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海,或者又稱史坦尼亞荒漠。
就連在星獸尚未出現的年代,這片土地也鮮少有人類涉足。而現在,這個不毛之地卻變得更為致命。因為一但在地勢如此平坦的地方被那些身形巨大的入侵者盯上,任何人都將無處可躲。
「我說你這東西還要弄多久?」一名男子站在一座像是微型基地台的金屬設施下方,就在由砂礫和岩石所組成的荒漠某處,那座設施原本並不存在。他舉著手,試圖遮擋來自頭頂的太陽。
另一人蹲在他身旁,看了他一眼。「就快好了,基諾。」
「嗯,真奇怪。你半小時前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你再忍一下,我怕那頭怪物會衝過來。」
「我是不介意多站一下,問題是我穿成這樣根本一點也不透氣。」他一邊抱怨,一邊拉拉固定在身上的操殼囊背帶。
「唉,我保證之後會花時間想想要怎麼改良你們操殼師的標準裝備。」
「你保證過很多事,約翰。」
「嘖……你先把頻譜檢測儀給我。」他忽然把手上的工具唅進嘴裡,然後用空出來的那隻手伸向基諾。
「所以,要是這東西成功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基諾彎下腰,順口問道,一邊從地上的工具箱裡拿起一個上頭有塊顯示屏幕的儀器,交給身旁的男子。
「那我們就找到了比『磁莫茲序列(Zimos Sequence)』還要更安全、更有效對付那些星獸的方法。」
「老實告訴我,你只是看雷娜(Reyna)那傢伙不順眼對吧?因為他發明的那個什麼鬼頻率讓我們這些『操殼師(Shell Wielder)』顯得很多餘。」
「首先,找出磁莫茲序列的人不是她,而是『我和她』一起。」正在使用檢測儀器的男子嚴肅地轉過身,舉起一根手指。「另一點,無論我們用了什麼方式讓星獸遠離人類的生活圈,操殼師的存在都是必要。牠們也許會暫時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卻不會從這顆星球消失。」
「透過電磁波影響牠們的行為只是一種治標不治本的方式,況且我之前就說了,磁莫茲序列的運作原理很可能會造成反效果,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嘗試不同的做法。」
「嗯……」基諾聽完後應付式地點點頭,眼神飄向遠方,彷彿他的大腦接收到某種超越理解範圍(或理解意願)的資訊。
「唉,基諾,有時候我會懷疑自己幹嘛跟你解釋這麼多。」說話的男子搖搖頭,繼續他不久前進行到一半的測試。然而,他很快又被人打斷,正確來說是一陣喇叭聲。
男子抬頭,跟著基諾一同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輛無頂篷式的軍用吉普車在塵土中飛馳,駛向兩人,最後在那座鋼骨高塔前停下來。
「你們這裡進行的如何,約翰同志?」豪斯面帶微笑地從副駕駛座下來,走向兩人,他穿著一貫的迷彩軍服。
「還是叫我約翰吧。」杜斯塔夫擦擦額頭上的汗水說道,他仍覺得被人正大光明地視為革命志士不太自在,即便那確實符合他們的所作所為。
「北側那裡的弟兄已經就定位了,就等我們送出電波。」豪斯點頭報備。
「很好。」杜斯塔夫回答,隨後迅速低下頭,兩眼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那副儀器上頭的屏幕。「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一會兒後他喃喃唸道。
他將幾條由儀器延伸出來的訊號傳輸線從鐵塔底端的一塊電子面板上拔起,接著轉頭看向豪斯。「我們走吧,回觀測帳篷那裡。」
身著軍裝的男子點頭同意,回到車上,等待其餘兩人把地上的工具裝箱、收好,包含基諾為了應付緊急狀況而多帶過來的操殼裝備。
四人上車就座。駕駛調轉車頭,朝旱海基地的方向駛去。
杜斯塔夫一抵達目的地後立刻跳下車。他走向那座他們臨時搭建出來的野戰帳篷,把東西放到桌上。那是由一頂主帳及兩頂側帳所組成的遮陽兼觀測區,就在距離地下碉堡的入口不到幾百公尺的地方,畢竟大部分的人還是很怕要是星獸突然現身,他們會來不及躲避。
「所有人,就定位。」豪斯從吉普車上下來後立刻對著在場的人宣佈。那些人都是住在地下碉堡的居民,不過沒有老人,也沒有女人和小孩,而是一批手持武器的武裝平民,以及一小隊剛成軍不到一年的操殼師。
基諾快步走入大帳內,從另一人手中接過一罐清水,臉上出現一陣獲得救贖的喜悅。他暢飲了幾大口水,接著一屁股在帳內的其中一張摺疊椅上坐下。「我們還在等什麼?」他舔舔嘴唇問道。
「等我們的人發信號。」杜斯塔夫回頭看向他,翻翻白眼。
「長官!」一名男子忽然指著遠處大喊。
「我看見了。」豪斯看著從遠端的地平線緩緩升空的東西——一顆紅色的信號彈。他轉過頭,看了杜斯塔夫一眼,而他則點頭回應,接著從桌上拿起一個像是遙控器的裝置。
他抓著裝置,站到眾人面前。「做好準備,各位朋友!」他以戲劇性的口吻高喊,配合手勢。「因為你們即將見證歷史性的一刻!」
杜斯塔夫說完,同時按下控制器上的按鈕。如果沒有任何環節出錯,這會啟動不久前他們離開的那座高塔,位於它上頭的訊號發送器。
「望遠鏡。」豪斯朝身後的其中一個人開口,那人立刻遞上他說的東西。
「如何?」杜斯塔夫一邊問一邊緊張地來回踱步。可惜的是,他多少已經猜到答案——如果他們發出的訊號有用,早該有動靜了。
豪斯放下往遠鏡,搖搖頭。
「讓我看看。」杜斯塔夫不放棄地靠過去,從他手上接過望遠鏡。他把鏡頭對準遠方一座光裸的小土丘,那裡有另一輛吉普車,以及一名站在土丘上的男子。他正賣力地揮著手上的旗子,一面白旗。白旗代表目標毫無反應,一如他們先前約定好的信號,也代表小丘北方那頭休眠當中的星獸並沒有被訊號喚醒。
「我們再等等。」杜斯塔夫放下望遠鏡說道。「如果接下來這兩次結果也相同,就叫我們的人回來。」
他把東西還給豪斯後再次按下開關,發出訊號,然後與眾人一齊等待。
他們等了五分鐘,第二次,旗手仍然揮動白旗。
「會不會是電力出問題?」豪斯突然問道,就在他第二次確認完飄盪在空中的旗色之後。
「不太可能。」杜斯塔夫皺起眉頭。「我剛才檢查過了,供電裝置運作正常。」
很快,另一個五分鐘過去,然而他們仍不見旗手揮動不同顏色的旗子。
「叫觀測員回來。」杜斯塔夫懊惱地說道,不過其他帳內的人卻反而鬆了一口氣,因為這表示他們不必迎戰那頭星獸。
「你確定?」豪斯確認。
「沒關係,叫他回來吧,我再回去測試其它組合。」
「你已經測試過幾十種組合了。」基諾起身,似乎對於杜斯塔夫的決定不太滿意。「你還要折磨這些人多少次?」
「等一等,基諾同志。你這麼說不太公平。」豪斯打斷問話者。「我和我的人都是自願參與這些計畫和行動,約翰並沒有逼我們這麼做。」
「不,你不明白。我跟在他身邊的時間比你們都還要久。」基諾反駁道。「有時候就是需要有人勸勸他,否則——」
「它會成功的。」杜斯塔夫的聲音響起,阻止這場爭辯持續。他看向自己的副手與豪斯,最後掃視了帳篷內的人一眼。「逆轉磁莫茲序列(Reverse Zimos)的計畫,會成功。我只是需要找到對的組合。」
一陣沉默後,基諾沒轍地攤開兩手。「我只是希望我們不是白忙一場。」他看著杜斯塔夫說道。
「先生……杜斯塔夫先生。」一名持槍的男人忽然用猶豫的聲音開口,眾人的視線立即轉向他。
「什麼事?」杜斯塔夫問道。他叫我「先生」。他心想。這好多了,雖然他一向很討厭營造權威感,不過他這麼叫也可能只是出於敬意。況且肯定比什麼同志好多了。他告訴自己,那聽起來完全就是專門搞社會主義的傢伙。
「既然我們已經知道有能夠趕跑那些怪物的電磁波訊號存在,為什麼還要做這些測試?」出聲的男子問道。
杜斯塔夫聽完兩手抱胸,微笑。「想像一下,如果有一個聲音,一個你很討厭的聲音,無時無刻都在你的腦袋裡打轉。只要你一靠近某個地方,就會聽見這樣的聲音,你會怎麼做?」
「我想我會……遠離那裡,先生。」男子想了一下後說道。
「沒錯,這是正常生物都會有的反應,也是磁莫茲序列的運作原理。」杜斯塔夫點點頭。「透過一連串不同頻段的電磁波對星獸的大惱送出干擾訊號,藉此趕跑牠們。問題是……我們都沒有想過一件事,當你,或甚至任何生物一旦受到了過度的刺激,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他看著那名男子,挑起眉毛。
「我會……生氣?我會惱羞成怒。」他說道。
「這就對了。」杜斯塔夫再次微笑。「磁莫茲訊號也許會暫時趕跑星獸,但最終,它會激怒那些怪物,迫使牠們採取手段反擊。」他解釋。「這就是為什麼一年前我來這裡的時候要立刻阻止你們模仿哈敦峽谷的做法。」
「問題是,先生……」那男子再度開口,似乎仍有些疑惑。「哈敦峽谷的貿易聚落已經成立超過一年了,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發生任何問題。」
「『還沒』發生。」杜斯塔夫糾正他,臉色一沉。「所以我們才要做這些測試,因為一旦發生,一旦我們找不出能夠取代磁莫茲序列的方式……」他停頓了一下,望向一雙雙等待的眼睛。
「等到那些怪物反撲,一切就太遲了。到時候將會發生無法挽回的悲劇,甚至比牠們第一次出現時所造成的破壞還要更嚴重、更慘烈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