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巴爾托斯小鎮的輪廓出現在約頓的視線時,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他們出發前天空還是一團朦朧黯淡的顏色,現在的太陽卻大到讓他甘願在教堂的地窖裡躲一輩子。
走在他前方的依舊是三名獵角幫的成員。他摸摸腰上的獵刀——雷薩又把它給了自己,不更令他在意的是他給他刀子時問他的話。
如果他知道我想逃跑,表示他有把握我不會真的這麼做。男孩看著前方的地面心想。或者……他有自信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可惜依照現況來看,雷薩恐怕是對的。一部分的原因是他知道自己說服不了莎拉,他們對於這件事情的意見顯然相左,而過去從沒發生過。即便雷薩願意讓他按照自己的意思選擇去留,他也不可能丟下她獨自遠走高飛。
不……這件事沒得談。約頓搖搖頭。他做不到,尤其是不久前聽到雷薩說出那番激進的言論,他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姊姊留在這群瘋子裡頭,任他們宰割。
我得再想辦法說服她。他下定決心。但這件事得低調進行,要是再引起任何騷動,他們的叛逃將會碰上重重難關。
很快,道路前方開始出現幾幢零星、殘破的石造樓房,直到一整座完整的「死城」徹底取代原先雜草叢生的田野,成為這片景色的主體。
約頓跟著帶隊的人從西邊切入小鎮的外緣,但他們沒有踏上通往鎮中心的大路,而是順著另一條比較偏僻的小徑朝教堂前進。
獵角幫藏身的教堂就在一座高出鎮上大多數建築的小丘上。經過發電站後不久,教堂的大門隨即出現,而約頓遠遠就注意到站在門外的柴哥,以及正在跟他說話的兩名陌生人。
正確來說是一個大人,一個小孩——約頓走近後發現。那是名男孩,年紀甚至跟他相仿,使他忍不住停下腳步,打量他們。
「這是怎麼回事?」雷薩見狀,立即走向那兩個人。
「唉,雷薩。你們總算回來了!」柴哥看見疲憊不堪的四人後揮揮手。「話說你們帶回來的獵物……」他忽然好奇地把眼神投向其餘三人,想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沒看見他們帶回任何東西。
「晨獵的事情晚點再說。」雷薩說道,阻止柴哥繼續左顧右盼。
「啊,你好。我叫諾曼,諾曼.卡維爾(Norman Cavil)。」兩名陌生人之中年紀比較大的人主動開口,走向雷薩。「你就是這裡的負責人對吧?」
「雷薩.史東(Ressa Stone),獵角幫的首領。」雷薩伸出手。
「這是我兒子阿詹。」陌生男子友善地和他握手,同時朝自己身旁的男孩比了比。「我們是正好路過這裡的一支倖存者隊伍。」
「路過?」雷薩皺起眉。「你們是從哪個聚落過來的?為什麼我們這裡完全沒收到你們發出的無線電?」
「噢,不。我們不帶無線電在車上。」諾曼解釋。「因為無線電可能會吸引那些怪物。」
「車?」雷薩的雙眼忽然為之一亮,不過他很快藏起那份過於可疑的澎湃,以及見獵心喜的眼神。「你說無線電會吸引星獸是怎麼回事?」
「你們沒聽說嗎?據說牠們會對電波之類的訊號有反應,雖然不確定是哪種類型的訊號,不過為了保險險起見……」
雷薩瞇起眼,半信半疑。「所以你們不屬於任何聚落?」他改口問道。
「沒錯。」名叫諾曼的陌生人微笑。「我們是一支獨立的倖存者團體,一支倖存者商隊。」他說道。「我們打算一路越過旱海,到東邊的哈敦峽谷(Hadon Canyon)那裡。」
「你們停在哪裡?」終於,雷薩耐不住性子。
「就在這座小鎮的南邊。」陌生人走到靠近山坡的邊緣處,指向一大片建築物的盡頭。從教堂的所在位置幾乎可以眺望整個巴爾托斯鎮。
「喬茲。」雷薩向他伸出一隻手,同時跟了上去。
有那麼一瞬間,約頓以為雷薩會直接從身後給那名陌生人一槍,然後把他推下山丘。他太明白他的心裡在想什麼,即使其他人看不出來,即使貪婪在雷薩臉上僅是一閃而逝,他也一清二楚。而他不懷疑他會直接在他們面前行動。
不過看來雷薩沒有他以為的這麼急躁,他畢竟有帶領組織運作的本事,深諳謀定後動的道理,況且沉著冷靜是身為獵人必備的素質——太快露出馬腳,那麼獵物就會落荒而逃。
「在哪裡?」雷薩伸出的手接過喬茲從背包掏出的望遠鏡。他舉起望遠鏡,看向陌生人所指的地方。
「就在那兒。」陌生人走到他身邊,再度伸手。
只見雷薩沉默了一會兒。「等一下……」他的臉色忽然出現變化。「該死!那是……」
「別緊張,史東先生。」諾曼心平氣和地說道,一副對方的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中。「那只是——」
「你們把那些傢伙的『殼』裝在車上?」雷薩放下望遠鏡,驚訝地問道。
「一部分的殼。」諾曼湊上前解釋。「我們想辦法弄到了一些星獸的外殼,把它們固定在車身兩側。」
「好讓你們看起來跟牠們一樣?」
「噢,不只是看起來而已,史東先生。」陌生人說道,笑得很神祕。「那些『獸殼』能夠阻絕人類的氣息,防止我們被發現。」
雷薩聽完摸摸下巴,接著跟其他在場的同伴交換了一個眼神。「有意思。」他說道。「所以,你來找我們的目的是?」
陌生男子上前一步,不過他還沒說話,柴哥立刻搶在他前面開口:「他們想要跟我們交換一些肉品,雷薩。」
「我們願意用其他東西跟你們交換。」諾曼以懇切的語氣補充。「像我們這樣的車隊無法保存太多食物,不過我們有不少布料、工具,或是電子零件,還有一些屬於舊世界的古怪小玩意兒,只要你們看得上眼。」他看雷薩陷入猶豫,隨即又開口:「需要的話,我們甚至可以撥出幾桶燃料給你們。」
雷薩再度抓抓下巴。他轉身,看向身旁的人。「喬、哈伯特,還有約頓,你們先下去。」他對他們說道,同時把身上的獵槍卸下交給喬茲。「剩下的事情讓我跟柴哥來處理。」
喬茲和哈伯特點點頭,沒說話,而約頓也跟隨他們的腳步往教堂內走。他臨走前又看了那兩名陌生的外地人一眼,意外發現諾曼身邊,那名從頭到尾沉默不語的男孩也正用好奇的眼神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