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晨獵的人總共有四個,包含約頓在內。
倘若情況允許,雷薩通常會親自參加晨獵,他不是那種只會一昧指使手下做事的人。撇開整個幫派的性質不談,他的確知道怎麼管理一個組織、怎麼以身作則,這也許就是獵角幫的其他成員甘願聽令於他的原因之一。他們在教堂的門口集合,檢整裝備,同時等待人數到齊。
男孩沒吃什麼東西,他實在沒什麼心情吃。他按照雷薩的吩咐,到廚房跟查泰拿了他們要帶在路上充飢用的食物——一整袋抹上花生醬的三明治、幾包口糧、一小包烤脆的吐司邊,以及屬於他自己的一只軟水袋。
他走出地窖後,看見雷薩已經等在教堂的門口,而他的身邊還有另一個人——喬茲(Joze),不過大家都喜歡稱呼他「中士」,他聽說那是某種軍隊裡的階級。
遺憾的是,自從星獸的出現讓國家體制分崩離析後,世界上的軍隊早已不覆存在,只剩下某些比較有組織的倖存者團體還會沿用類似的制度。
雷薩看見約頓後向他揮揮手,他的背上同樣背著背包,以及一把獵槍,手裡還拿著一副弓箭。「來吧。」他對男孩說道,把手上的東西交給他,那是一具製做精良的複合弓。
「我以為我們要用……」約頓指著雷薩身上的獵槍開口,不過當他的視線瞄到一旁的喬茲後,發現他也扛著一把弓、一袋箭,只是那一把並非複合弓,而是一把狩獵用的反曲弓,上頭還綁著幾根羽毛。
那人叼著菸,戴著一頂帽沿朝後的鴨舌帽,蓋住凌亂的頭髮。喬茲的話不多,甚至有些冷漠,不過雷薩似乎十分信任他的能力。
「等等我會教你怎麼用弓箭狩獵。」雷薩看著少年說道。「只有在不得已的時候,我們才會使用槍枝來射殺獵物。」他解釋。「用槍打獵有幾個壞處——首先,槍聲可能會嚇走獵物,還可能會吸引到那些大塊頭的注意。再來就是如果附近有其他劫掠、禿鷹集團,或打算趁亂偷襲、心懷不軌的傢伙,槍聲可能會暴露我們的位置。」
約頓邊聽邊點頭,不過心裡卻忍不住想吐槽。他不知道他怎麼有臉這麼大言不慚地用那些字眼稱呼別人,好像獵角幫是行事多麼正派的組織一樣。
「……還有最後一點。」雷薩繼續說道。「雖然並不是這麼重要,不過子彈比較容易劃傷動物的毛皮,讓毛皮損壞……」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突然被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吸引,轉過頭。
「我說十分鐘後集合。」他看向慌慌張張迎面而來的男子,語帶斥責。
約頓也跟著轉頭,盯著第四名,同時也是最後一名加入他們的成員。怎麼又是哈伯特?他不禁失望地嘆口氣,虧他原先還期待出門後可以暫時不必面對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或他總是刻意夾雜暗示的冷嘲熱諷。看來上天連這一點小小的奢望都不打算滿足他。
不過按照哈伯特出現的方式來看,他恐怕是被臨時指派。
「……你以為我昨天的話是在開玩笑?」雷薩質問的聲音傳來,證明了約頓的猜測。哈伯特雖然很樂於找他的碴,那通常只限於獵角幫首領不在的時候。
「我以為……」
「夠了,我不想聽你找藉口。」雷薩揮揮手,不打算再浪費多餘的時間。「所有人,在檢查一次你們身上的裝備。」他宣佈,接著自己也清點了一下背包裡的東西。
「約頓。」在眾人動作的時,雷薩從腰間掏出一把包覆在皮革套裡的獵刀,交給男孩。「收著。」他朝他點點頭指示。
約頓接過東西,表情有些猶豫。
「晚點你就知道了。」遞出刀子男人笑容神祕地說。
片刻後,一行人出發,以徒步的方式朝瓦格納山脈的方向前進。約頓靜靜跟在三名獵人身後,他們的目的地是距離數公里之外的一處獵場,就在那座山脈的山腳附近。
現在的時節正逢入秋,與夏季相比,早晨的氣溫不至於升高得這麼快,甚至有些微涼。約頓望向四周的田野,巴爾托斯是一座鄉村氣息相當濃厚的小鎮,風光明媚,建築物普遍低矮,顯示出沒有太多現代文明碰觸的痕跡。諷刺的是文明還來不及留下更多影響,世界的秩序便已崩壞。
約頓的目光回到前方三個人的背影上,有一瞬間,他期待自己看見的是不是三名獵角幫的成員,而是他家人的背影。他的父母,還有莎拉。
他發現他開始希望此刻的自己並不是在前往狩獵的路途上,而是單純享受田野間的漫步,就像他曾經從其他倖存者口中聽聞的生活,能和家人悠閒地相處、互動、談笑的生活。
忽然,一顆亮黃的光點掠過遠處的天空,狠狠擊碎了少年的幻想,同時在湛藍的天空上留下一道難看的痕跡,宛如有人刻意搗蛋,硬是拿了顏色不對的顏料擠在畫布上。
二十年過去,那些怪物的同類並沒有停止落在錫爾星的地表。每一天、每個月,乃至每一年,牠們的出現就像從冰冷石縫中滲出的水珠,不斷滴落,永不停歇。
要不是那些光點,有時候約頓很難相信這個世界已經毀了,相信身邊圍繞的美景不過是一種假象,不過是一座殘破不堪的樂園裡,一處被人們遺忘的幽暗角落。
前方的三人看見光點,暫時放慢了腳步,不過他們很快便挪開視線,繼續趕路。動作如此自然、從容,好似他們看見的不是一頭墜落的星獸,而是幾隻飛過頭頂的鳥兒。
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約頓。那些流星還活著。
男孩垂下頭,想起父母在他們展開逃亡生活前一晚對他說的話。那一天,他和莎拉親眼見識到了人性最為醜陋的一面。他們原本寄居的倖存者聚落以投票的方式要他們離開,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有四個人,四張嘴巴,卻只有兩名足以提供勞動力的成人。
那一年,他才五歲。
「等一下!」雷薩的喊聲無預警地傳來。男人舉起一隻手,示意眾人不要輕舉妄動。「有動靜。」他看了其他人一眼,小聲說道。
哈伯特和喬茲紛紛壓低身子,屏氣凝神地聆聽。約頓照做,同時看向遠方的大片蓊鬱。他們已走了大概四十分鐘,準備離開田野,進入林地。再往前走一點就是巴布溪(Barbun),那條流經巴爾托斯外圍的河流。它的對岸則是更加濃密的樹木,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所在。
眾人等了一會兒,接著,遠方的林子深處傳來聲響。片刻後,那一帶的樹梢開始劇烈搖晃,像是有東西刮擦過底下的樹幹,在林間穿梭,同時夾帶一連串木頭碎裂、折斷的聲音。
「我們繞路。」雷薩很快做出結論,他不需要看見那東西,甚至不必停下來多判斷幾秒。即便那只是一頭早起的棕熊,也可能對他們造成威脅。不過那不是熊,絕對不是。
沒有熊會引發那種騷動。約頓告訴自己。他跟上雷薩以及其餘兩人的腳步,順著溪流往上游一點的方向移動。
男孩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見牠們的情景。那是在他大一點的時候,他記得是七歲那年。他們當時正和另一群難民要趕往一處廢棄的地下賣場,而那頭怪物直接落在他們前方,就在相隔不到幾百公尺之處。
怪物一甦醒,立刻朝眼前的獵物撲去,沒有半點遲疑。牠一攻擊就帶走了半數的逃難者,包含他的父親。他還記得他們的父親死後,莎拉哭了很久。詭異的是,他並沒有像自己的姊姊一樣難過。
約頓不知道為麼,不過他現在回想,也許是因為他比她還更早接受牠們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事實。
畢竟他出生的時候,那些怪物早已主宰地表。牠們對他而言就如同自然現象,如同暴風、地震或巨浪。而一個人再怎麼天真,也不可能妄想要與自然抗衡。
倘若那東西的出現是種注定發生的天災,不就代表所有人遲早都會面臨相同的命運?
約頓走著,不禁思考起這個問題。或者在心底,在他們父親死去的同時,他早已悄悄地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我們就從這裡過河吧。」雷薩的聲音再度傳來。他看了水流一眼,接著便直接踩入溪中。他們所在位置兩側的岸距還算窄,而且目測水深並不深,幾乎可以直接看到水底的碎石。
冰冷的水流刷過約頓的腳踝,瞬間喚醒他的感官。經由鞋底,他感受到一顆顆圓潤的鵝卵石在腳下滑動、摩擦,忍不住好奇當那些怪物把人類碾碎的當下,是否也會產生相同的感覺?
片刻後,他倒抽一口氣。不……他並不是想要成為牠們。他想要的是能夠擺脫現狀,能夠反抗,而非被動忍受……一種凌駕一切的力量。
沒錯。
約頓告訴自己。現在的錫爾星人只能夠到處躲藏,而現在他甚至連躲開雷薩的掌控都做不到。男孩瞄向他,雷薩和其餘兩人渡溪後並沒有繼續前進,而是聚在一起,正在討論事情。
「我建議我們先繞到地勢高一點的地方。」喬茲舉起一隻手,比往山脈的方向,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吐掉香菸,開始嚼起口香糖。「不過風向可能隨時會改變。」他補上一句。
「嗯,也許我們今天得往更裡面一點的區域碰碰運氣……」雷薩看著喬茲所指的地方,陷入思考。
「你打算上山嗎?」
「不……我只是擔心剛才那頭星獸已經把這一側的獵物都嚇跑了。」
約頓仔細聆聽著那兩人談話,他不想錯過任何對自己有利,或未來可能會用上的資訊,即使他們只是在談論這趟狩獵要如何展開。
至於哈伯特,他雖然沒說話,不過同樣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儘管他的外號叫獵犬,狩獵經驗卻沒有其他兩人豐富。然而,當他無意間注意到約頓的目光時,立刻瞪了男孩一眼。當然,那不過是虛張聲勢,雷薩在的時候他不太會亂來,這點約頓十分肯定。
簡短議論後,結論出爐。雷薩與喬茲的看法似乎一致,兩人都贊同再往深山一點的地方走。約頓在出發前並沒有被告知太多這趟晨獵的細節,他今天的身份比較像是見習,一半觀摩、一半參與,因此他無法判斷這些討論究竟是不是一種常態,或只是單純因為他們過來的途中撞見一頭星獸,使得原先的計畫出現變卦。
他們又走了一會兒,眾人一邊走一邊警戒四周,直到地面開始出現明顯的坡度。雷薩挑了一塊相對而言比較空曠的區域,要隊伍停下,接著對喬茲使了一個眼色。「就先從這裡開始吧。」他說道。
約頓看向說話的人,完全不明白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喬茲接下來的動作立刻替他解答了內心的疑惑。他一口吐掉嘴裡的口香糖,然後從背包翻出一個長得像號角的東西——鹿笛。
他抓起鹿笛,接著把吹口對準自己的嘴,悠揚的笛音隨即響起,從它的前端飄送而出。那跟樂器發出的聲音不太一樣,比較接近叫聲,動物的嗥叫。
約頓總算弄清楚他們這次要受獵的目標是什麼,那是查泰慣常使用的食材之一——馬鹿肉。馬鹿算是體型比較大的鹿科,而他們準備要狩獵的目標則是一種叫「赤斑馬鹿」的品種,因為這一帶碰巧是牠們的棲息地。
據說越過巴布溪之後的森林曾經是屬於「星泉國家公園(Starspring National Park)」的範圍,國家公園的概念是為了保留當地自然景觀與生態系統,或避免某些原生物種滅亡而劃定出來的區域。不過約頓第一次聽別人提起這件事的時候覺得相當好笑,不光是因為那條虛構的疆界對存活下來的錫爾星人而言毫無用處,而是因為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即將從這顆星球上絕跡的物種,就是錫爾星人自己。
喬茲繼續吹奏鹿笛,並且換成另一種鳴笛方式,改為頻率快、彼此間隔的短音,而非一整串連續的長音。
約頓聽不出那兩種發音的型態分別代表什麼,不過他知道秋天是馬鹿交配的季節,也許喬茲是在模仿母鹿發情時的叫聲?也許……
突然間,樹林的盡頭傳來另一聲長鳴——有東西回應了喬茲。八成是另一頭馬鹿,因為那聲音聽起來跟他弄出來的「假叫聲」差不多。
喬茲看了雷薩一眼,點點頭,接著再次吹響鹿笛。那聲音回應,而且聽得出牠正朝他們靠近。喬茲陸續又用鹿笛和那頭馬鹿互相「交流」了幾次,一來一往,就像一般人使用無線電彼此溝通的過程。接著,他們聽見了更多的噪音,有東西快步踩過地上的落葉堆。
隨後,一顆鹿頭出現在不遠處的灌木叢間。那是一頭公馬鹿,鹿角雄偉,身軀挺拔。牠昂首闊步地在原處繞了一會兒,尋找聲音的來源。喬茲放下鹿笛,不再吹奏,雙手同時以緩慢的速度移往背上的弓箭。
他們現在處於上風處,那頭馬鹿還聞不出人類的氣息,因此暫時無法拆穿這個陷阱。不過一旦讓牠靠得太近,就有可能會被牠發現。
雷薩看向約頓,暗示他跟著拉弓。他知道他們不能拖太久,否則獵物會察覺異狀。男孩以流暢的動作整弓、搭箭,然後拉滿弓弦。複合弓不像反曲弓需要完全仰賴射擊者的臂力進行射擊,而是能透過上頭的滑輪組借力擊發箭矢,很適合女性或臂力不足的人使用。
雷薩一看約頓擺好架式便主動靠過去,站到他身邊,迅速幫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深呼吸。」他說道。「瞄準牠的前胸,你可以瞄高一點的地方,讓彈道盡量維持水平,這樣會更容易射穿牠的肺部。」
嚴格說來,約頓並不算初學者。他曾經在其他倖存者營地學過射箭,而他待在獵角幫的期間也有好幾次拿空罐頭或樹幹當作目標練習,不過他從未拿弓箭射過會動的東西,包括動物,以及活人。
練習跟實戰無疑是兩回事,這就是為什麼雷薩要他瞄準獵物的一整塊肺部,而非心臟。男孩屏氣、專注,透過弓上的瞄具看向目標。這沒這麼難。他告訴自己。你只要把目標想像成……
就在約頓即將鬆開箭矢之際,那頭公鹿冷不防地歪過頭,恰巧看向他們躲藏的樹叢。牠的目光在短短一瞬間與男孩交會,而他遲疑了。
約頓看著牠,望入牠深黑色的眼眸,頓時感到一股似曾相似錯覺。他知道牠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意味他必須當機立斷,鬆手、讓箭飛向目標。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身體卻選擇聽從了心底的另一個聲音。
因為牠的眼神,那意會到死亡即將來臨的眼神……約頓想起自己曾經見過那樣的眼神,就在他最後一次見到自己母親的時後。
那時很冷,非常冷,是一個令人絕望的冬天。就在男孩的父親過世三年後,他們再度被另一座營地當中的經營者要求離開,只不過這一次不是透過投票,而是抽籤。那些人抽了籤,選出將被流放的人選——老人、小孩、孕婦、傷殘者,所有對象一視同仁,而他和莎拉被抽中。
他們的母親自願和孩子交換,不過她只有一個人,沒辦法一次換回他們姐弟。所以,她跟營地提出了交換條件。條件就是她在離開的時候,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拿到一份屯糧。
她走的時候,只對他們說了一句話。約頓本來以為她會要莎拉把弟弟照顧好,或要他聽她的話。她沒有。他們的母親知道自己不會抵達另一個倖存者聚落,或神奇地在外頭撐過寒冬,然後經過幾個月、或是幾年,在某個地方和他們重逢。她知道不會有那一天,所以她沒有對他們囑咐太多,也沒有對他們許下任何承諾、任何約定。她不希望他們胡亂猜想,也不願看他們抱著虛假的期待而活著。
所以,她只是把自己最常對他們說的話,再說最後一遍。這個宇宙最平凡、最簡單,卻也是最有份量的一句話——她說了:「我愛你。」
我愛你,約頓、莎拉。我愛你們。
男孩忍不住放下弓箭,愣在原地。
一根箭矢劃過他前方的空氣,飛向即將竄逃的獵物。雖然那頭公鹿在看見約頓後當下立即掉頭,喬茲的箭還是射中了牠的腹部。大多數的鹿類都很怕生,也很敏感,拔退狂奔通常是牠們發現人類後的第一個反應。
「你在幹什麼!」男人放下弓,看向少年。「為什麼不射箭?」他皺起眉頭質問。
「等一下再說,喬茲。」雷薩靠上前,示意要他冷靜。「那傢伙應該跑不遠,你射中了牠的要害?」
「我不確定,不過就算沒有直接倒地,牠應該也受了很嚴重的傷。」
「我們先追。」雷薩點點頭,要眾人動身。他看了男孩一眼,看見他臉上的懊惱。「把箭收好,約頓。」他說道,沒有針對他剛才的舉動給予責難,只是要他跟上其他人的腳步。
那頭公馬鹿一路往巴布河的方向逃離,遺留在地上與附近灌木叢頂端的血跡說明了牠的確傷得不輕。他們沒走多久,便看見突出於地面,彎曲、尖銳的巨大鹿角,以及與它相連的壯碩鹿身。
「哈,不愧是喬茲。」哈伯特忍不住笑道,一邊走向奄奄一息的獵物——牠仍在抵抗死亡,但不會太久。「我還以為這麼好機會差點被約頓給……」
說話的人來不及把話說完,便被一股來自地面的震盪給打斷。隨後,驚恐在他的眼裡浮現。
「所有人,退後!」雷薩大喊。「往溪邊撤!」
不過哈伯特沒有等雷薩下令,他早已丟下地上的戰利品,往反方向奔逃。他們一邊跑,一邊回頭張望。只見距離獵物倒地處不遠的林木之間,忽然竄出兩條粗壯、駭人的觸手。它們在樹木和樹木間穿梭,彎曲、扭動,捲向那頭氣數已盡的生物,像是有人把手伸入縫隙,想搆到掉在裡頭的東西。
沒多久,其中一條觸手碰到了它在尋找的目標。它用力戳了牠幾下,彷彿在判斷生命跡象,接著一把將那頭尚未斷氣的公鹿連同露身外的半截箭桿一併捲起,絲毫不費吹灰之力。一隻成年雄鹿的體重至少超過兩百公斤,而它拾起牠的方式卻跟抓起一塊桌上的麵包一樣輕鬆。
東西到手後,兩條觸手便開始往回退,縮回濃密的樹林後方,接著便不再有任何動靜。只剩微弱的風聲、樹葉沙沙聲。只剩下死寂,還有被倒下的公鹿所壓出來的一大塊凌亂的地面,以及眾人驚魂未定的喘息。
「喂,別停下來。」雷薩看著其他人露出呆掉的表情說道。儘管那些觸手沒有追過來,不過這一帶已經不再安全。
「快,我們先回溪岸那裡。」他回頭催促,然後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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