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每一個人對於重淵和汕源的憂傷都能視若無睹,尤其是楚恆,但他沒有立場和璞玉一樣光明正大的坐在兩人旁邊,陪著他們一起難過。每當他看到汕源失魂落魄的模樣,整顆心就像被狠狠揪住一般。他有好多話想說,可以汕源目前的狀態似乎不是時候。
好不容易等到這對師兄弟稍微振作的那日,楚恆再也忍不住,這麼多年來的目盼心思總算找到一個宣洩的機會。
那是個再尋常不過的日子,青婼照常替汕源檢查完脈搏,確認毒素有無擴散,隨後讓青妍去煎藥。汕源仍算是個傷者,就算想找些事做來打發時間也沒人願意讓他幹活,難得閒閒沒事的他本想去看看藥煎得如何,卻發現有個人似乎從一大清早似乎就在某處一直偷偷瞄著他。
汕源想不出楚恆為什麼要這樣遠遠望著他,試問自己也沒做過什麼事惹到他才對。這時他想起青妍曾說過說在百空呈宅邸時,打從他昏迷之後就是楚恆一直揹著他,這些日子他都沉浸在失去師父的傷痛中,還沒好好跟楚恆道謝。
見到汕源朝自己走來,楚恆剎那間把想說的話都給忘了,醞釀已久的情緒也在他來到面前時亂成一團。
「青妍都跟我說了,我重傷昏迷的時候,多謝有你的照顧。」汕源是個有禮貌的孩子,在道謝的時候感覺特別誠懇。
「這……沒什麼好謝的,應該做的。」楚恆試圖穩住內心的激動,想一想又補上一句:「總不能讓青妍揹你吧!」
「好像也是這樣沒錯……」汕源聽聞臉紅了點,「但還是謝謝你!」
汕源的膚色很淺,臉紅的時候特別明顯,楚恆看著他不好意思的模樣,自己反而傻笑起來。早先還在嫌棄人家身子骨不好欠磨練,現在反倒覺得不會武術也沒關係,有自己在就不會讓人欺負他。
「你身體狀況還好嗎?別一直站著,找個地方坐吧!」楚恆見汕源看起來還有些虛弱,便急著想找個地方讓他歇著。
汕源一邊苦笑一邊說他沒事,他沒有看起來這麼虛弱,更何況在床上躺太久,覺得整個人都快廢了。他想找些事做好活動活動筋骨,不過沒有人肯讓他幫忙,一個個都叫他回去床上躺好休息,他都快悶壞了。他只是傷了左肩,身上的毒目前也被壓制住,也不是要做什麼苦力活,怎麼每個人當把他當成個小姑娘一樣護著?想到隔壁房間的師兄,身上的傷比他嚴重的多,結果天一亮就到處亂跑,若不是有璞玉盯著,可能一整天都不見人影。
聽汕源提到重淵,楚恆有些分神。
長年共同生活互相扶持的師兄和失散多年還被忘的一乾二淨的親哥,哪一個的地位比較重呢?
對於有這樣想法的自己楚恆才剛想完就覺得好笑,都說了被忘的一乾二淨,還有什麼好比的?
「你再來有什麼打算?你和你……師兄。」楚恆問道。
回想起來他好像沒有這樣好好和汕源聊過天,打從初次見面他就覺得這小子弱不經風不耐看,而自己有點好感的青妍又一直黏在他身邊,讓他怎麼看就覺得這個人不順眼。如今知道汕源的真實身份之後,他不知有多後悔當初沒有好好跟他打好關係,好在汕源一點也不介意。
「等傷養好了就回三水小築吧!不過我這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解,在那之前青婼姐跟青妍恐怕是不會讓我走吧!」汕源笑道。
對於央云佃家他有著說不盡的感激,他們毫無保留的替師父療傷,被捲入煉妖的事件之中後也還是對他們照顧有加,如今又為了替他解毒而費盡心思透析毒素。他會的不多,但也想替住在南斗泉的大家做些什麼,哪怕只是煮飯顧草藥園也行。
「別想了,你要是想離開,青妍那丫頭會把你綁在床上讓你想跑都跑不掉!」楚恆想到當初被五花大綁的汛之,光一眼就知道動手的絕對是青妍。
「你們感情真好。」汕源說道。
「就像個不懂事的妹妹一樣,麻煩死了,但又怕她亂跑受了傷。」楚恆下意識說著。話說出口這才想到,或許他對青妍的好感真的就只是兄長對妹妹那般,畢竟青妍的年紀和他失散多年的弟弟差不多,照顧她的時候,或許也有點像是在照顧那個一直尋不回的弟弟。
想到弟弟,楚恆再次望向汕源。
汕源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湖水,聽著楚恆的話嘴角微微揚起,似乎在想若是自己有個妹妹會是什麼樣。
楚恆看著汕源的側臉沉默著,汕源的側臉和母親如出一轍,尤其是微笑時上揚的嘴角,還有微微瞇起的眼睛。
「你有想過去找家人嗎?」楚恆突然問道。
「嗯?」汕源沒料到楚恆會提起家人,一臉茫然的望著他,過了片刻才回過神,「師父撿到我的時候我父母已命喪邪妖口下,可能是受了驚嚇所以在那之前的事情我全都記不得了。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家人,不過也沒關係,就算現在師父不在了,但我還有師兄和璞玉。」
提到師父汕源表情仍是不捨,盡管如此可以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他已經不再那麼悲傷。只不過就算只有一點點的傷痛,看在楚恆眼裡也是難過。
「如果說,你的家人們還健在,而且一直都在找你呢?」楚恆雙手緊握,試圖壓抑內心的衝動。
「我不是沒想過,但我也不記得他們了,就算哪天擦身而過可能也認不出來!畢竟都過這麼多年,我父母又早就不在世上,也沒人可以詢問。」汕源沒察覺到楚恆略為激昂的情緒,想到可能還有家人在尋他,內心有些惆悵。
「多年過去人是長大了,不過還是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你信不信還是能相認的?」楚恆小心翼翼地說。
汕源眨了眨眼,不解地問道:「怎麼相認?」
楚恆的呼吸停滯一瞬,他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
「在百空呈煉妖場的時候,我為了替你中毒的傷口放血,看到了。」楚恆回想著當時的畫面,伸出手指向汕源左胸心口的位置,「在這裡有五顆如痣一般的紅點。」
汕源聽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接著說道:「這個啊!這是胎記,從小就有了,我也覺得這胎記很特別,五顆圍繞著心臟,間距都一模一樣剛剛好。」
看著汕源像是在講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楚恆都笑了。
「那如果我跟你說,那五顆紅痣不是胎記呢?」
「不是胎記?」汕源又是一臉茫然。
「十年前我們齊白夜家族遭到邪妖偷襲險些滅門,當時慌亂之中一名家丁和奶媽帶著我七歲的弟弟先逃走,之後卻失去了蹤跡。」楚恆說著過去的往事,當時的畫面歷歷在目。
汕源嘴巴微微張開,他似乎知道楚恆想說什麼,但像是有個什麼卡在他腦中,讓那個想法怎麼都轉不過去。
汕源沒有回應,楚恆便繼續說。
「齊白夜有個習俗,每個孩子在出生時都會再身上某個地方以硃砂刺上記號。每一代記號的位置不同,我這一代就是環繞心口的五個硃砂點,是由父親親手點上的。」楚恆說著便拉開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周圍那五顆和汕源一模一樣的紅點。
看著楚恆胸口那熟悉的紅點,汕源驚訝的摀住自己的心口。如今他左肩的繃帶尚未拆除,心口的位置也一併被包覆住,但那五顆紅痣跟了自己這麼多年,就算閉上眼也知道是什麼模樣。
從汕源的表情楚恆知道他已經明白自己想說什麼。
「我們一直在山裡尋找,最後在河邊找到家丁和奶媽的屍體,但我卻一直沒有找到我的弟弟。這麼多年所有人都勸我放棄,但我一直相信他還活著。」楚恆的語氣中難忍激動,「我的父母親為了讓全家人能夠逃脫而犧牲,我告訴自己如果弟弟還活著,就一定要把他找回來。」
看著楚恆發紅的雙眼,汕源也無意識的濕了眼眶。
「你不是孤兒,你有家人的!」楚恆顫抖著握住汕源的手,藏在心底多年的思念終於有了出口,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我終於找到你了……」
聽完楚恆的話汕源一陣錯愕,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他不敢相信楚恆說的話,可那五顆紅痣卻是活生生的鐵證,證明楚恆所言並非虛構。
這麼多年來他從沒想過自己還有家人活著,他以為這輩子他的家人就是師父、師兄和璞玉了。
他征愣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楚恆看著瞠目結舌的汕源,心想自己果然還是太衝動,一口氣把這樣的事情全部說出來,是誰都無法快速接受。他鬆開緊握汕源的手,用衣袖胡亂抹去溢出的淚水,想到身為一個大男人竟然就這樣哭了,顯得有些難為情。總歸他算是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汕源能不能接受則是另一回事。
「你……想一想吧!無論是我還是齊白夜的家人都會等著你,但是不要有壓力,要去哪裡該怎麼做都是你的決定。」楚恆決定先放汕源自己一人好好想一下,「只要知道你還平安活著,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不指望汕源能夠馬上接受自己其實是個齊白夜的這件事,但仍是希望汕源能夠明白。若是汕源仍想和重淵及璞玉回到三水小築過一直以來的生活,他也會尊重汕源的決定。只是站在他的立場,當然是希望失而復得的弟弟能夠跟自己一起生活,這些年來他沒能盡好做哥哥的責任,他希望以後再也不要錯過。
汕源仍是傻楞楞的望著楚恆,他那微張的口始終沒有闔上,看上去有些呆滯。
楚恆笑著伸手摸了摸汕源的頭,接著轉身離去。
汕源伸手觸碰自己的頭頂,方才被楚恆摸過的地方,記憶中好像也曾有人這樣揉亂過他的頭髮,不是師父,而是在更久更久以前的時候。
「你……」汕源終於出聲,叫住即將遠去的楚恆,「真的是……我哥哥嗎?」
楚恆回望著他,露出極為溫柔的笑,將右手手掌蓋在心口處,彷彿告訴他刺在胸口的記號不會說謊。
陽光從上方灑落在楚恆身上,汕源已記不得那張臉,但那微笑中的暖意卻拉扯著藏在腦海中的某些記憶。
他迷惘了。
多年以來他以為自己是個孤兒,如今突然得知自己其實是有家人,心中當然感到振奮。知道楚恆尋他尋了這麼多年也讓他很是感動,也懊惱自己失了記憶而無法早點與他相認。所幸如今為時不晚,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和大家一起相處,就算找不回失去的記憶,但往後至少也能一起共同重組家人之間的情感。
另一方面他卻又放不下重淵和璞玉,在他現有的記憶中,從小到大都有他們兩個的身影,他們經歷過喜怒哀樂,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仍是最親近的家人。那怕找到了真正的家人,卻還是不想離開,他捨不得重淵和璞玉,也捨不得三水小築的日那些日子。
汕源感到兩難,他的腦子靜不下來,只能坐在湖邊盯著湖水發楞。
「怎麼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傷口又疼了?」重淵大老遠就見到自己的小師弟一臉苦悶坐在湖邊。他們都是單純的孩子,不會掩飾內心的情緒,心裡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似的。
對於重淵的話,汕源只是搖了搖頭。
璞玉沒有跟在重淵身邊,聽聞這幾日重淵待不住說要去幫忙巡視曲霧林,被齊白夜們阻止攔下,為此璞玉只好叫他安心休養,由他代替重淵去執行先前巡邏的任務。齊白夜們其實對於璞玉冷冰冰的模樣有些不知所措,恰好赤月燐不在,千世便和璞玉搭檔一起去巡邏。
看著重淵在身邊坐下,露出的手腕和肩頸可以看到仍有厚重的繃帶緊密纏著。他沒見過重淵身上的傷,當時他由於中毒加上流血過多身子虛因此沒有看到,事後或許是不想讓他擔心重淵也沒讓他看過。
「師兄都沒喊疼了,我這傷算什麼!」汕源堅持著,他從小就把重淵當成榜樣,師兄能挺過去的他也逼著自己一起挺過去。
站木樁是如此,練劍亦是如此,然而重淵總像是有用不盡的體力一樣,汕源能跟上他一半就算不錯了。
「師兄皮粗肉厚,耐得很!」重淵笑道,看著那如豔陽般的笑顏,彷彿真的都只是些小傷。
但汕源知道不是這樣,他曾向青妍詢問過重淵的傷勢,青妍嘴上說沒什麼大礙,卻能從她的表情看出傷勢絕對不簡單。回想到當時的畫面,她眉頭蹙的極深,臉上一點笑容都沒剩,嘴唇緊緊抿起,差一點連眼淚都要掉出來。
就像是看穿汕源的擔心,重淵拍了拍汕源的頭,要他不要想太多。
重淵的拍頭和楚恆是不一樣的,前者令人心裡踏實,後者讓人感到親切。
汕源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將楚恆與他說的事情一一告知給重淵,他不知如何是好,想聽聽重淵會怎麼說。
起初重淵顯得有些驚詫,楚恆不只一次和他提起那位失蹤的弟弟,也是他告訴楚恆他相信楚恆的弟弟仍活在世上,可他怎麼也沒料到楚恆尋了這麼多年的親生弟弟竟然就是汕源。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但可以肯定,他是替汕源感到高興的。
他曾想過有無可能自己有家人在西界的某一處尋找他,若是遇上了他會怎麼做?他也和汕源一樣捨不得三水小築的一切,以至於從沒想過自己到底會怎麼做,但若真有此事,必然是驚喜交集。
「那真是太好了!楚恆一定會是個好哥哥,齊白夜的大家也都很好相處,如果師父知道這件事,一定也會替你感到開心。」重淵實話實說。
重淵說的真切,汕源卻頓時紅了眼眶。
「可如果我和他們相認,是不是就要離開你跟璞玉了?」想到分離,汕源忍不住悲從中來,他才剛失去師父,現在更不想失去師兄和璞玉。
「腿長在你身上,你要去哪裡就去哪裡,誰能阻止你?楚恆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你若是想回三水小築,他也不會逼你離開。如果你要和他們一起,那也沒關係,三水小築在哪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我和璞玉的時候就回來找我們!」重淵笑著捏了一把汕源紅通通的鼻尖,「更何況你不來找我和璞玉,我們也可以去找你呀!」
從重淵口中聽到這一段話,汕源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用迷惘,重淵說的對,就算沒有在一起生活,他們之間的羈絆也不是說斷就會斷的。
「師兄是師兄,親哥是親哥,兩者又不衝突,你看你現在兩個都有了,多好啊!」重淵見汕源有破涕為笑的趨勢,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補充道。
這句話一出,汕源果然露出笑容。
師兄對他的好他自然是知道,重淵總是護著他不讓他受到傷害,遇到什麼好玩好吃的也都會想到他,雖然有些傻裡傻氣,但滿腦子都想身邊的人快樂平安。他從來就不擔心重淵的生活,畢竟還有個璞玉關切著他,說不捨離開全都是自己個人因素。
和重淵短暫的對話後,汕源心裡也踏實不少,反正現在身上的傷未好毒未解,說什麼也都仍必須留在南斗泉,有關之後的去留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思考。
汕源和楚恆相認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不知是人為還是妖為,總之不到幾日變成了南斗泉中無人不知曉的事,就連那些花精草精也都知道。汕源原先也還有些擔心齊白夜們對於這個失而復得的小少爺會不會有什麼意見,但事實證明是他想太多,有如楚恆一樣,齊白夜的每一個人都歡天喜地的慶幸汕源平安無事,也恭喜楚恆總算是找到他晝思夜想的弟弟。
這一陣子因為百空呈的事情大家心情都普遍低落,突然有這麼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氣氛變好了起來,當晚大夥準備了許多豐富的菜餚,算是小小慶祝一下。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齊白夜們對汕源自然是熟悉不少,在他們眼中汕源雖然對武術不熟練還一天到晚被楚恆挑剔,但總歸是個善良好相處的孩子。得知他其實就是他們失蹤多年的小少爺,就像是老天爺賜給他們的大禮一般,讓他們頓時覺得這麼多年的苦也算是有個回報。
有趣的是,自從認回汕源之後,再也沒有聽過楚恆抱怨他是個欠磨練的傢伙,若是有人提起相關的事,反而還會遭到一記白眼。
家主瞬間成了個弟控的事在齊白夜之間悄悄傳開,一向溫和的楚恆多了個誰都不敢亂碰的逆鱗。
這一點在晚飯時候的就已經再明顯不過。
基於養生的關係,央云佃家的酒都是自釀的,為了讓大家能夠盡興,家主也命人取來上好的果酒讓大家享用。雖說是較於健康的果酒,但畢竟還是酒,見汕源傷勢未癒楚恆可是半點都不讓他碰,就算央云佃們說喝一點無所謂他仍是寸步不讓,著實讓人哭笑不得。
重淵就沒有汕源那麼矜持,趁著璞玉和汕源不注意的時候,不知偷喝多少杯酒,等到璞玉發現時這人早就滿臉通紅,傻笑著說自己沒事。
璞玉本來沒打算參與這場晚飯,然而主角是找回家人的汕源,他自然也是替汕源感到高興,因此才逼著自己坐在吵鬧的人群中。然而混亂的場面中,他仍是沒辦法阻止重淵越喝越多,這也讓他有些懊惱。
他沒有喝酒,不是央云佃的酒不好喝,相反這些果酒每一瓶都香醇可口,濃厚的果香在開封的瞬間四溢,讓人蠢蠢欲動等不及想嘗上一口。只不過聞到這香甜的的水果味,總讓他回想到那個失控的夜晚,瞬間任何想嘗試幾口的念頭都灰飛煙滅。
更何況重淵再這樣喝下去,恐怕沒過多久就需要有個清醒的人來將他扛回房去。
這些日子重淵身上的傷好轉不少但尚未完全康復,璞玉本是想強制他別再喝,可見他多日沉浸在悲傷之中,難得能夠放開一切,又忍不下心來。只不過他表面看起來雖然是很開心,璞玉卻似乎在那雙眼中看到一絲稍縱即逝的寂寞。
果不其然,重淵不勝酒力很快就敗陣下來,長輩們還笑說重淵一定是有傷在身,所以酒量才會這麼差。為了不掃其他人的興,璞玉便自告奮勇先帶重淵回房休息,也讓汕源安心的繼續吃飯,不用太在意重淵的狀況。
重淵醉到走路都走不直,還一直問璞玉說自己喝了好多杯,酒量是不是很好,問的璞玉都不知該怎麼回他。短短一段路上甚至斷片好幾次,回神就問自己在哪,不然就是看著璞玉說:我的璞玉最漂亮了。
璞玉簡直是哭笑不得,只想把這個醉鬼趕快丟回房裡去睡大覺。
好不容易將人一路扶回房間,以為終於大功告成誰知重淵死賴在璞玉身上不肯乖乖躺下,本來還想好好將人放下,在死纏爛打中璞玉總算是放棄,將重淵重重按回床上,等他不再撲騰這才放鬆力道。
興許是累了,好好躺下的重淵便也沒再掙扎起身,璞玉這才轉過身想替他倒杯水。
「璞玉……」身後傳來重淵低沉的呼喚。
原以為這不安分的傢伙又要爬起來,誰知轉過身卻發現他仍平躺在床上,雙眼直盯著床頂的木板。他的眼神中沒了先前的歡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茫。
「我……也有家人嗎?」重淵雙眼朦朧的盯著前方,「師父走了,汕源找到他失散的家人,那我呢?我是不是應該也有家人在外面?他們也一樣在找尋我嗎?」
璞玉啞口,不知該如何回答重淵的問題。他端著茶杯來到床邊,將重淵輕輕扶起,小口小口的餵他喝。
他也沒了從前的記憶,只知道自己好像被緊緊攥在手心,就連自己的過去都想不起,更別說與重淵有關的一切。重淵曾經的家人是誰?人在哪裡?他一概不知。
突然重淵轉身一把緊緊抱住璞玉,後者被突來的動作驚動到,一個不穩將手中的茶杯翻落在地上。見狀璞玉急著想把撒出的水擦乾,卻掙脫不了重淵的環抱,對方一個使力,甚至將他整個人壓到床上。
「重淵!」璞玉驚呼出聲,見到的卻是重淵發紅帶淚的眼眶。
「師父不在了,汕源找到家人了,璞玉,我只剩你了。」重淵用著哽咽地語氣哭道:「我只要你,只愛你,你可以也愛我嗎?」
重淵將臉埋在璞玉的懷中,像個極力壓抑悲傷情緒的孩子,小聲啜泣著。璞玉沒見過重淵如此,著實的被嚇了一跳,卻又不捨將他推開,只是輕拍著他的背,撫摸著他的頭髮。
在溫柔的安撫中,懷中的啜泣聲越來越小,逐漸換成平穩的呼吸聲,於是乎重淵就如此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睡了過去。
今晚的銀月皎潔明亮,輕柔月光從窗外灑進屋內,璞玉抱著懷中的重淵,輕輕地吻去他眼角的淚光。
「傻瓜,我不都一直愛著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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