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頓坐在餐廳裡,瞅著餐盤上,被他認為過於乏味的餐點。其它打算用餐的居民從他眼前經過,他看著他們規矩地排入隊伍、填滿手上的餐盤,然後滿足地坐下。他們平凡且平淡的動作常常提醒他一個人生活所求不過如此,然而他們身後堅固、扎實、密不透光的水泥牆卻又將他拖回現實——他又回來了,回到這千篇一律、日復一日的世界。彷彿一頭馳騁過原野後,自願回歸牢籠的野獸。
就像阿詹那天說的,這是他的決定,他的選擇。只是倘若如此,這股壓抑、緊繃的感覺是什麼?這股責任未竟的感覺又是什麼?
距離他和基諾他們從哈敦峽谷返回已經過了快要一週,他不曉得他們當時究竟在會議上談了什麼,因為峽谷那裡的人似乎決定支持杜斯塔夫的做法。他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回來,而是留在那裡,處理後續事宜。
當然,哈敦峽谷日後的發展與變化跟他們這裡原則上沒有太大的關聯,操殼師在史坦尼亞荒漠這一代的活動仍然是由基諾代為管理。
約頓反覆思考阿詹那天在水塔上對他說的話,總覺他看待自己的方式有些言過其實。他真的有像他說得這麼任重道遠,這麼勇於肩負使命?
他總覺得自己在這個地方待得越久,內心的想法就越和他當初決定留下的動機有所背離。或者,他根本一直沒弄清楚自己真的想法?
莎拉死了,他比誰都清楚。他大可拋開過去,重新展開生活。他曾經嚮往、漫步在地表,能夠每天見到陽光的生活——真正自由的人生。他何不乾脆留在那裡,忘掉跟操殼師有關的一切?
真正的自由。約頓看著餐盤裡的食物心想。即便他連面對那些怪物的準備都還沒做好,他還是回來了,回到這裡。繼續訓練、繼續在成為操殼師的路途上徘徊不斷。好像他寧可如此,寧可忘掉自己在那座峽谷所看到的一切,然後強迫自己回來面對另一種艱辛、苦澀的人生。
為什麼?
有什麼事情沒完成。他告訴自己。不……有什麼事情「必須」完成。某件他仍執著、惦記,某件被他視為「義務」的事。而在他完成它之前,他不會放棄。就像全世界的人把操殼師對抗星獸的行為視作玩笑話的時候,他們卻仍堅持要和那些怪物戰到至死方休。
他又想起自己打算一走了之,卻又放不下莎拉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他也做了類似的選擇。他總是拒絕違逆自己的內心,即使那會讓他腳下的道路變得崎嶇不堪。
約頓抬起頭,眼角出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女孩。她正準備離開餐廳。
自從他和小珊有過在岩石上那段尷尬的對話後,兩人間的氣氛就變得很奇怪。他們的互動少了很多,而她對他的態度也趨於冷淡,充滿距離感,像是兩個多年不曾見面的朋友。
女孩不久後也注意到約頓的視線。她雖然沒有刻意迴避,卻也沒有上前打招呼,而是簡潔地向他點點頭,然後緩緩走出餐廳。約頓沒有繼續盯著小珊看,而是愧疚地把臉撇開,像是陷入某種令人無地自容的處境。
強烈的罪惡感侵蝕著他的內心,約頓並不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即便事隔多日,他對於如何面對那雙眼睛依舊毫無頭緒。
即便他必須表明心意,仍覺得自己虧欠小珊,甚至傷害了她。
也許……男孩在位子上愣了一下,接著把頭埋進餐盤,迅速用起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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