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海基地的食堂內,一名男孩坐在長桌前,安安靜靜地吃著東西。幾個經過他的人親切地露出笑容打招呼,不過沒有人在他的身旁坐下,或是主動和他搭話。
為了躲避星獸的獵捕,錫爾星人用盡了方法,而大多數人選擇逃往地下。只不過在封閉、空間受限的地方和同一群人生活久了,你很難隱藏自己的秘密,特別是對於聚落裡的新成員而言。因為他們往往會成為眾人打探的焦點。除非你善於隱藏,或刻意假裝。
當然,約頓沒有,至少他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做的必要。男孩的悲傷全寫在臉上,那是只有在剛經歷不幸的人身上,才會瞥見的悲傷。而沒有誰會無禮到去打擾一名正在緬懷逝者的悼念人,即便他還只是個孩子。
八個月過去,約頓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座設施展開另一段生活,唯一的差別是……這一次,莎拉不在他的身邊。
旱海基地不像獵角幫,這裡的人樸實很多。樸實,而且相當正派。也許是因為這座聚落的管理者——豪斯,是個腳踏實地的傢伙。
這明明是件應該令人高興的事,然而,這件事在約頓心裡卻沒有產生多少安慰作用。莎拉的死仍糾纏著他,使他無論身處何處,都覺得與周遭的事物格格不入。彷彿一首交響樂無意間走了一個音,整首曲子便全盤變調。
約頓低下頭,從盤裡舀起一湯匙蒸熟的豌豆和麵條。在這裡雖然不太有機會嘗到肉,他們卻有自己的室內菜園與一座臨時搭建出來的雞舍,用來產下新鮮的雞蛋。此外豪斯也會定期派人到附近的聚落做買賣,取得其它種類的食材及乾貨。至於調味料,譬如食用鹽則來自一段距離之外的一座沙漠鹹水湖。
約頓嚼著口中的食物,開始懷念起查泰的手藝。這裡的伙食常常清淡過了頭,甚至會剝奪一個人對吃飯的期待。不過另一方面,他也能理解烹調者的考量。畢竟這座聚落住了不少長者及孩童,而那些人都屬於消化系統不太發達(或嚴重退化)的族群。
「嘿!」一個裝滿食物的餐盤出現在男孩前方的桌上,接著是一張臉。「怎麼無精打采的?」
約頓抬起頭,不過他其實不必這麼做。「小珊?」他挑起眉毛,徘徊在腦中的念頭跟著被攪亂。
「你等一下有事情嗎?」女孩問道,開始吃起東西。
「……怎麼了?」
「要不要……跟我去一趟花圃?」
「大廳那裡?」
「我們只有一座花圃,約頓。」
「噢……好啊。」
「你又在想你姊姊,對不對?」
女孩的話頓時讓約頓分心了一下,咬到舌頭。「……抱歉。」他咂咂舌。
約頓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人——珊.艾多.伊旺尼茲(Shan“Aido”Iwaniz),不過大家都叫她「小珊」(至少他是這麼叫)。他們在他來的第二個月認識。因為相同年齡層孩子不多的關係,他們熟得很快,而珊是名活潑的女孩,活潑、大方,又有點孩子氣,跟莎拉的成熟完全不同。
她擁有舒瓦特(Schwart)人的綠色眼眸,既迷人又獨特,是翡翠般的綠。那是她血統的一部分,正好襯托女孩古靈精怪的個性。
「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小珊再度發問。
「……誰?」
女孩立刻翻翻白眼。
「噢……哈哈,對不起,我……」約頓望著她,忍不住把說道一半的話吞了回去。雖然小珊跟莎拉幾乎沒有半點相像,看著她,卻還是讓他想起自己的姊姊。事實上,任何介於那段年齡的女孩都會使他的腦海浮現她的身影。好像現實的莎拉走了,她心中的她卻沒有消失。
「我想她會很喜歡你……」一會兒後,約頓重新開口。「我是說莎拉……」
「你們的感情很好,對吧?」
「我們……」約頓先是發楞,接著眼神逐漸變得柔和。「我想念她……小珊,非常想念。」他放下湯匙,逕自沉澱了一會兒。「有時候我覺得……我覺得要是我當初沒有回去找她的話,也許……也許……」
「也許她會永遠被困在那個地方」小珊的聲音傳來,打斷說話的人。
「妳真的這麼認為?」
「你沒有害死你姊姊,約頓。」女孩搖搖頭。「你給了她機會。」
「……什麼機會。」
「做對的事。」女孩淺淺一笑。「就像你把你們要突襲車隊得計畫告訴那些人一樣。」
「我……不知道。」約頓別過頭。「妳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們怎麼逃出來的,對吧?」片刻後他問。
「嗯……」小珊點點頭。
「有時候我會希望時間就停在那一刻,小珊。」約頓說道。「有時候……我希望我跟莎拉可以就這樣一直騎下去,一直騎……然後永遠不要停止。」
「但是……如果這麼做,你們也不會知道目的地有什麼,不是嗎?」
「那要是我不想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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