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後,約頓跟著珊,兩人來到基地的花圃,就在正門進來的大廳附近,一片佈滿水耕盆栽的區域。那裡的作物主要是些具備療效或特殊用途的花卉、藥草,而非拿來食用的蔬菜。
「你看。」小珊把身體探到一株盆栽旁,那是一種有著淡紫色花朵的植物。她摘下其中一朵花,然後起身舉到約頓的面前。「很美,對吧?」她問道。
約頓仔細打量她手上的東西,隨後點點頭。那朵花有著密密麻麻、細小而整齊的花瓣。玲瓏的瓣片沿著花梗以螺旋的方式向上排列、層層堆疊,形似浪花,又像是禮服的裙襬。「你看我。」女孩說道,接著把嘴湊到花朵旁,輕輕一吹。
頓時,上頭近百片花瓣噴向空中,化為繽紛小巧的紫色碎片,宛如宴會禮炮。有幾片花瓣撞上約頓的身體,輕輕落在他腳邊。「這是……」他不解地皺起眉頭。
「這些花瓣會攜帶種子飛到很遠的地方,然後在不同的地點繁殖,長出新的花朵。」小珊解釋。「約頓,你剛才問我的問題……」她刻意舉起手上那根沒了花瓣的深色梗幹,讓他看見。「如果單純為了保留它的美,而讓這株植物的花朵維持在『花朵』的階段,那麼……它永遠沒辦法前往新的地方,看見新的機會。」
男孩一愣,接著佩服地笑了幾聲。「也許……妳說得沒錯。」
小珊眨眨眼,接著蹦蹦跳跳地跑到另一株植物旁。「沙漠鑽石。」她指著盆栽裡的東西說道。
約頓看了她說的東西一眼,那是一朵花瓣巨大、肥厚,顏色灰白的花朵。「這東西看起來哪裡像鑽石了。」
「敲敲看。」
「敲?」男孩伸出手,用小珊說的方式彈了花瓣一下,果真發出鏗鏘一聲,宛如金屬質地般的聲響。「不可思議。」他低頭讚嘆。
「還有這個。」小珊再度來到另一株植物旁,然後從那株植物上頭啵地摘下一顆渾圓的果實。「這叫做『哭泣豆』,是一種可以解熱的植物。」她說道,接著把果實放到約頓攤開的掌心上。
男孩打量果實。「好硬。」他用力捏了捏後說道。
「噢,很少有人會直接拿這種豆子來吃,它們比較適合拿來泡茶。」小珊解釋。「據說哭泣豆這個名字的由來是因為曾經有人在它的附近聽見哭聲,不過……我比較喜歡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另一個版本?」約頓皺起眉頭,把豆子還給她。
「很久以前,有一對戀人在沙漠走散了。他們每想對方一次,就哭一次。」小珊說道。「結果,他們眼淚落下的地方都長出了這種豆子。後來他們就沿著豆子發芽的地方,找到對方。」
女孩看了手上的豆子一眼,接著再次把它還給約頓。「你覺得……莎拉會知道你在想他嗎?」
約頓盯著手上的東西。「……老實告訴我,這故事妳想了多久?」
「這才不是我編出來的!」
小珊的表情讓約頓咯咯地笑了幾聲,無論她說那則故事,或帶自己來花圃的目的是什麼,他都覺得內心的鬱悶減輕了許多。她的樂觀和古怪總會使他不經意地忘掉眼前的苦澀。
「你不是常常說沒留下任何可以拿來懷念莎拉的東西?」
「嗯?」
小珊閉上嘴,用下巴比了比約頓的手。
「噢……」約頓過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謝謝妳,小珊……我答應妳會好好收著。」他感激地笑了幾聲。
「對了……」他把豆子收入口袋後說道。「基諾已經答應要讓我參與他們的實戰行動了,就在後天。我知道你奶奶——」
「你別介意。」小珊打斷他。「我奶奶本來就比較固執,你放心,我不會這麼想,我很清楚操殼師的工作是什麼。」
「所以……妳相信?」
「關於什麼?」
「有一天我們可以從那些怪物手裡奪回這顆星球。」
「你不希望嗎?」小珊反問。
「怎麼會……我曾經想說服莎拉加入那些反抗星獸的人,只是……」
只是為什麼我覺得還是少了麼?約頓心想,卻沒有說出口。
那一天,在阿詹他父親的車上,那些對他們伸出援手的操殼師讓他看見了另一種可能性,一份在莎拉的死後能夠重新握住的希望——他們都是在身不由己的困境中試圖以小博大的人,一如他決心擺脫雷薩的掌控,操殼師則是為了反抗壓迫星球的敵人。
無奈此刻,當他看著即將實現的目標,內心的空虛卻油然而生,好似原本驅使他勇往直前的理由已經不在,眨眼間蕩然無存,只留下一個凹陷、漆黑的缺口。
「會有意義的。」小珊凝視男孩的雙眼,彷彿有辦法猜透他的心思。「你所努力的一切,會有意義的,約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