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除了石礫與岩壁之外就只剩砂石與塵土,這便是重淵對砂子谷的印象,他無法想像齊白夜是如何在這種地方生存這麼多年。
同樣的畫面看在楚恆眼裡卻截然不同,畢竟這是他長大的地方,充滿回憶以及懷念。
當時被央云佃收留,齊白夜們也曾經回來過這裡,起初仍有邪妖徘徊,似乎等著他們歸來時自投羅網。後來邪妖們撤離,這裡只剩下殘垣斷壁,可他們卻不敢停留,深怕還會再次遭到圍剿。楚恆看著荒廢的家園,內心百感交集,如今百空呈不再,或許齊白夜們終於可以回來重建家園。已逝的家人們找不回,但仍活著的還能繼續努力,他們不能永遠躲在央云佃的庇護之下,在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站起,他們不該就此一蹶不振。
縱然多年沒回來,楚恆仍對這裡的路十分熟悉,哪裡該拐彎,哪裡是死路,全都記得一清二楚,看來小時候沒少到處亂跑。
沿途上重淵不忘四處查看有沒有烏腸靈芝的蹤影,可除了砂石之外,還真是什麼都沒見到,就連一株野草也顯得無比珍貴。
「齊白夜選了個隱密的地方啊!」千世望著四處地陡峭岩壁感嘆地說著。
「可能以前仇家多,所以找了個易守難攻的地方做據點。」楚恆答道:「但這也只針對人,對邪妖來說,這些岩塊反倒方便他們躲藏。」
原本地形上的優勢在對手換成邪妖之後馬上反轉,成了他們的劣勢。若不是齊白夜為自己留了通往他處的通道,那日被邪妖圍剿時恐怕無一能倖免。
提起那段不堪回想的往事,楚恆心裡難免有些難過,只不過這麼多年他也以大致上放下了,就是沒法跟父母親一起離開讓他仍有些婉惜,好在多年之後還是找回了失散的弟弟,或多或少彌補了當時的遺憾。
走過幾座連接山谷間的吊橋,幾人來到齊白夜曾經的家園。這裡的房屋並不像其他地方是直接從地面建起,而是沿著石壁打造,有些甚至往地下擴建。較高的建築物看起來像是哨塔,方便勘查之人眼觀八方,一但察覺有異樣便能通知其他居民們準備應對。較低的建築則是藏身於土堆之下,藉由石礫與岩塊來做遮擋,需要仔細去分辨哪些是住所那些是單純的土堆。
幾人跟著楚恆在砂子谷中穿梭,雖然早已人去樓空,楚恆仍是記得哪些人曾住在哪一間屋子裡。還活著的與早已逝去的,他每一個都清楚記得,一路上沒什麼好看的,他便說著過去的往事,讓這趟路沒有那麼乏悶。
越往村落中心走去,周圍的空氣越是沉重,明明早已沒有人居住,空中卻飄散著不屬於天然砂谷中的氣息,就連楚恆都忍不住停下腳步四處張望。
地面上佈滿沙塵,除了他們踩踏出的腳印之外,似乎還有其他東西的足跡。足跡頗新,並非多年前殘留下的,顯然在他們之前有什麼來過這裡。
又或著還在這裡。
「妖氣。」璞玉首先分辨出那異樣的氣息。
不只是妖氣,還是股熟悉的妖氣。
低沉的呼嚕聲從一旁傳來,像是從某種野獸的喉嚨間傳出的聲音,重淵下意識繃緊神經拔出長劍。他並沒有認出對方是什麼樣的東西,然而聽到那聲音的瞬間反射性想要保護自己,彷彿知道對方會對他的性命造成威脅。
璞玉察覺到重淵的動作,正想詢問的時候,一道黑影從一旁的岩石後閃現。璞玉及時聚集靈氣於掌心,在他與重淵面前快速落下一道結界,來者閃避不及正面撞上結界,發出一陣痛苦的嚎叫。
「邪妖?」楚恆認出眼前的妖獸,「牠們不是在百空呈宅邸就已經全數被消滅了嗎?難道是逃竄在外的?」
但就算逃竄在外,怎麼可能會跑到這根本已無人居住的砂子谷?
「不太一樣。」千世盯著眼前的妖物妖物。
如同百空呈煉出的邪妖,這隻也是狼形態,然而仔細回想比較後會發現牠的體型更為壯碩,帶著利爪的四肢佈滿大小不均的細碎鱗片,尾巴細長無毛同樣鋪滿鱗片,乍看之下宛如一條蛇。
邪妖筆直盯著重淵,恍若沒見到其他人,下一刻便朝換個方向,朝他再次飛撲而去。
這一次將邪妖擊退的是千世,他舉劍朝邪妖揮出一道靈刃,逼得牠不得不閃避退讓。楚恆也沒閒著,趁著邪妖因千世的攻擊而分心之際,他快速來到邪妖後方出劍。邪妖下意識閃躲,卻只是勘勘避開那一劍,側身仍被鋒利的劍刃劃傷。他朝著楚恆發出一聲嘶吼,卻沒料到有個人影無聲無息地閃至牠身後,青色的長劍由上而下,快速不留餘地斬下牠的首級。
不只身形較龐大,就連靈活度也略勝百空呈邪妖一籌,由此可見這隻邪妖並非出自百空呈,而是另有他人。想到此千世心頭不由得一震,果然還有其他人在執行煉妖術,而對方八成和當初血染百空呈的那兩名男子逃不了關係。
「重淵?」璞玉注意到重淵似乎有些分神。
「我沒事。」重淵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他不太明白心中的那股莫名恐懼為何,然而眼前的這隻邪妖他總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在很久遠的某個地方曾經見過。那是個幽暗的樹林間,不只一隻這樣的邪妖將他包圍,虎視眈眈地用那猩紅的雙眼死盯著他。
「這邪妖有些古怪。」璞玉回想那隻邪妖的舉動,與其說牠的目的是攻擊闖入砂子谷的人,不如說牠是衝著重淵而來的。
話還沒說完,四周突然又冒出數隻同樣的邪妖,牠們站在岩石上俯瞰眼前的人,好似這裡是牠們的地盤一般。
「怎麼這麼多隻?該不會當年我們離開之後,這些邪妖把這裡當成據點了?」楚恆乍舌。想著自己得家園變成邪妖群聚之地,心裡滿是不爽。
「邪妖照直覺行動,正常來說也會選擇潛伏在有獵物出沒的地方,這裡太偏僻,不可能以這裡做據點。」千世否認楚恆的想法。
更何況從腳印來看,這些邪妖只不過比他們早一點來到此而已,說是將這裡做為據點,不如說是在這裡等著他們。將這些邪妖放入砂子谷的人有何目的尚且不明,他們身上已沒有煉妖秘錄,到底還有什麼是對方想要的?
邪妖沒給他們時間思考,仗著數量優勢便一擁而上,此時的重淵也已回過神,四人便快速的一面互相掩護一面將邪妖反殺回去。邪妖們無法突破璞玉堅韌的結界,也無法輕易穿過千世的靈陣,楚恆的速攻加上重淵的重擊更是讓牠們無力招架。不一會兒眼前這幾隻邪妖便被全數殲滅,但以過去的經驗來看,在這山谷中肯定還有更多的邪妖等著他們。
「這裡不太對竟,趕快找到東西之後離開。」璞玉警告著。
其他人點頭附和,楚恆二話不說加快速度前往密室的所在之處。
密室中存放的是些較為重要的物品,自然不會在容易被觸及的地方,門上的機關只有齊白夜能解,而牠們要找的入口則是處於一間地窖之中。看著楚恆快速開啟地窖的門,千世忍不住皺眉,總覺得近來什麼都發生在地底下,直覺地底下的都沒什麼好事。這讓楚恆感到為難,這裡都是沙坑石壁,除了地下還真不知道密室可以設在哪。
當然千世也只是隨口說說,他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也沒有要責怪楚恆的意思。幾人跟著楚恆進入地窖,順手也將身後的門給關上,以免有邪妖趁機闖入。
這地窖中的通道不算寬敞卻也不難走,和百空呈的地底通道比起來算是整齊多了。楚恆點亮一枚火摺子走在前頭帶路,千世緊跟在他身後,再來是重淵,最後則是璞玉。後方沒有傳來任何聲響,看來可以暫時放心,可拖越久畢竟越危險,還不知道除了這些邪妖之外尚有什麼等著他們,所以還是得加快動作。
通道中一片漆黑,唯一的照明便是楚恆手中的火源,原本在這地窖中是有照明的,然而多年的荒廢下早就失去作用。楚恆在有限的照明中順著牆壁摸索,憑著記憶在牆上比人高一些的位置找到一處橫向的溝槽。溝槽高約兩指,深約三個指節,楚恆將一隻指頭探進去,似乎摸到油膩的觸感,隨後以火摺子為源頭點燃溝槽中的易燃物。
過了片刻,火苗自溝槽竄起,接著順著溝槽一路點燃,整個通道瞬間亮了起來。然而火苗的光源有限,於是楚恆將另一邊牆上的溝槽也點上火,提高整個地窖的能見度。
「這是?」千世對這照明的裝置起了興趣。
「齊白夜祖傳的秘方,據說是以鮫妖身上提煉出的油為基底所製,燃點低而且耐燒,可以燒上好幾年都不會滅。」楚恆看了看手指沾到的燃油,不想擦在身上便隨手在牆上抹了幾下,「除此之外我就不清楚了,沒有什麼相關紀錄留下,只知道每間地窖都是用這方式來照明的。」
齊白夜在砂子谷的地窖不只這一間,一直以來牆上的火光也從未熄滅,然而因為太久沒人回來維修整理,加上他們離開之後地窖的出入口都被封住,沒了氧氣供給火自然就滅了。楚恆原本沒想到溝槽中還有殘留的燃油,但憑著火摺子的火光實在不方便,這才突然想起那從未熄滅過的燈火,原先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想不到竟然還真讓他點著了。
「先人們的智慧果真了得。」千世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一副長了智慧的模樣。
重淵有聽沒懂,轉頭看了璞玉一眼,然而璞玉卻沒有要跟他解釋的意思,用眼神示意他跟上前面的人,無奈的他只好摸摸鼻子繼續跟上前面人的腳步。
有了火光的照明,地窖沒有先前漆黑一片的時候嚇人,但周遭寂然無聲,還是讓人走得有些心驚膽戰。時不時經過幾個小通道或是石室,裡面不外乎都是存放雜物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在百空呈的地下有過不好的經歷,重淵總還是感到不安,忍不住開口詢問:「齊白夜該不會也有飼養妖物吧?」
他記得楚恆說過,在很久以前齊白夜也算是個馭妖家族。
「很久以前可能有吧!畢竟齊白夜曾經也算是個馭妖家族,但自從退隱之後就不再馭妖,自然也就不會再與妖物有什麼瓜葛。」楚恆說道:「現在我們只是安生過日子的小家族,不想扯上太多無謂的事。」
話雖這麼說,現在他們一隻腳早已踏進這起煉妖事件,短時間內或許無法撤的乾淨。
又走了好一會兒,重淵覺得自己已經分不清方向,就在納悶齊白夜到底是有多少東西要存放,怎麼一個地窖竟然會這麼大的時候,楚恆在一間擺放乾貨的石室前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那間石室停頓了一會兒,跟在他身後的千世也越過他的肩膀向裡頭望。
「這間石室我們經過三次有了。」千世說道。
楚恆回望他一眼。
「四次。」接著開口的是重淵,「那些是米袋吧?我就在想這麼多袋米可以吃上好幾天了!以前我扛過不少次,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我們一直在繞圈子。」璞玉最後說道,然而他有些納悶,「這地窖應該沒有很複雜才對。」
「這地窖確實不大,我從小在這長大的也從沒迷路過。」楚恆眉頭深鎖,想不清到底是哪裡出錯。
「和其他地窖有通嗎?」璞玉想到楚恆提到別處還有地窖。
「有是有,但我剛剛沒有走那條通道……」楚恆仍是想不通為什麼他們會在繞圈子,明明就哪麼一丁點大的地方。
楚恆卡在自己不可能會迷路這一點,璞玉卻想到其他的,而千世在聽完璞玉的問題之後,似乎也察覺他在想什麼。二話不說他將手中的劍指向地面,以劍鞘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陣法。藍色光點從陣中浮起,接隨後消散在空中。
重淵見過千世使出這類的追蹤偵測術法,雖然和上一次的很類似,卻又有點不同,他看不太懂,但還是覺得很神奇。只是千世再來說出的話卻讓他整個人緊繃起來。
「我們可能走進別人佈下的迷陣了。」千世警惕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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