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是家主,也就是潠澤父親的大壽之日,全家族的人開開心心準備享用晚宴,卻在這時候來了兩名陌生人。當日在場的皆是百空呈的親朋好友,卻沒有一個認得出那兩人是誰。
其中一名男子戴著遮住上半張臉的銀製面具,身材纖瘦高挑,一身暗紅色長袍更加突顯那毫無血色的蒼白肌膚。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乍看之下十分溫文儒雅,然而面具下的目光卻十分銳利。
另外一個則是一名看上去約十七歲的少年,身形適中精明幹練,穿著一身鵝黃色的乾淨長袍,手中捧著一只大紅色布包,不知裡頭裝的是什麼。少年沒有戴面具,他的表情很溫和,縱然沒有微笑,看上去卻比身邊的男子容易親近多了。
所有的人看著他們走近,他們無視那些充滿疑惑的視線,筆直走向主桌。盡管沒有配戴武器,看門的守衛沒有將人攔在院外著實讓人感到不解,更何況就連通報一聲都沒有。
眾目睽睽之下,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家主面前,少年在前,男子在後。
「今日家裡擺私宴,並無接待外客,不知兩位登門拜訪有何事?如若不急,煩請明日再訪。」說話的是汛之的二伯,從他的語中聽得出略有不滿。
「百空呈家主大壽,在下是特地前來祝賀的。」少年揚起一抹微笑。
笑得燦爛,卻令人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百空呈家主聽聞眉頭略緊,神色有些警惕,下一刻隨即又神情自若,彷彿完全沒有疑慮地說道:「感謝兩位特地前來祝賀,不知小兄弟來自哪個家族?改日必定拜訪道謝。」
嘴上說得客氣,目光卻緊緊盯著少年手中的紅色布包。
雖說是特地來道賀,但他手中的東西卻怎麼都不像賀禮。
「默默無名的小家族罷了,不足掛齒。倒是今日算是頗有緣分,家主大人的生辰正巧與家祖母同日呢!」少年的笑容收斂了些。
家主似乎察覺什麼異樣,表情略顯僵硬。
少年沒再說話,伸手將紅色布包直接了當的擺在百空呈家主面前的桌上,稍微轉了一下,隨後鬆開手。
紅色布巾散開,露出包裹在其中的枯黃顱骨。
四處傳來一片驚呼,主桌所有的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跳離座位,退開一大步,只剩家主一人還呆愣在原地,與那陳年顱骨互相對望著。
一旁有人回神過來,也不顧這是家主的壽宴,指著少年與男子便破口大罵:「這兩個人是來鬧事的!還不快拿下他們!」
瞬間場面一陣混亂,由於是家宴沒有多少人配戴武器,只有少數遠道而來的賓客尚有佩劍隨身,見狀便拔劍試圖制服這兩個不識好歹的傢伙。
少年絲毫沒有動搖,此刻他臉上的笑容盡退,剩下一雙冷漠的雙眼,盯著還沒回過神的百空呈家主。數把劍同時刺向他,他依舊像是沒感覺似的站在原地,眼見就要被刺穿,他身邊突然亮起一道紅光,將攻擊全數擋下。他身邊的男子隨即袖袍一甩,四周想攻擊的人群便被一股強勁的氣推飛,撞翻身後的桌椅重摔在地上,摀著胸口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
賓客們全都慌了,各個爭先恐後的朝門外跑,彷彿男子是頭兇猛的野獸,下一刻就會將他們全都撕裂。
看著眾人驚慌的模樣,男子嗤笑一聲。
他不是兇猛的野獸,他比野獸更加暴戾殘酷。
紅色的結界將整個宴客廳外加庭院罩住,困在裡頭的人沒有一個出的去。他們一邊哭號一邊捶打結界,有人拿劍揮砍,有人砸桌子摔椅子,然而這看似薄弱的結界卻堅韌無比,絲毫沒有動搖。
「你們……到底想怎樣?」百空呈家主臉上毫無血色,用顫抖的聲音問著。
他根本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更不知道桌上的顱骨到底跟他有什麼關係,百空呈到底是什麼時候招惹到這樣的人物?
「很久很久以前百空呈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我只是來討回的。」少年一字一句說道,「喔!還有……」
少年沒有繼續說,將目光緩緩落在那顆顱骨上,片刻之後才又轉向百空呈家主,臉上毫無表情。
「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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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及此汛之渾身打了個冷顫,當時他嚇得躲到遠遠的角落,看著大人們瘋狂亂竄試圖從結界中逃脫。有些意識到想出去就必須擊倒那個戴面具的男子,便拔劍與他出手,可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那些嘗試攻擊他的人全都以悽慘的方式死去,有一個還摔落在汛之腳邊,臨死前抓著他的褲腳,鮮血不斷從口鼻中湧出。
好好的壽宴瞬間變成人間煉獄。
那兩個陌生人以輾壓的方式殺的百空呈措手不及,然而後知後覺回神的家主卻也沒有任人魚肉,對方設下結界沒錯,但結界中還有個他們不知道的祕密通道。那裡通往的是百空呈的煉妖場,也是禁錮無數邪妖之處。
那是汛之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頭邪妖傾巢而出,也是第一次看到長大後的叱窳。
邪妖宛如黑色潮水席捲少年與男子,然而他們非但沒退更沒有露出膽怯的模樣,反倒是頗有興趣的看著那些齜牙裂嘴的邪妖。男子揮舞著不知打哪來的紅色長劍,一劍一個將邪妖砍成兩半,鮮血四處噴灑,人群的哭號越發淒厲。那些哭聲似乎聽的他內心澎拜,揮砍得力道也一次比一次強悍,直到對上叱窳時才被稍微壓制住。
叱窳不知被餓了多久,見到活物就咬,本該控制他的潠汶躲在母親身後,絲毫沒有要阻止牠的意思。
就算他想,也無法阻止。
眼看場面更加混亂,少年這才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然後汛之看著他赤手空拳地對上叱窳,不知打哪來的強悍力量竟然箝制住發狂叱窳。
汛之怕的要命,他將自己縮在角落,緊閉雙眼祈禱這一切快點結束,也正因如此他不知道之後實際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很快的這場戰鬥就結束了。那兩人用非常人的力量,擊潰百空呈所有的武力,包括飢餓發狂的叱窳。
那日之後百空呈的老人與女人全都被帶走,隨後更多人也陸陸續續被帶離,汛之不知道他們被帶去哪,只能在心裡默默乞求自己不會被帶走。
日子一天天過去,家主似乎和對方達成了某些協議,終於沒有人再被帶走,只不過此時的百空呈家人也已所剩不多。
「什麼協議?」潠澤眼微睜。
是什麼樣的協議能豁免一整家族被滅?
「好像是要替他們辦事,可辦什麼事就不是我能得知的了,我只知道在那之後他們持續煉妖,我太弱,大伯不讓我參與其中。」汛之對當時壽宴上發生的事心有餘悸,本就膽小的他也不敢多問,所以跟煉妖相關的事情他知道的有限。
「這次隨行的邪妖就是那次之後開始煉製的,不知道在做什麼嘗試,數量很驚人,但也看不出來牠們之間有什麼差異。」汛之自己補充著。
「那齊白夜呢?也是百空呈下的手?」楚恆聽到邪妖,便想到被血洗的砂子谷。
「齊白夜我有聽說!好像是有邪妖被他們發現,因此開始追蹤牠們的蹤跡,大伯他們得知之後,為了阻止煉妖的事情被皆露,這才……」汛之看著眼眶逐漸發紅的楚恆,腦中意識到什麼,聲音也越來越小,「這才派人帶著邪妖去……去……」
血洗砂子谷。
齊白夜本不該絕,怪就怪在他們把鼻子探得太遠,想去調查那些深藏已久的祕密。
「壽宴上那兩個人是誰,你之後有聽說嗎?」千世問道。
「我不知道,後來再也沒有見到那個少年,倒是那個戴面具的男子還有來過。」汛之回想著,「只不過他每一次來都沒好事,離開的時候大伯一次比一次憔悴。」
一次又一次的施壓終於壓垮百空呈的家主,在那名男子離開之後的某一天夜裡,家主連同夫人在房中自刎,竟是索性一死了之,什麼都不再管了。家主死了,嫡長子在多年前又離家出走人間蒸發,於是身為唯一嫡子的潠汶理所當然的成了下一任的家主,只是如今的家主也不過是空有其表,他們永遠逃不出那男子的手掌心。
聽到戴面具的男子,璞玉感覺胸口被什麼揪住一般:「那男子是誰?」
「我……我也不知道……」汛之自己都覺得沒用,但還是努力思索出任何一點能提供的信息,「不過我記得有聽見大伯他們在說,說他不是人類,他身上散發著很濃的妖氣,應該是隻厲害的妖。」
能夠輕鬆對付邪妖又能夠開啟那般的結界,怎麼想都不是一般人類能做到的事。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IgY6m9C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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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玉沒再問,一隻手默默地摀在胸前。
就這樣一人問一句,汛之也很配合地一個一個回答,雖然大部分的細節他都不知道,但總歸還是理清了這些年來發生的事。
在潠澤離開百空呈之後,百空呈的生活一如往常,家主一面派人繼續尋找潠澤,一面持續研究煉妖。規律的生活在那兩名謎樣男子到訪後被全盤打亂,家人們不知被帶去哪裡但八成皆已喪命,之後家主與對方訂下某種協議這才保住其餘的百空呈。這項協議很有可能與煉妖有關,因為在那之後,大量的邪妖被煉出,數量十分可觀。
邪妖太多難免就會有脫逃,這些逃離百空呈的邪妖四處亂竄,不巧被齊白夜發現進而追蹤,這才引發殺生之禍。齊白夜險遭滅門,被央云佃收留,但為了查清當年被圍剿的真相,仍是不怕死的暗中繼續調查。只不過錯不會犯第二次,他們行動謹慎,深怕連累伸出援手的央云佃,將他們捲入危險之中。
人算不如天算,齊白夜的身份還是被百空呈察覺,更在追尋之下找到南斗泉的央云佃,引發第一次突襲。
第二次,也就是這一次的攻擊並不能全算在齊白夜頭上,畢竟對方是衝著潠澤而來,至於潠澤來到南斗泉又是一連串因緣際會的巧合。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要死追著潠澤不放?
如果前任家主多少是為了找回兒子,那潠汶呢?所以總歸還是為了那樣被潠澤帶走的東西。
「那兩名男子控訴百空呈拿了不該拿的東西,這東西,該不會和後來被你帶走的是同一件?」千世大膽假設。
「煉妖術是邪術,在很多年前就被禁止,這一點我還是聽說過的。年紀尚小的時候不想管,但懂事之後卻也知道無法永遠逃避下去。」潠澤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切入正題,「百空呈手中有一本煉妖秘錄,打哪來的我不知道,但我父親視如珍寶,我也只撇過一眼。為了防止秘錄被盜,他除了將其藏好鎖好之外,還將其一分為二,分開收藏。」
潠澤離去時盜走其中半本,他沒多餘時間去尋找另外半本,只期望少了一半至少能有些阻礙的效果。他曾想過將這半本秘錄直接燒毀,然而秘錄上似乎被下了某種結界咒術,以他的能力破解不了,他燒了三天三夜都無法將其銷毀,不知道當初他父親是如何將其分成兩半的。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PNL6Nio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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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無法銷毀他只能將其藏起來,他依稀記得自己是把秘錄藏在房間裡。安逸的日子過的久,他也逐漸淡忘這件事,只有偶爾觸發記憶時才會想起這段他一直想抹滅的過去。他不想再跟妖扯上關係,煉妖也好,馭妖也是,他只想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因此他從沒有想果把那半本秘錄再翻出來。
可西界就這麼大,他躲了這麼多年總歸還是被找到,先前的猶獳是他父親派出的,而後的邪妖則是出自潠汶的手中,兩人的目的是一樣的。無關親情,單存就是為了奪回他手中這半本秘錄。
照汛之這樣說來,前家主是自己想要找回秘錄,但潠汶卻是為了要給那男子一個交代。
這就是他們的協議,找到秘錄,否則就拿人來抵。
百空呈已經沒人了,就連叱窳都栽在他們手中,也難怪潠汶要抓除重淵做人質來威脅潠澤,他已經沒有棋可以下了。
「那半本秘錄在哪?」璞玉問道。
既然對方要的是秘錄,只要秘錄還在他們手中,重淵暫時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在我房裡,應該是在床旁邊的隔板間,我有設下機關,或許要找一下。」潠澤答道。
「床頭旁邊嗎?」汕源想了想後開口。
「是。」潠澤望向欲言又止的汕源。
「我記得有一次幫您打掃房間的時候好像有看到一本書,因為看不懂所以沒特別注意,還以為是您忘了放回書室的,所以就擺回去了。」汕源一臉單純,潠澤卻有些窘。
「機關嘛?好像不怎麼樣。」璞玉狠狠吐槽著。
「這麼久了,失效也不是沒可能。」潠澤撇嘴,接著轉向汛之:「你笑什麼?」
「?」汛之一臉懵,他剛剛在放空,根本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當時重淵和汕源只想到趕快把潠澤帶來南斗泉,壓根不知道秘錄的事,而從潠汶抓走重淵的舉動來看,顯然他料定潠澤會把秘錄帶在身上。眼下他們決定快速回淼山取回秘錄,再帶著秘錄一同前去將重淵救回。
此番前往百空呈的人員很快就敲定。璞玉不用說是一定要去,再來是千世與赤月燐,既然跟煉妖禁術扯上關係,身為太谷羅的他是不可能不管。汕源在堅持下也獲准潠澤許可前去,只不過要跟好璞玉,不要師兄還沒救到自己就掛彩。青妍以醫師身份為由也硬是擠進隊伍的行列,她說邪妖妖毒多樣化,這一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有個能治療的人一定會有幫助。
青婼第一個不同意,但跟潠澤一樣,被死殘爛打拗了好久,這才鬆口答應。楚恆自然不會閒著,青妍要去他就一定要跟,再說百空呈與齊白夜有著滅門的血恨,身為現任齊白夜家主,他是不可能不參與。
最後一個自願要加入隊伍的,出乎意料之外是汛之。他膽小怕事原是想撇清一切,但這麼多事都是百空呈搞出來的,他自認是永遠撇不掉關係。百空呈的宅邸他熟,有他帶路一行人也會順利許多,特別是百空呈的煉妖場藏在地下,若不熟百空呈的構造,想找到必定不容易。
潠澤也想去,但青婼阻止了他。
眼下潠澤身上的妖毒未解,此番同去若是發作,必定會拖累其他人。青婼檢查過叱窳的屍首,發現牠身上的蛇毒和潠澤身上的毒十分相似,認為可以嘗試製作解藥,因此潠澤務必留下。
潠澤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事,也只能默默地退步,留在南斗泉好好休養治病。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u7NfkH1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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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三水小築用不著所有人一起行動,為了省時間將由赤月燐帶著千世與汕源回淼山一趟。赤月燐變大之後可供騎乘,雖然本妖十分不願意,但看在時間緊迫之下,只好勉為其難答應,於是汕源平白撿到了騎乘狐妖的機會,也讓喜歡毛茸茸的青妍忍不住露出羨慕的眼神。
然而事情當然不可能進行的順利,他們在第一關就遇上難題。
汕源和千世翻遍了整個三水小築,竟然找不到那半本秘錄的蹤跡。
兩人空手而歸,楚恆懷疑有人潛入小築把秘錄偷走,但璞玉卻否定他的猜測。離開小築前他有在小築周圍設下結界,妖物進不去,人類就算進去他也能感應到,那怕他身在南斗泉,然而這樣的距離還沒遠到會妨礙他感應結界。
無奈沒有更多時間讓他們去尋找,璞玉把心一橫,有沒有秘錄他都無所謂,那怕把整個百空呈翻過來他也要把重淵找出來。他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要是重淵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不介意讓百空呈潠汶體會到,在這整個西界中,不是只有那兩個男人能讓他感到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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