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再次穿越一條又長又暗的通道,千世走在最前頭,手中點燃一枚火摺子以便照亮,在他身後是青妍。楚恆抱著汕源走在載著重淵的赤月燐前頭,璞玉則是在隊伍末端墊後。
百空呈的地道好似沒有盡頭,加上一間又一間的石室,讓人懷疑是要耗費多久時間才能打造出這樣的地底迷宮。也難怪百空呈在外的聲勢低調,原來把專注力都放在地底下,畢竟煉妖一事可是見不得光。
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沿途上兩側時不時會有些較小的岔路,眾人直覺順著最寬的路走才會抵達出口,因此沒有理會那些小通道。只不過她們走的這條路也沒有多寬敞,楚恆身材最為高挑,時不時會撞到上頭突出的岩石,搞得他心情有些煩躁。換作平時他早該發火了,現下卻把那股鬱悶憋在心底,沉著氣繼續往前走。
終於他們再次來到通道的盡頭,在觸發開啟鐵門的機關後,發現眼前的是一間比先前找到璞玉與重淵的地窖還要寬敞的圓形石室。不像先前的那些石室只有兩個出入口,加上他們方才進入的門,這間石室周圍共有十二扇鐵門,每一扇門上刻有不同的圖騰。
空氣中瀰漫著混濁的妖氣,然而除了妖氣之外,還飄散著令人噁心的腥臭味,那是混著血的屍體腐壞味道,青妍差點把胃液都要反嘔出來。
放眼望去無數奇形怪狀的妖物被鐵鍊栓在牆邊,許多都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一邊哀號一邊扯著穿過身軀的鐵鍊。有些妖物毫無反應,就算沒死八成也離死亡不遠,身上的傷口潰爛程度慘不忍睹。
地上各處畫著大大小小的法陣,從那暗紅色的痕跡看來,不難猜出全都是以血繪製,到底還有沒有作用不得而知。在石室最中心是個巨大的圓形平台,平台的地面刻著複雜的紋路,似是仿照某個陣法製成,紋路皆是凹槽,倘若在其中注入鮮血便會形成一個巨大的血陣。只不過這平台如此巨大,不知要多少血液才能填滿。
「這些人真是在煉妖!」赤月燐恨恨地說道。
就算瞧不起其他妖物,不表示牠就能容忍煉妖這般殘忍行為,哪怕是再弱小的妖物也有生存的權利,不該被如此剝奪。
「這樣的地方不能留下。」千世蹙緊眉頭,難掩心中的憤怒。
「一把妖火把這裡燒個乾淨如何?」赤月燐瞇起眼。
「這裡勢必要被摧毀,但問題不在這。」千世收回目光,「煉妖秘錄沒找到,一樣的事必定會再發生。」
然而他們根本不知道煉妖秘錄現在到底在誰手上。百空呈被血洗的那日,家主手中的半本秘錄肯定被取走,而當年潠澤帶走的另外半本如今卻下落不明。
「先離開這裡再說吧!之後該通知誰就通知誰,我們齊白夜雖然所剩的人手不多,但如果有需要的儘管開口。」楚恆對著千世說道。
齊白夜已不是馭妖家族,但只要還有人在修練煉妖術,就會有更多的邪妖被製造出來。邪妖肆虐,如他們這般會武功的就算了,但整個西界中有更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村民,想到那些無害的人們將會受到邪妖的荼毒,楚恆就無法坐視不理。他無法不管,遭受到邪妖血洗的所有齊白夜也無法。
「那我們要怎麼毀掉這裡?」青妍摀著口鼻試圖隔絕空中噁心的味道,接著轉向赤月燐,「要怎麼燒?」
好問題,岩石不可燃,哪怕是妖火也不是說燒就能燒的。
千世撇了赤月燐一眼,後者默不吭聲。
二樓的高牆上幾個人影晃過,幾人抬頭便見到以潠汶為首的三個人站在邊緣,俯望著他們。
「你們這群東西還真是死不了。」潠汶的語氣沒有起伏,但聽得出來他的耐心已到極限。
「你還活著,我們怎麼捨得死呢?」楚恆回嘴。
「死鴨子嘴硬,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情勢,還說大話?」潠汶冷笑。
「什麼情勢?我們這些人加一加,恐怕還比你們百空呈剩下的人還多!」楚恆一針見血地喊道。
一句話戳中潠汶的痛處,先不管眼下重淵和汕源處於昏迷中無法算是戰力,但以活體數量來看,楚恆倒也沒有說錯,而他們之中還有璞玉與赤月燐兩隻大妖。反觀自己,他所剩的人手都在這了,外頭是還有兩個在巡邏的百空呈,不過也就是做做樣子,那兩人實力確實不怎麼樣。
「你們如今可是在我的地盤,論妖物,我手中的可不比你少。」潠汶不甘示弱,「我最後再說一次!乖乖把秘錄交出來,我考慮讓你們死的痛快一點!」
有得選嗎?還不就是放妖獸來咬人,那樣是能死得多痛快?
「秘錄沒有,命倒是有,如何,你要來拿嗎?」千世一派輕鬆的說道。
青妍撇頭看著千世,想著他這麼說,萬一上面那個瘋子真的一言不合關門放妖怎麼辦?不過再想想,這不是已經可以預見的結果了嗎?
「萬一他們身上真的沒有秘錄該怎麼辦?」站在潠汶身邊的黑衣人緊張地說道,「沒算錯的話,今天就是和『那位』說好的日子……」
「殺光他們就知道有沒有秘錄了,如果沒有,就帶著屍體再去拜訪我那好哥哥!」潠汶咬牙。
聽到『那位』時,他的神情開始動搖。多年前血洗壽宴的畫面是他忘不掉的惡夢,而那只是個開端,在那之後的每一日都度日如年,他的性命不在自己手中,隨時都會被扼殺。
「開門,把妖都放進去!」潠汶下令。
黑衣人頓了一頓,咬牙轉身照做。
哪怕聽不到潠汶與黑衣人的低語,場中的眾人也能從他們的肢體看出一二。他們將重淵和汕源安置在場中,由青妍守在他們身邊,接著璞玉在他們周圍設下一道堅固的結界。其餘四者背對結界,持劍在手,準備好要面對接下來的死鬥。
一陣低沉的機關聲傳來,石室周圍的門緩緩打開,鐵籠開啟的聲響從黑暗的通道中傳來。
下一刻數不清的妖物從通道中湧出,數量驚人,看得青妍感到絕望。
眼前的妖物中有尋常妖獸也有煉妖失敗的邪妖,從數量看來潠汶定是將所有手中尚存的妖物全都釋放,放手一搏只為能將他們全數撲殺。只是無論是普通妖獸或是邪妖全都不受控,被釋放之後沒有直接攻擊場中的人,反倒自相殘殺互相撕咬起來,場面一度混亂。有些邪妖甚至爬上牆試圖攻擊潠汶,被他及時舉劍擊落牆邊。
他也沒料到在長期的拘禁下,這些妖物會變得如此瘋狂。
尋常妖物沒有邪妖兇殘,久算是煉妖失敗的產物,嗜血程度也遠高過一般,於是場上很快就只剩下那些失敗的邪妖。
與先前看過的狼型態邪妖不同,這幾隻每隻都長得不太相似,軀體很明顯是混合了兩隻以上的妖物。牠們行動上並不是很順,有些有腿卻硬是拖著身子前進,有些有爪卻張大著口試圖啃咬身邊的活物。
璞玉幾人與這些毫無自主意識的邪妖戰鬥著,心中卻有著說不盡的悲痛。就連厭惡邪妖的楚恆也一樣,他曾經發誓要殺光這些邪惡的東西,如今卻明白到,該死的不是牠們,而是讓牠們變成這樣的人。
邪妖數量眾多,那怕殺死一批,下一批又繼續從開啟的門口竄入,很難想像這麼多年來百空呈到底嘗試煉了多少妖。
潠汶站在牆邊俯望著下方的戰鬥,就算對方再怎麼厲害,面對排山倒海的邪妖,鐵打的也沒辦法持續撐下去,更別說他們先前早已經歷過戰鬥。想到自己總算是有了勝算,嘴角忍不住揚起微笑。
可惜老天爺似乎不太樂意見到他得意,嘴角才剛揚起沒多久,就見到一名黑衣百空呈從他身後的通道慌張的跑來。稍稍好轉的心情在見到那人的一瞬間消散,潠汶整張臉垮下,心中不禁抱怨著到底還能發生多少鳥事。
「說!」潠汶見對方上氣不接下氣,張著口卻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石井的牢門……」那人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在他努力將剩下的句子完成前,一聲尖銳刺耳的叫聲將他打斷。
潠汶也不用問他到底想說什麼,聽到那聲尖嘯他也能猜出個所以然。
他還真是笑不出來了。
場內的幾人想當然也聽到那聲長嘯,除了璞玉之外,每一個都聽過這叫聲。石井中的巨大身影瞬間浮現每一個人腦海,心想要是那個東西也被放進來,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堅持住。更重要的是,那隻妖物之所以會被關在那樣的地方,恐怕是因為就連潠汶自己都無法駕馭。
被那聲尖嘯驚動的還有在場的所有邪妖,有些意志力稍弱的驚慌地想逃,卻被其他更加凶狠的一口咬死。原本混亂的場面又提升一級,千世幾人退到重淵他們所在的結界處,反攻為守,注意著那隻妖物可能會出現的方位。
整間煉妖場開始震動,潠汶心裡大喊不妙,也顧不上地下的人到底會不會被消滅,自己早已萌生逃跑的念頭。就在他來得及付諸行動前,突然一陣天搖地動,他腳下的地面赫然裂開一道裂縫,接著迅速崩塌。
煉妖場底層側邊,位於潠汶所站之處,一個龐大身軀自牆後衝出,硬生生將石牆給撞破一個大洞,石塊隨著牠的衝撞噴飛出去,砸中幾隻來不急閃躲的邪妖,頓時將牠們砸的頭破血流腦漿四溢。
鳥頭蛇身的巨大妖物重獲自由,看著眼前亂竄的妖物顯得十分興奮,就像是餓了很多天之後見到美食在牠面前活蹦亂跳。只見牠大口一張,將以前的邪妖一口吞下。牠不似叱窳有滿口利牙,到口的獵物直接吞食入腹,倘若吞到隻體型較大的,還可以見喉嚨處的突起,隨著牠一路向下吞,那處突起也越來越小。
潠汶一刻也不想留在此,不顧腳下的地面隨時會完全崩塌,他飛快的朝通道口奔去。
這隻妖物不受控不止,更是沒有對手可以壓制牠,那怕叱窳還在也不是牠的對手。想當初前任家主尚在,這妖物便已經被關在那石井中,沒有許可不得釋放。前任家主還會定時餵食牠,等到潠汶接手家主之位後,可是連一口食物都不曾餵過,也難怪牠見到活物時會如此激動。
本想將牠活活餓死,誰知牠如此耐命竟然存活到現在。
「我說把妖物全都釋放,但不包括牠!」潠汶一邊逃命,不忘罵著身邊的人,「到底是誰開的牢籠!?」
他們已經沒剩多少人,有誰會去開那扇門?
誰會不知道那扇門是個禁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開啟?
「我。」一個人影擋在通道口,攔截住潠汶的去路。
潠汶沒料到會有人擋在前方,頓時愣了一下。那人站在通道的陰影處,潠汶一時看不出他的模樣,焦急的他就連聲音都認不出來。
對方沒有給潠汶回神的時間,提起手中的長劍直接朝他攻去。潠汶尚在驚嚇中,雖然及時拔劍阻擋,然而手還在抖沒能握緊劍,對方輕鬆一揮便將他的長劍擊落。
潠汶近乎絕望的抬頭看向那人,由於踏出通道,藉著牆上的火光他總算看清對方的臉。
站在他面前的是潠澤。
「你……你來了!」潠汶全身顫抖著,看到潠澤就像是見到回來復仇的惡鬼一般。
「你不是希望我來嗎?嗯?」潠澤劍指潠汶的鼻尖。
他的語氣中聽不出他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這讓潠汶更加畏懼。此刻潠汶就連秘錄的事也被嚇到忘得一乾二淨,滿腦子都是必須趕緊逃離這裡。
「你難道忘了那是什麼樣的妖物?竟然還將牠放出來?」潠汶嘴唇抖得厲害,說話時還差點咬到自己,「牠會吞食所有牠看到的東西!就連你我也不例外!」
對於潠汶近乎崩潰的嘶吼,潠澤沒有任何回應,他朝牆邊往下看,看到那隻妖物瘋狂吞食邪妖的模樣。璞玉幾人在場子另一側,一邊擊退趁亂攻擊的邪妖,一邊閃躲那隻妖物的蛇尾,忙得筋疲力盡。
「你們都對牠做了什麼?」潠澤眉頭緊蹙,怒瞪潠汶。
「都是你的錯!如果當初你沒有帶著半本秘錄逃走,我們之後也不會胡亂煉妖,煉到後來妖物都不再聽話!」潠汶抱著頭大喊著。
「百空呈從來也沒煉出過聽話的妖物!」潠澤怒斥。
煉妖術本來就是禁忌,自古以來也從沒有成功的案例,就連那條差點滅了整個西界的沂鱗大蛇也都只是一隻巨大的邪妖。牠不聽從任何人的話,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為,順從著自己破壞的慾望摧毀一切。
可潠澤自知他沒有資格怪誰,他是個百空呈,就算他偷了半本秘錄,但比起揭發自己家族煉妖的事實,他卻選擇逃避。他躲起來,以為眼不見為淨,只要不再過問世事就可以置身事外,可他錯了。他身上流著百空呈的血液就注定要面對這一切,當年沒做到的事,只盼這次可以完成,給那些犧牲的性命,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所有的妖物都在這裡了嗎?」潠澤的長劍抵住潠汶的脖頸。
「是是是!都在這了!」潠汶嚇得連抖都不敢再抖,深怕潠澤豪不顧手足之情,一劍砍斷他的咽喉。
潠澤哼了一聲,沒有砍斷他的喉嚨,反倒是一腳踹向潠汶的肩膀,將他硬生生踢落牆邊,摔入場內。
一層樓高的距離不足以摔死人,但潠汶毫無心理準備地被踢落,這一摔也摔斷不少骨頭。內傷導致鮮血不斷從他口中湧出,難以承受的劇痛令他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
其餘的百空呈見到家主被踢下去也顧不了太多,橫豎都不是潠澤的對手,更別說是下方的那隻妖物,嚇得頭也不回轉身直奔通道。潠澤對剩下的百空呈沒有興趣,轉過身朝牆邊一躍而下,隨著潠汶一同進了煉妖場。
百空呈捅出的簍子,就該由百空呈來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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