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來時的入口已被堵住,楚恆便帶著幾人朝另一個出口前去,那裡通往的是砂子谷的後山谷,也是當年齊白夜遭到圍剿時逃出的路徑。
重淵是在楚恆的拉扯下被帶離,儘管璞玉要他們三人先走但他仍心繫璞玉的安危,畢竟他曾與逝玉交過手,知道這人不簡單。數隻邪妖緊追在他們身後,算想回去幫忙璞玉也是分身乏術。
「別擔心,璞玉的實力不在他之下,我們又將邪妖都引來了,沒問題的。」千世看穿重淵的憂心。
重淵點頭表示他明白,就算內心有些放不下,還是知道自己要相信璞玉才是。他也知道其實心中的那股不安並不是擔心璞玉打不過逝玉,而是兩人離得越遠越感到不踏實。
有種不好的預感自他心底竄起,沒有璞玉在身邊他就感到浮躁,想要見到他,親眼確認他一切安好。
被邪妖耽擱了一會兒並沒有阻礙三人順離抵達出口處,就在楚恆一個箭步上前開門的同時,幾隻邪妖從一旁的通道竄出,重淵趕緊回身抵擋。
妖物的突襲介入三人之間,重淵和楚恆走得近沒有被沖散,倒是墊後的千世被包夾在邪妖之間。
「千世!」重淵喊道。
通道的空間實在擁擠,邪妖們胡亂的擠入讓他一時間無法去到千世的所在之處。邪妖不是豆腐做的,不是劈一劈砍一砍就會乖乖倒地不起,重淵就連腳踹都用上了還是沒法殺出條路。
「我沒事!你們先走!」千世沒料到還會有這麼多邪妖冒出,也知道重淵想替他解圍,不過通道太過擁擠,實在不方便多人作戰。
千世右手執劍擊退邪妖,左手看也不看的憑空劃出一道靈陣壓制後方的偷襲,從他這架式看來,還真是沒什麼好擔心。平時作戰時有赤月燐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隻毛茸茸的狐邀身上,千世的鋒頭確實被蓋掩許多,如今赤月燐不在身邊,這才發現原來光靠自己,千世仍可獨當一面。
「先走!開了門說不定邪妖就跟出來了!」楚恆一把推開通往地面的門,光線灑入幽暗的通道,迫使兩人瞇起眼。
楚恆說的不無道理,邪妖想必也不是衝著千世而來,若是與秘錄有關,那也該是跟著重淵才對。想及此重淵朝邪妖發出最後一次攻擊後,隨著楚恆出了地窖。
果不其然後方的幾隻邪妖馬上扭頭跟上,才一鑽出門口就被重淵一劍了結。出口比通道還小,邪妖只能一隻隻出來,也正好趁了重淵的意,輕鬆斬殺了尾隨他們的邪妖。
眼見沒有邪妖再出來,重淵便想再下地窖去協助千世,卻聽見身後傳來不疾不徐略為低沉的聲音。
「總算是出來了,我還納悶怎麼這麼容易就被吃了。」
那不是楚恆的聲音。
重淵猛地轉過頭,對上眼的是一名年約十七歲的少年。
少年面無表情,一頭黑髮在陽光下沒甚麼光澤,搭配那慘白的肌膚,著實不像個正常人。
他就是跟在逝玉身邊名叫夙海的少年,又或著說,跟在身邊的其實是逝玉。
夙海身上透出一股沉重的壓迫感,渾身充滿妖氣,絲毫沒有想隱藏的意思。他站在距離兩人稍遠的岩石上,背著光,用那雙冰冷的目光凝視著重淵,就好像楚恆並不存在一般。
楚恆不介意夙海的無視,只不過在夙海身邊的幾隻邪妖就不同,牠們正用著看獵物般的眼神盯著楚恆。楚恆直覺不妙,單手將木盒抱緊,另一隻手則抽出長劍準備應戰。
果不其然邪妖立刻發動攻擊,一起朝楚恆撲了過去。楚恆急忙應對,他好說也是練過的,就算幾隻邪妖同時圍剿也不會那麼容易被擊潰。
重淵想去幫忙,誰知就連一步都還沒踏出,夙海便一個箭步來到他面前,逼得重淵倉促退後。
「你又是誰?你們到底想要甚麼?」重淵將長劍立於前方,伺機代發。
夙海腰間繫著佩劍,卻一副沒有想出手的模樣,可他散發著來者不善的氣息,令重淵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竟然長這麼大了。」少年冷淡地說道,沒有回應重淵的問題。
從他的語氣中重淵聽出憎恨,對此他感到莫名其妙,明明對這人毫無印象,對方卻像是與他有甚麼仇恨一般。
重淵心中有點慌,眼前這人和逝玉不同,見到他的時候重淵的思緒很混亂,不是受到妖氣影響的那般混亂,而是意識清晰的感覺到,他們之間存在著自己看不到的某種聯繫。
素未謀面卻似曾相似。
夙海面無表情地朝重淵又踏出一步,重淵眉頭一緊不想被牽著鼻子走,決定發出攻擊。
對方仍沒拔劍,妖氣集於掌心,將重淵的攻勢招招化解,幾招過後重淵竟是無法傷他分毫。他一步步朝重淵靠近,目光銳利彷彿要將重淵刺穿。重淵可以感受到滿滿的恨意,就像他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一樣。
「我們……認識嗎?」終於重淵問了出口。
夙海聽聞晒笑:「失憶真好,有人辛辛苦苦地等你找你,你卻躲起來偷偷地長大了,要不是那身氣味怎麼也散不掉,恐怕就連我也認不出來。」
一席話讓重淵怔愣。
甚麼叫有人在辛苦地找他?甚麼叫偷偷的長大?
冷不防夙海潮重淵的胸口揮出一掌,將重淵擊退,整個人朝後方摔去撞上石壁。這一掌下手不輕,重淵胸口一陣壓迫,喉頭一甜便吐出一大口鮮血。
「重淵!」楚恆忙著作戰沒辦法去支援重淵。
一時的分心讓邪妖逮到機會,楚恆的左手臂被邪妖的利爪抓傷,頓時也血流如注。他將懷中的木盒抱的更緊些,深怕左手會因為失血無力而讓好不容易找到的烏腸靈芝落下。
夙海沒有理會楚恆的叫喊,對著重淵露出一抹微笑,就像是不擅長微笑一樣,臉上的肌肉顯得不太自然,看上去十分詭異。
重淵偏頭將殘留在口中的血吐出,扶著石壁撐起身體後,伸手抹去嘴角殘留的血跡。
他瞪著夙海,思考著該如何將眼前這人擊退。
「怎麼這樣看我呢?我們以前感情不知道有多好。」夙海逼近重淵,臉上不自然的微笑退去,剩下冷冽的眼神,「你忘了嗎?我們可是兄弟呢!」
之前的話讓他愣住,這次的話可就完全讓他聽懵了。
眼前這個人和他是兄弟?
自從汕源找到家人之後,重淵也曾幻想著自己如果有家人會是甚麼樣子,可他想過的無數可能中,沒有一個是這般。
辛苦尋找他的家人,為什麼要用憎恨的目光看他?又為什麼這麼想置他於死地?
如果這男子真是他的兄弟,他到底做了甚麼事讓他如此怨恨自己?
見重淵迷惘,楚恆一腳踹開面前的邪妖,抓著下一隻撲上來的空檔大聲喊道:「你別聽他的!如果真是感情好的家人,怎會如此傷害你?若真是這樣,不要也罷!你還有汕源還有我們,我們都可以做你的家人!」
楚恆一席話讓重淵清醒過來。
他身邊有汕源有璞玉,也有楚恆和千世這些好朋友,比起一個不知哪裡冒出來自稱家人的陌生男子,這些人更加真實。楚恆說的對,眼前這人殺人如麻還與邪妖扯上關係,怎可能是他家人?
注意到重淵因楚恆的話不再迷惑,夙海啐了一聲,撇頭怒視那忙於自保與邪妖戰鬥的傢伙。
重淵趁這個機會找回重心,提劍再次攻向夙海,深怕他朝楚恆出手。
面對重淵的猛攻,夙海側身避開,隨後抽出腰間的長劍,臉上表情彷彿說著:這麼想找死我就奉陪到底。
原以為夙海就是個依賴妖氣為攻擊的人,交了手才知道他的劍術並不弱,重淵在技巧方面略勝一籌,可麻煩就在夙海的攻勢中帶有妖氣的輔助,讓重淵仍是難以傷到他。
兩人交手數回合,重淵多次不敵受傷,加上先前的傷還沒完全康復,如今更是傷上加傷,可他盡力撐著,不讓對方有機可趁。
只是越打他越無力,覺得體內有股力量在蠢蠢欲動,好像有個甚麼在胸口亂竄。頓時他想到先前擊在他胸口的那一掌。
「你做了甚麼?」重淵摀著胸口退後一步。
「分點力量給你,不喜歡?」夙海毫無情緒的語氣中聽不出當中的確切意思。
受到那股力量影響的重淵知道這決不是單純的分些力量這麼簡單的事,有妖氣藉著那一擊的力量被打入他體內,在其中亂竄之餘似乎正喚醒著甚麼。
他不知道的是,這股力量本該在打入他體內的同時四散至他身體各處,卻因為有道防護的存在,讓它只能在胸口處亂竄。
雖然股妖氣並沒有起到本該有的效果,也夠重淵受的,他的攻擊不如先前專注,還多次偏移。
「聽話,跟我回去吧!」夙海凝聚妖氣於掌心,打算給重淵最後一擊。
那道混濁的妖氣脫離夙海的掌心筆直朝重淵而去,卻在擊中他面前像是擊中一道無形的牆般散開,妖氣四散的那一刻,周圍瞬間閃現藍色光芒,將妖氣包住後一併消散。
「外頭竟比裡面還熱鬧!」千世才剛從地窖鑽出就見到這一幕,所幸來得及阻擋。
他趕忙來到重淵身邊,剛好扶助腳步不穩的重淵,才一抓住他的手臂便促緊眉頭:「你的氣息很亂,這傢伙交給我,你先穩住然後去幫楚恆。」
重淵見到千世後鬆了一口氣,後者剛和邪妖在地窖中打了場混戰,一身白衣沾了不少塵土也染了點血跡,頭髮有些凌亂但整體看起來還算有精神。他嘗試穩住自己的氣息,但體內那股混沌的氣息騷亂著,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將其壓制住。就像當時在百空呈的時候一樣,彷彿有個甚麼想要從深處竄出。
眼前逐漸黑暗,重淵記不起在百空呈時發生了甚麼事,可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再來一次。他必須保持清醒,想到這裡他舉起手中的劍劃傷自己的左手臂,試圖以疼痛來增加專注。
效果有限但不是沒用,稍微清醒的他順從千世的話,拋下夙海轉身去協助楚恆。
夙海見重淵轉了目標並沒有動怒,他打量著新來的對手,似乎有些好奇。
逝玉和他提過那些麻煩的人中有個太谷羅千世,想必就是眼前的這個人,不知道自己的妖力和這名年輕馭妖師的靈力相比,誰的較為強勢?
夙海二話不說朝千世出手,第一擊就動用大量妖力。與重淵過招時他要注意別傷了人,如今換了對手,他就不用擔心那麼多。死了就死了,沒甚麼好在意的,就是可惜了這個年輕有為的馭妖師。
千世並沒有讓他失望,無論是結印或是唸口訣的速度都相當快,擋下他的攻擊不只,還有機會朝他出手,讓他必須及時反攻為守。他從千世面前退開,看著手上殘留的藍色光點,隨後妖氣四溢將那些光點全數吞沒。
面對這個初次見面的敵人,千世絲毫不敢大意。夙海的氣息十分詭異,雖然有著人類的樣貌,全身卻散發著十分濃厚的妖氣,和逝玉不同,他擺明就不是隻妖物。
「你是不是在探我的底?」夙海冷冷笑了一聲。
千世不語,他以為自己做的很不明顯,卻還是被察覺。眼前這人不好對付,和逝玉相比有過而無不及,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如今璞玉被逝玉絆著,身邊也沒有赤月燐相助,他或許尚能撐個一時半刻,但總歸以他們三人之力加起來恐怕是沒有勝算。
夙海似是也查覺到這點,對於千世的介入沒有多大的動搖。千世在作戰上比重淵有經驗,夙海對這樣的對手感到滿意,他很久沒有打得如此稱心。
有如千世所擔憂的,他的靈力無法壓制夙海的妖力,兩人在力量上還是有些差距。他不明白眼前之人到底是誰,這股強大的妖力又是從哪裡來的,重點是,他要煉妖術的目的為何。
「為何要屠殺百空呈?」既然人就在此,千世無法不開口詢問,雖然他不覺得對方會實話實說。
「私人恩怨。」夙海的答覆很簡單。
「甚麼樣的私人恩怨需要把整個家族都給滅了?」千世無法理解。
夙海沒有馬上回答,望著千世停頓片刻:「你不用明白,也不需要明白,跟你沒有關係。」
「扯上煉妖術,就有關係。」千世再次攻擊夙海,卻被化解,眼見沒有得逞,點到即退,以免被反擊,「這些邪妖也都是煉出來的吧?」
和百空呈邪妖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邪妖,怎麼想都不可能無關聯。
「你想問這些是否百空呈的邪妖吧?」夙海恍然大悟,「不是,不過也沒差多遠,順著煉妖秘錄去做,第一種煉出來的東西就是這個樣子,差異只在於材料。」
沒想到夙海會這麼說,千世感到震驚,一個出神被夙海逮到機會,左側脖頸被劃出一道血痕。若不是他反應夠快,這一劍可能就要了他的命。
煉妖術似乎採到夙海的底線,表面上看不出來,但他出手確實比先前都狠了許多。
他們果然是在煉妖,而從夙海的態度看來,另外半本秘錄很有可能已落入他們手中。
「你是個不錯的對手,殺了你可惜,讓我帶走我要的人,留你一命下次再交手如何?」夙海說的好像很仁慈,可下次交手他就會毫不猶豫取其性命。
「你要的人?」千世下意識回頭看了重淵一眼,「不好意思他不歸我管,你們甚麼關係,為何非要他不可?」
不只逝玉,就連這男子都要重淵,到底為何?
「他是我弟弟,我帶走他,天經地義。」夙海沒了耐性,舉起劍朝千世刺去,「說到這份上還要阻攔,那就在此送你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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