「……沒關係,我不在意。」約頓經過他,回頭。
史賓瑟盯著坡道上的人影。「你是個勇敢的男孩,約頓。也許比我們任何人都還要勇敢。」
約頓看向說話的人,點頭致意。史賓瑟也伸手揮了揮,接著轉頭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街道上,約頓才開始往教堂的方向爬。他走得如此匆忙,結果到了最後一刻,他發現自己還是放不下莎拉,放不下自己唯一的姊姊。
史賓瑟回去後,他才開始思考要怎麼面對雷薩,或怎麼面對其他人。也許在別人眼中,他的行為極度愚蠢,甚至與自殺無異。如果他不能下定決心一走了之,又為什麼要跑去找阿詹他們?
如果拋下莎拉對我而言有這麼痛苦,如果明知自己到了最後一刻會反悔,為什麼……我還是做了這樣的決定?
約頓在黑暗的道路上走著。一步、二步。接著,一個來自心底的聲音響起,伴隨他緩慢而沉穩的步伐。
「因為這麼做可以救那些人。」
聲音說道,他父親的聲音。
剎那間,男孩的心再度被回憶所填滿。怪物從天而降,落在年幼的他與家人面前。突如其來的巨大黑影、撼動天空的咆哮,以及撕碎人群的鋒利獠牙。死亡遍佈,尖叫四起。那是觸手與鮮血交織的惡夢。
然而,這一次,當他重溫這段往事,內心卻沒有掀起太多波瀾,而是平靜。意外發生的瞬間,他的父親立刻挺身而出。他想起他推開他們,為了吸引牠的注意而向前衝去,就在他們都還來不及思考的時候。
也許……他現在也是?就像他的父親。也許在他父親有任何想法之前,他的身體就先做出了反應,所以他才會如此奮不顧身。因為無論是他,亦或他父親當年的舉動,兩者的共通之處不言而喻——他們從未想過未來會如何。在那當下,他們唯一深信的事,就是自己的行動能夠徹底改變另一群人的命運。
他們在乎的人,以及他們深愛的人。
約頓來到教堂的建築前,停下腳步。也許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放棄過莎拉。他心想。
從來沒有。
他選擇離開,因為不願眼睜睜看著一支素昧平生的車隊被屠殺,現在,輪到他回來拯救自己的姊姊,即使那意味他得面對自己始料未及的後果。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約頓告訴自己,他終於明白這點,也明白無論發生多少次相同的情況,他的選擇都不會改變。
男孩深呼吸,跨入教堂。他走向地窖的入口,踩下階梯,打算在門外等到白天,不過這也表示他們必定會知道他做了什麼。
然而,當入口外側那扇厚重金屬門映入眼簾時,他卻發現那扇門,是開的。
難道雷薩發現了?約頓緊張地想。這麼快?
他躡手躡腳地穿過半開的門扉,來到裡頭的大廳。他一踏進大廳,馬上看見一名男子坐的正中央的長桌前。油燈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他的側臉,顫慄、陰森。那人正用一隻手轉著被約頓留在桌上獵刀——不是雷薩。
「嘖嘖,看看是誰回來了。」哈伯特走下椅子,露出邪惡、令人發寒的微笑。
男孩闔上眼,迎接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