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璞玉幾人即將從地下通道逃出時,爆炸的機關剛好被啟動,汛之因為怕他們找不到路而下了通道迎接,會面後便趕緊領著他們往出口去。聽著通道崩塌聲響伴隨著忽遠忽近的爆炸聲,他們頭也不敢回的拔腿狂奔,直到出了地道入了樹林這才緩下腳步。然而他們沒有就此止步,天知道這地下是否仍是煉妖場的一部分,唯有盡速離開這座森林才是上策。
待眾人走得夠遠時,這才邊緩著氣邊回頭看向來時路。
整個煉妖場的位置全部塌陷,絕大部分的百空呈宅邸也逃不過這場爆炸的摧殘,在那片瓦礫與石塊之下,所有百空呈的一切過往全被掩埋。看著百空呈宅邸變成一片廢墟,每個人的心情極為複雜。
首先開口的是千世,這裡已沒有他們能做的事,重淵和汕源需要治療,有什麼先等到回到南斗泉再說。
璞玉看著千世將重淵放回赤月燐背上,他伸手摸了摸重淵那仍沾了血跡的黑髮,再看了看楚恆背上的汕源,不知等他們醒來之後該如何跟他們提起潠澤的事。
另一邊汛之同樣心裡不好過,雖然對於這個家他心中的惡夢比重較多,然而畢竟是他長大的地方,就這麼沒了也還是不禁感到惆悵。更別說就那麼一瞬間整個百空呈剩下他一個,他以為至少還有潠澤這個大堂哥可以和他一起存活下來,誰知他還是選擇葬身在這個地方。
多年前他逃離了這裡,最後卻還是回到同一個地方。
夕陽西下落日餘暉,彷彿在替這一切畫下句點,眾人終於轉過身,在太陽的餘光之下拖著沉重的步伐啟程返回南斗泉。
在樹林另一頭的山丘上,兩道身影豎立在同一抹夕陽之下。
逝玉身形挺直的站在岩石邊,俯望著早已塌陷的百空呈宅邸,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在他身邊站著一名年約十七歲的少年,和逝玉相較之下他全身的肌膚更加蒼白無血色,若不是表情略有不悅的神色以及手指微微點著,還以為是具毫無生命的傀儡娃娃。
縱然只有十七歲,那少年的眼神卻像是早已見過不少世面一般,沒有正值壯年時期該有的活力色彩。那雙眼神色黯淡,淺褐色的眸子彷彿染上了一層薄霧。
在他們身邊躺著幾具屍體,正是方才從地底下逃出的百空呈。
「這下百空呈死光了,你心裡有好過一些嗎?」逝玉用著事不關己的語氣說道。
少年沒有馬上回答,仍舊凝望著那片廢墟。
逝玉沒有追問也沒有催促,眼尾似笑非笑的微微瞇起,同樣望著前方。
過了許久少年這才用著不太滿意的口氣質問:「你有很多機會可以把那些傢伙一併處理掉,為什麼沒那麼做?」
「我的任務是取回煉妖秘錄。」逝玉爽快回答,「那些傢伙目前不是問題。」
少年哼聲問:「那你取回秘錄了嗎?」
「當然,百空呈潠汶是個蠢貨,東西就在他手上卻渾然不知,非要搞成這樣才甘心。」逝玉像是樂在其中一般笑著。
「蠢不蠢都已無所謂,這天底下已經沒有百空呈了。」少年撇了一眼倒在周遭的屍體,接著像是想到什麼有趣事情似的望向逝玉,「倒是剛才我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妖氣,是那孩子嗎?」
逝玉臉上的笑容頓了那麼一下,接著才繼續說道:「找到了,不過要帶回去不太容易。」
他想到在那石室中發狂追殺妖物的重淵,還有以強勢靈力擊潰妖霧的璞玉,不由得嘴角上揚。
「這世上,還有難得倒你逝玉的事嗎?」少年轉過身,似是看膩了那仍塵土飄揚的廢墟。
「還不急,那孩子有趣的很,你難道不想見見他?」逝玉頗有興趣的望著少年的背影。
「見是一定要見的,但不是現在。」少年不再逗留,朝著下山的方向走去,「叔叔醒了,我該回去幫忙。」
「醒了啊?他睡的很好,怎麼這麼心急把他叫醒呢?」逝玉跟上少年的步伐,語氣中有一絲諷刺。
就像是習慣逝玉這般口吻,少年自顧向前走,沒多做回應。
「你該多笑一點,夙海,成天板著一張臉多老氣。」逝玉對著那冷冰冰的背影說道。
原以為不會等到對方的回應,誰知夙海卻開了口。
「不需要。」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那背影一樣冰冷。
收到這樣的回答,逝玉輕輕笑了一聲,隨後將笑容完全收起,目光晦暗的望著眼前的人。
不是不需要,而是他早忘記為什麼要笑,曾幾何時在那遙遠的記憶中,這個孩子好像也有過一抹燦爛的笑容,不過都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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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百空呈滅門之後轉眼就過了好幾天,在青婼與央云佃長老們的細心照料下,重淵和汕源皆已無恙。
重淵的傷勢嚴重,許多傷口早已潰爛化膿,在能夠有效治療前必須先將壞死的部分清除乾淨,那個畫面論誰看了都不會好受。
整個清創的過程重淵一直處於昏迷,璞玉沒有伴在重淵身邊,每當看到那些傷口他就會想起當時鮮血飛濺的畫面,他無法忍受回想起重淵所受到的痛苦。可他也沒有離得太遠,他就站在門外,那怕重淵只是意識不清喊他一聲他也準備隨時奪門而入。
可惜直到結束重淵都沒有喚過他。
傷口的處理進行很順利,重淵並沒有醒來,只偶爾發出幾聲呻吟,從他緊皺的眉頭看得出,就算意識不清他仍是下意識的忍著疼痛,看得幾位長老心中滿是不捨。若不是重淵一向身強體壯吃苦耐勞,只怕會撐不過去,所幸過程中沒有任何失誤。傷口清理乾淨之後便被細心包紮,後續只要好好休養即可。
重淵身上中過叱窳的毒,或許是體質較耐毒的關係,那股妖毒雖然在他體內流竄多時,卻沒有造成致命的傷害。央云佃如今握有叱窳的血清,替他將妖毒完全根除並不是個問題。
相較之下,同樣是中毒,汕源的處境就比較麻煩。
汕源身上的毒並非妖毒,經過長老們的分析發覺是由幾種不同的有毒藥草煉製而成的毒藥,明顯出自人類之手。好消息是只要能夠徹底分析,應當能夠找出對應的解藥,只不過不知道到底要花上多久的時間才能透析毒素。好在這裡是南斗泉,排除以醫為生的整個央云佃之外,還有不少擅長治療術的成年花精草精,在找到解藥前牠們能夠盡全力壓制住汕源身上的毒素擴散。
趁著重淵和汕源尚未清醒,璞玉帶著千世回過一趟三水小築,試圖再次搜尋那本被潠澤帶走的半本煉妖秘錄,卻依舊徒勞無功。既然秘錄不在小築內,又沒有人在他們離開後闖入盜取,那必然是有人將它帶離,而這人一定是居住在三水小築的其中一人。這人不可能是當下昏迷的潠澤,也不會是返回去尋找過的汕源,璞玉更是從沒見過那半本秘錄,這下子只剩重淵一人,只不過重淵向來不愛讀書,要說他把書攜在身上帶走,真是沒有人會信。
而重淵也真不虧是重淵,任何時候都能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他好不容易從昏迷中甦醒後,親口承認他的確帶了一本像是鬼畫符的半本書籍離開小築。璞玉追問他原因,他卻紅著臉打死不肯透露原因,只說是不小心拿了忘記放回去。
自然是沒有人會去質疑重淵盜取煉妖秘錄,而事實是那本秘錄現今已不在他身上,很有可能是在百空呈宅邸的時候弄丟了。回想當時潠汶不斷向他們追問秘錄,可想而知秘錄的確沒有落在他手上,也就是說那半本秘錄如今下落不明。也許被埋在廢墟之下的某一處永不見天日,或許也是不錯的結果,然而事實是只要秘錄一天沒確實銷毀,便一天不能真正安心。
更何況還有另外半本在那神秘的少年以及逝玉手中,他們的身份尚且是個謎團,在百空呈被滅門之後,更是斷了線索。
好吧!百空呈並沒有完全被滅門,至少還有個百空呈汛之好好活著,能吃能喝活蹦亂跳,完全不像曾一同經歷這場災禍一樣,只能說傻人有傻福。對於百空呈這個姓氏他也沒有太大的糾結,甚至還自己提議改成麻千山來和重淵跟汕源做兄弟,不過這個想法被璞玉駁回,三水小築有重淵一個傻小子就夠了,這個就讓他留在南斗泉吧!
如今眾人有了喘息的時間,但煉妖秘錄的事情一日沒解決身為第一馭妖家族子嗣的千世便無法安心,於是他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終於說服赤月燐回一趟天霧山莊報告這件事。
起初赤月燐不答應,牠是千世的契約之妖,不可能會放任千世一人離牠這麼遠,那怕還有璞玉在,牠一樣無法放心。可千世說什麼也不願一起回去,只說他跟著上路一定會拖延不少時間,若是赤月燐一個肯定會快上不少。更何況以重淵和汕源目前的情況,說不擔心也是騙人的,他答應赤月燐,在牠回來前他會乖乖待在南斗泉。
赤月燐壓根不相信他,但最後拗不過,還是聽話的獨自上路。
汕源清醒過來的時間比重淵早上幾日,睜開眼第一件事便是詢問自己在哪以及有沒有找到師兄,師兄可安好?守在他身邊的是青妍,她如實告訴汕源重淵受了點傷但人沒事,要汕源先好好休養,之後再讓他去看重淵。她沒有告訴汕源有關潠澤的消息,一方面是怕影響到他的病情,另一方面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汕源知道青妍不會亂說重淵的狀況,也相信重淵此刻並無大礙,可他從小到大都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也很擅長察言觀色,他知道青妍心中有什麼話想對他說卻說不出口。他有預感一定不是什麼好消息,既然跟重淵無關,那不是師父就是璞玉,至於是哪一個,他心裡也有了底。
乖乖躺在床上幾天之後,他更確定自己的猜測。
潠澤一向很照顧他的兩個徒兒,小時候只要他們生病發燒,他一定會守在床邊寸步不離,雖然嘴上常說些無賴話,但他對這兩個孩子的關心從沒少過。汕源在床上躺了這麼多天卻沒有等到師父的出現,就連璞玉來探望他的時候也閉口不提,他已有了最壞的打算。
一直到重淵醒來之後,璞玉這才找一天告訴他們關於潠澤的噩耗,汕源就算心裡有譜卻還是難過得說不出話。在腦子裡想是一回事,親耳聽見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很希望璞玉是在開玩笑,可璞玉最不拿手的就是開玩笑,也不可能拿這種事來騙他們。
重淵聽到這消息更是如同五雷轟頂,整個人愣了好一會兒久久沒回過神,隨後才笑著叫璞玉不要說笑了,然而有如汕源一樣,他知道璞玉是認真的。他對師父最後的印象是在南斗泉的戰鬥中,師父臉色雖然蒼白,握著他肩膀搖晃的手卻很有力,是他將自己從妖氣的侵襲中喚醒,是他給了自己作戰的力量。
從小到大潠澤都是他身後那股強大的支撐,將他推向前方,看著他跌倒再看著他爬起來。潠澤不會拉他,因為知道他可以靠自己站起,可也從不走遠,假如真的需要幫忙時,便會即時出現。
對他而言潠澤是父親,哪怕毫無血緣關係卻比任何人都親。
他沒有家人的記憶,對他來說三水小築就是他的家,他無法接受那個每天跟他鬥嘴的師父已經不在的事實。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3gnzwaV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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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的幾天重淵和汕源什麼都沒有說,他們會坐在湖邊望著平靜的湖水,不用言語的交流,就這樣安靜的坐在一起。璞玉也會陪他們一起坐著,當他們問起師父最後遇上什麼事的時候,璞玉也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們當時的經過。
至少潠澤最後不是一個人,他還有禍弼陪著,或許也算是一種安慰。
看他們這樣大夥也都不好過,但相信只要給兩人一些時間,他們一定能走得出這段悲痛,因此沒有人逼迫他們,現在他們還有時間可以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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