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青年人向我表示創作故事時,選材是十分困難的事。那個「材」可以是「題材」,也可以是「素材」。可選擇的題材多種多樣,大至民族、國家,小至家庭、個人生活,任君選擇,然而太多選擇偏偏讓人難以選擇。選擇題材就是「寫甚麼」的問題。其實寫甚麼不是問題,問題是當你選擇了一個題材之後才發生的。你可以寫民族情仇、政治鬥爭、戰爭歲月等。要寫這些大題材,就要相當熟悉題材的背景,例如歷史文化等範疇,否則很難建立一個好的故事架構,更遑論要寫出盪氣迴腸的情節。一般而言,先定題材,就能夠知道要找甚麼素材來寫故事。描寫二次世界大戰的故事,跟越南戰爭的,所用的素材絕對不會相同。同樣寫家庭故事,寫上流社會家庭的恩怨情仇,跟寫貧窮家庭的倫常關係,當中的素材亦南轅北轍,這看似是顯淺不過的道理,而只要在處理細節時稍一不留神,就會暴露缺點。因此,作者選擇自己熟悉的題材來寫,是比較安全的做法。所謂熟悉,有兩種意思:一是理性上的熟悉,大凡寫歷史、科幻、戰爭等題材的作家,都不會在實際生活上經歷遠古和未來的事情,因此他們都需要熟讀相關的書籍和資料,下筆才能到位;二是感性上的熟悉,作家把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化成故事,他們通常不用額外搜尋大量資料,因為那些環境、人物、事件,都是他們的切身經驗,不假外求,愛情故事就是一例。有些擅寫恐怖、驚慄故事的作家,他們寫的未必都是親身經歷,而是身邊朋友訴說的,也有從專訪中得悉的,更有的是作家本身也從事跟鬼怪有關的工作,信手拈來都是有用的素材。驚慄小說大師史提芬京(Steven King)每天朝九晚五寫小說,之後就會到酒吧與人聊天,觀察人事,很多寫作靈感和素材就是從那裡吸收得來的。
我建議青年人多寫自己身邊的人和事,第一,他們不用大費周章搜集和整理資料,節省不少時間;第二,寫熟悉的日常事,通常比較得心應手,寫起來陪感滿足;第三,用身邊的東西作為寫作素材,所投入的情感是額外親切的,寫故事的人,特別需要情理兼備,不然,作品不是過於抽離,就是過於偏激,影響作品素質。
「想寫甚麼」跟「寫甚麼」有甚麼分別呢?以上提及的「寫甚麼」側重在表現一個怎樣的故事,「想寫甚麼」就是作家究竟想透過故事呈現甚麼東西。同樣的描述鬼的故事,作家可以表現一個極度恐怖的鬼故,也可以透過一個恐佈故事寫出自己對其他東西的看法(例如人性或者某種傳統思維、文化等)。當然可以兩者皆有,而重點在於作者是否清楚知道自己寫甚麼和想寫甚麼。從讀者的角度,要知道作者寫甚麼較為容易,而想寫甚麼則較為困難,通常作者會把想法隱藏在故事深處,他的想法愈複雜,讀者就愈難摸索。一般而言,青年作家都需要集中訓練寫一個好故事,「寫甚麼」是一個重要的題目,能夠好好表現一個故事,就能令讀者留下深刻印象。很多兒少作家本身就是一個說故事高手,他們在「寫甚麼」的層面上是非常出色的。羅德.達爾(Roald Dahl)是我一個非常欽佩的作家,他的作品往往呈現一個豐富多姿的世界,引人入勝,而趣味橫生。《巧克力工廠》、《吹夢巨人》這兩本為大眾熟悉的小說就是一例,故事內容已不用在此贅述,看過電影版的朋友對故事不會陌生,我的女兒到現在也記得當中的情節,而且她亦被故事所動容。
最近在一個小小說比賽裡,讀到幾個由中學生寫的故事,其中有一個是描寫關於校園欺凌的奇幻,一個是描寫家庭倫常的穿越故事,另外有一個是講述外地一個偏僻莊園裡的謀殺案,還有兩個,一個寫關於地獄世界,另一個寫罪惡之都。先不論寫作手法,就題材和素材選取方面,寫校園和家庭的兩個故事較為紮實,令我投入在其中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們採用了奇幻的方式表達,而是他們寫的都是熟悉的人和事。其餘三個都向高難度挑戰,莊園謀殺案不止要處理推理的問題,還要描寫年代久遠的外國人的事情,處理不好,讀者就無法投入其中;如對地獄、善惡等問題不太熟悉,所描述的地獄世界和罪惡之都就容易出現善惡二分化,就算當中的場景和情節都是虛構出來的,也不代表能夠把故事表現得引人入勝,隨時出現自圓其說的弊病。
我建議青年作者多讀羅德.達爾的奇幻小說,以及阿濃的校園小說,吸收前輩的長處,再反覆修正自己的作品,日子有功,自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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