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琪思索了一會,微微挑起眉質疑道:「若真能逃到比試場當中,自然比留在這安全些,但這不代表院長就會放我等出去。」
甚霄塵卻自信地道:「你難道不曉得,律見微此人最是好面子?若我將比試場全砸了,他難道還會留旁人觀賞他出醜?」他哼了聲,又道:「至於我,要出去的方法多得是。」
後頭的柳墨清聞言,總算捨得離開韓歛懷裡了,抬起頭問道:「二師兄方才以趕路為由,總不讓在下多問,在下這會兒也有疑惑──不知師兄打算如何闖入比試場?在下已觀察過這個鼎中幻境,只怕要突圍並非易事。」
甚霄塵挑眉瞟了他一眼,道:「辦法只有兩個,其一是由內破壞日月乾坤鼎,其二便是對律見微下手,以此令幻境動搖。而眼下的情境,自是雙管齊下最佳。」
此言一出,就連鳳琪也皺了眉,柳墨清瞇了瞇眼,乾笑道:「二師兄莫不是在說笑話罷。」
甚霄塵信手指向鳳琪,一面道:「就我所知,在這些書院弟子身上,都締結了宛若身契的術法契約,真正掌控契約之人便是律見微。」
柳墨清甩了甩尾巴,問道:「所以呢?」
甚霄塵道:「契約本意雖然是為束縛院生,但若能同時讓一群院生毀棄契約呢?」他眸色一暗,冷笑了聲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即便不足以重傷他神識,也能讓他對日月乾坤鼎的掌握鬆動,屆時幻境自會現出破綻。」
鳳琪緊緊蹙起眉,道:「只怕其他院生未必會肯。進入試煉的院生不滿百人,且都是即將被書院除名之人,自有破釜沉舟的決心,怎可能選在此時背叛?」
甚霄塵眼皮一抬,瞥向鳳琪道:「那就得看你願不願豁出去了。你應當心知肚明,曉得律見微給他們餵了什麼好東西罷?」
鳳琪面露困惑,半晌方遲疑地道:「仙君是說『碎玉丹』?但那只是為幫助院生突破……」
甚霄塵挑眉道:「我不知道什麼碎玉丹,但我細細探察過這傢伙的身子。他身上的靈氣被強行聚至丹田,經脈因此損毀,雖看似有所突破,時則外強中乾,若未能及時停止損耗,他下半輩子也算是廢了。」他一面說,一面抬了抬下頷,示意幾人看向被擱在地上的院生。
該院生始終昏迷不醒,臉色紅潤得有些怪異,額上不斷滲出冷汗。鳳琪詫異地打量他,認出此人便是昨夜見過的吳當歸,他又思索了一會,才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麼可能,院長明明說碎玉丹是……」說到一半,他臉色倏然一變,似乎突然想通了什麼。
甚霄塵睨著他,不懷好意地冷冷一笑道:「看來你確實知道點什麼。如何?為了重獲自由──或者說,為了報復律見微的控制與利用,你可願賭上性命?」
韓歛忍不住插嘴道:「二師兄,你好像話本裡的反派啊。」
甚霄塵轉頭瞪向他五師弟,與此同時,柳墨清也探出了尾巴,將韓歛的大半個身子掩住,一面道「不怕、不怕」,一面咧開嘴對甚霄塵賠笑臉。
鳳琪因此走神了一會,待他神色稍霽後,才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便試試罷。仙君打算怎麼做?」
一刻鐘過後,太鯤山小弟子們陸陸續續帶回了人,由於他們本就是試煉院生攻擊的目標,要將人給騙來倒也不算太難,只是在此過程中,他們身上不免又添了幾處傷口,衣袍變得更加破爛。
由於許多院生早已遭淘汰,最終集中到崖上的只有三十餘人,甚霄塵不太滿意地撇了撇嘴,卻也只能姑且一試。
他帶著鳳琪到崖邊一塊突出的巨岩上,或被捆住、或被符咒定身的院生留意到了他們,便議論道:
「那不是首席嗎?為何他也進到了試煉裡?」
「哼,什麼首席,不過是仗著有院長指點,修為才能漲得那麼快,你見過他有什麼本事?」
「他身旁那人是誰?頭上怎麼也有紅點?那他們豈不也是目標了?」
「閉嘴。」甚霄塵瞇了瞇眼,憑藉境界差距壓制眾院生,等到耳邊清靜了,他才稍稍放鬆神情,道:
「算你們運氣好,試煉就到此為止了。你們大概並不知曉,你等服下的碎玉丹壓根不是什麼神丹,它不過是燃燒壽元和根骨,讓你等看似有所突破罷了。一旦丹藥造成的損耗超過肉身極限,便會損壞根骨,讓你等成為傷殘的廢人。若有人願意聽勸退出,我便替你毀棄與書院的契約,讓你在離開試煉後立刻遠走高飛──好了,願意走的人速速上前,別浪費時間了。」
他這般勸說毫無說服力,反倒讓院生狐疑起來,防備之情更重了。
過了半晌,甚霄塵用拇指比向鳳琪,道:「不信?這可是他親口證實之事,念在你等只是無知遭到利用,我才給了你們回頭的機會,最好珍惜我的善心。」
柳墨清正在眾院生後方守著,聽了甚霄塵這番話,忍不住提點道:「二師兄呀,對他們而言,這會可還是在試煉當中啊,興許他們還把你當作最後的考驗呢。」
甚霄塵聽罷,轉而道:「既然口頭勸說你等不聽,那就換個方式。」他信手指向其中一名院生,此人隨即被無形的力量推上前,甚霄塵朝他問道:「你,走不走?」
在他的注視之下,該名院生莫名顫抖了起來,掩耳盜鈴一般地闔上了眼,卻還是搖了搖頭。
甚霄塵漠然道:「是嗎?那就下去罷。」
語畢,該院生便被送到了崖邊,他一瞥見千丈高崖的底部,便雙腿發軟,哀號著往後坐倒,連滾帶爬地遠離懸崖。
一柄黑劍卻阻擋了他的退路,只聽甚霄塵再次問道:「願意離開了?」
該院生愣了一下,卻還是顫抖著答道:「不,我不想放棄!」
甚霄塵便道:「那好,永別了。」他左手一招,該院生立即被勁風掃下懸崖,甚霄塵卻連看也不看一眼,又回頭道:「非要讓我一個一個問。下一個是誰?」
眾院生何曾見過如此兇殘之人,不由心下大駭,驚懼地退散開,唯有一人梗著脖子喝道:「你處心積慮阻止我等通過試煉,不過想破壞院長的大計!我雖不知你是如何瞞過院長的,但只要你將我逐出試煉,我便會立刻去稟報院長,斷不會讓你得逞!」
這般油鹽不進、又敢當面與甚霄塵對峙的院生,自然是只有吳當歸了。
甚霄塵卻不屑地嗤笑了聲,道:「那我還偏不讓你遂願了。」他接著眼神轉厲,低聲道:「你等這般冥頑不靈,看樣子是非得親歷一遍才肯信了?」
他的聲音不大,語調也不高,聽見的人卻都毛骨悚然起來,甚至有人瞟見他眸底泛起紫光,如妖似魔。
甚霄塵接著瞥向鳳琪,道:「試煉失敗的院生會落得什麼下場?你對他們細細道來罷。」
語畢,他的手掌覆住了鳳琪前額,鳳琪卻似早有覺悟,緊緊闔上了眼,盡可能清晰地道:「最開始,他們只是感到四肢痠痛,使不上力,無論拿什麼都顫抖不止。」
與此同時,甚霄塵微微歛目,當他再次睜眼掃向眾人時,雙瞳已化作詭麗的幽紫色,與他視線相觸者便好似丟了魂,神情呆滯。
鳳琪又道:「接著,有些人會手腳發黑,嚴重者甚至不得不切除肢體,只能如傷殘的老兵一般,拖著殘缺的身子度過餘生。」
話音一落,部份院生發出了慘嚎,並死命抓住自己的手或腳。其餘院生不明所以,便如被驚動的雀群,吱吱喳喳地驚呼起來。
鳳琪又道:「另一部份人手足無恙,卻在幾日後患了咳疾,心肺無力、時常喘息不定,嚴重者會咳血,最後轉為嘔血,只能不斷服藥續命。」
這回,又有一群院生開始乾咳或乾嘔,他們的臉色變得慘白,彷彿將死的病人。餘下的院生總算看出了端倪──這些人身上的異樣,分明是重現了鳳琪所言的症狀!
鳳琪停頓片刻,續道:「還有一些人運氣較好,他們捨了求道心思回到故鄉,如凡人般成家立業,雖然時有小病小災,日子卻過得平實。然而在三十歲前夕,他們無論過得好或不好,皆會突然臥病不起,一夜暴斃。」
這一回,忽然有許多院生猛然倒下,虛弱地掙扎著,彷彿遭受了酷烈的折磨,卻不甘於就這麼離世。
掙扎約半炷香後之後,這些人自惡夢中醒來,猛吸一口氣回過了神,有人奮力拍打自己的心口喘咳著,也有人驚魂未定,木木地坐在原地,淌下眼淚。
甚霄塵聽鳳琪說完了,便把手收了回來。鳳琪也重新睜了眼,他似是有些不適,變得面如金紙,卻冷酷地續道:「方才你們所見所聞,均是我親眼所見,自然了,也有一些人在試煉後平安離開,自此再無音訊,可那些人只佔了微乎其微的一小部份。」
方才逼真的體驗過於震撼,院生們又都年紀不大,不由被唬得啞然失語,甚至有人啜泣不止,嘴裡喊著想回家。
韓歛也被嚇得鑽進柳墨清懷裡,結結巴巴地問道:「阿、阿清,他們究竟怎麼了,難道是集體中邪了嗎?」
柳墨清伸出前爪拍了拍他的背,道:「他們並無大礙,只不過中了二師兄的瞳術,產生幻覺罷了。這會兒沒事了,二師兄已經停下了。」
他雖是這般安撫著韓歛,自己卻也心有餘悸。只因他對上甚霄塵目光時,竟瞥見一道龐然巨獸的影子,他不知怎麼地被那虛影威攝住了,讓他本能地寒毛倒豎,直到此刻都還未能緩過來。
「……瞳術?」韓歛一聽他說沒事了,很快放鬆下來,好奇地抬起頭詢問。
柳墨清用下頷蹭了蹭他的頭頂,解釋道:「此法藉雙目交接來攝人心魄,操控獵物的所思所感。我狐妖一族也有瞳術,然而狐族向來偏重魅惑,方才二師兄那個並不是。」他心道,更像是君臨天下的王者,讓人懼怕得生不出反心,成為乖順的傀儡。
甚霄塵為等待院生情緒發酵,刻意忍耐了片刻的吵鬧,直到此時,他才猛然打了個響指,再度將全場壓制得靜默下來,道:「我已將實情告知,你等若不想落得那般下場,就往我右方站去,我會替你等解除與律見微的契約;若是依然不信,那就儘管留下罷,反正你們會變得如何也與我無干,我言盡於此。」
-待續-
感覺這對師徒在比誰更兇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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