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日子很快的過去。
林驍的通敵叛國一案,引起了朝野的震蕩。就連皇帝自己也下了罪己詔,讓太子監國,尚書令顧嶼則是輔佐太子理政。其它幾位皇子該分封的分封,公主們該嫁的嫁。
這案子,拔了蘿蔔帶出泥,林家二老爺只是冰山的一角。蠻夷部落則是發來了求和的訊息,請求將宇文琭送回,畢竟是部落主的嫡子,身份貴重。就算犯了這些事,送回部落去,他們自會給予嚴懲。他們也會給予賠償,比如割地、金銀珠寶等。
經過一層層的追溯,源頭還是在宇文琭身上。他為了證明自己能力最強,於是早早便潛入其中,慢慢的滲透。靠著自己手下發展壯大,底子夠紮實後,便開始往核心的官員一個個的滲進去。自古財與色都是攏絡人的最基本手段,於是訓練了一批姿色不俗的年輕女子,藉由送美人的名義,吹足了枕頭風。
遇上不買帳的硬骨頭,陷害跟暗殺都安排上了。好比林驍,就是如此。顧嶼看著手上的死亡名單,難得的冷了眉眼。這裡面多少功在朝野的官員,還有不少視民如子的小官。甚至是堅守邊疆的戰士將領。這些,全是不易得的人才。如若可以,他真想將此人千刀萬剮後再挫骨揚灰。
然而,因為他身份是草原部落尊貴的皇子,只能站在為國為民的立場,無法真正的給予此人重罰。就這麼眼睜睜的放他回部落,實在是不甘心。
孫氏端了碗燉梨湯進來,有些憂心地叮囑他別太勞累。看著顧嶼依然冷肅的臉,有些擔憂地問:「案子很難處理嗎?」
「倒不是這個問題。」顧嶼執起自家妻子的手,放到自己臉頰上輕蹭。「就是覺得,無法嚴懲此人,還得放他回草原部落,實在是憋悶得很。」
「京城到草原部落,這路程可長了。會發生什麼,也是難說,不是嗎?」孫氏溫柔一笑。「明的不行,走暗路吧!」
「是有此打算。」顧嶼哼笑一聲。「容我再想想,倒是辛苦妳,我為了此案,對妳有些冷落了。」
「哪來的辛苦跟冷落,想太多。」孫氏輕笑,「來,喝點梨湯。」
顧嶼喝了幾口,再看了看桌上的案卷,他決定找程瀾跟謝燼好好的討論。
程瀾進家門時打了一個大噴嚏,吸了下鼻子,心想誰又在打他的主意了?不會是謝燼吧?目前這宅子兩個人來住是大了不少,於是除了跟過來的元寶,程瀾又去牙行買了幾個手腳俐落的僕役小廝。總不能讓夜衛們來做這些事,林衡則是去巡了下程瀾名下的舖子。跟在林泰身邊一段日子,還是多少能懂一些東西。此外,陳佳岳也做得還算不錯。盈利雖少,至少是沒有虧的。
林衡剛回來,便看到程瀾穿戴整齊打算出門的樣子,便問了一句。程瀾說:「尚書令大人找我呢,大概是要商量事情,我很快回來!」說著把林衡的肩攬過來,在林衡唇上輕印一吻後很快就跑出去了。
林衡怔了一會,身邊的元寶自動的轉身還不忘捂眼說小的什麼都沒看到!只能紅著耳朵,瞪著那很快消失的背影好一會,心中想著他要是回來定要他好看!
實在不想把氣撒在元寶身上,只能甩袖瞪去一眼,轉身後說了一句還不走!元寶立刻顛顛地跟上了。他在這兩人身邊待久了,早就看出這兩人好起來就跟蜜裡調油似的。
差不多是快要過晚膳時,程瀾才回來。林衡就在廳裡等著他一起吃飯,見他回來,連忙讓人把菜送去熱一下。「啊,抱歉,談得有點久。」程瀾把人抱過來,在他鬢邊親了一口。「尚書令大人不只找了我,還把謝燼也找去了。」
「是很重要的事嗎?啊,不方便說不說了,吃飯要緊!」林衡先倒了杯茶給他。
「唔,算是有點隱密,晚點再跟你說。」程瀾笑了笑,抿了一口茶。
等到吃過飯,兩人手牽手去庭院散步消食時,程瀾這才開口。「這幾日,因為宇文琭的案子,已經拔了好幾個高官跟老傢伙了。」
「可以想像。將軍府跟林府,不過是冰山一角。」林衡輕聲說道。
「自然。」程瀾點頭。「所以尚書令大人怒了,可是宇文琭身份金貴,是草原部落的皇子。那邊已經發出求和的請求,要求讓他們把皇子帶回去,而且一定要活的。而部落那邊逆的是,會給予嚴懲。」
「呵。」林衡輕蔑一笑。「說得倒是好聽。嚴懲?剝去皇子身份並將之誅殺,他們敢嗎?他們可不願意啊!他母親可是另一個部落的公主,所以字文琭是有繼承部落的身份在。既如此,他們也最多是重拿輕放。」
「尚書令大人自是知道這點,可就這麼讓他走了,豈不浪費了咱們的努力?」
「想玩陰的,也要看他們派誰來接。」林衡輕聲說道。「就怕他們也有所準備。」
「我也是這麼認為,方才我跟尚書令大人說了,不如等他們把派來的人做成名冊,再另外想辦法也不遲。」程瀾牽著林衡的手,略緊了緊。「就怕會跟婚期撞了。」
「那就拖他們一陣子,通行路引都要靠咱們這裡發出去不是?他們把名冊給了,我們製作通行路引跟文書,找個理由拖上一陣子。」林衡輕笑一聲。「我相信,那幾位文書官員應該會很樂意配合的,再加上有尚書令大人的授意。」
「聰明啊,離玉。」程瀾伸指輕刮了下林衡的鼻樑,林衡伸手拍掉,不忘瞪去一眼。
「對了,岳父岳母在京城有置產嗎?」
「應該是沒有。如果可以,我希望用你那宅院,做為出嫁的地方。我是希望能跟你一起住回去將軍府的。只是目前還要麻煩尚書令大人,也不知來不來得及。」林衡輕聲說道。
「可以的,信我。」程瀾執起心上人跟自己交扣的手,在他的手指上親了一口。
「嗯,信你。」林衡垂首任他施為,程瀾乾脆攬著林衡的腰,把人抱住,蹭了蹭他的臉頰,把林衡蹭笑了。
「住手吧你,你鬍茬都沒刮,很癢!」林衡推了推他。
「亂講!我明明就有刮!」程瀾把人摁在懷裡,故意似的多蹧了幾下。林衡無奈,只能隨他去。
隔天,便有人來送一隻木匣子給程瀾,並傳了顧嶼的口信:「你請託的事本官處理好了,別忘了約定好的事。」
程瀾笑了起來,給來人塞了一小袋碎銀。「勞駕您回個話,說,約定好的事不會忘。」
那人掂了下手裡的袋子,抱拳行禮後便走了。程瀾去廚房做了一小鍋的蛋粥,還弄了些醃菜跟炒肉絲,還有一碟豆腐。林衡吃得很愉悅,口味清淡卻又不會食而無味。看程瀾放在桌上的木匣子,嚥下滑嫩的豆腐後以眼神詢問這是什麼。
程瀾笑了起來,示意林衡自己打開。林衡有些疑惑,但還是主動打開來看。是房契跟地契,只是上面的位址,令他不禁瞠大了雙眸。
「將軍府……」
「嗯,未來咱倆的家。你的了!尚書令大人還特地去登記在你的名下,再託人送來。」
林衡眼眶泛紅,內心激動不已。匣子底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鑰匙,顫著指尖,輕輕撫過,終忍不住落了淚。
他終於,可以回家了!程瀾心疼地抱住林衡,低聲哄勸安慰,要他別哭。「一大早的,太激動也不好。吶,別哭了,嗯?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嗯!好……你、你陪我去!」林衡擦去淚水,抽咽著點頭。
「我當然要陪你去的,你不准我去的話我還要爭取一番呢!」程瀾讓人去租了輛馬車,等林衡重新洗漱後,便牽著他的手上了馬車。林衡有些緊張,又有點想著快些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變化。
近鄉情怯。程瀾攬著林衡的腰,說:「離玉,別緊張。」
「嗯……畢竟,是回自己家。」
馬車很快的到達目的地,程瀾扶著林衡下來。林衡一抬眼,便看到了再熟悉不過的朱漆大門。還是熟悉的獅首啣環,封條已撕去,只留下了些許的黏貼痕跡。門環上的大鎖有些舊,也有些鏽跡。石階無人清理,都是灰塵落葉。而朱漆大門,也有著長期無人打理下斑駁的痕跡。
林衡掏出鑰匙,將鎖打開。雙手按在冰涼的獅首上,深吸一口氣,用力的推開。因為長期無人保養的關係,門的轉軸處發出了吱嘎的聲響。
青石板地上,都是落葉跟積灰。前堂的部份,依然是那樣熟悉的簡潔。窗紙早已破裂,木門被推開時還發出了聲響。一切都跟他出嫁前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傢俱案几都早就被蛀蝕掉漆。窗子的部份也有所損壞,雨水潑了進來,地上還留了一些水漬的痕跡。灰塵被水這麼一和,成了泥。隨風飄散的草籽便在這微薄的泥裡埋了根,發了芽。
雨水不定,所以有些草枯了,有些草瘋長一陣後,半枯不活的。地上,自然也因為這樣而有了裂痕。
陽光通過窗紙的破洞穿射而入,照出了空氣裡的點點浮塵。四周靜謐,林衡卻陷入了回憶裡。他回來,一定有人喊著公子回家了。老管家甚至會邁著不穩當的腳步,盯著他好一會,嘆一句又瘦了,回家好,正好補一補!
堂弟堂妹們,都會圍著他,脆生生的喊著哥哥。堂哥們從校場上下來迎接他,按著他的肩笑說怎麼又瘦了,還禁不禁待起打了。叔伯嬸娘們都會親切的喚著他的名,說:回來啦!多住幾日吧!笑容親切又溫暖。
一眨眼,又是那滿地鮮血,寒光一閃、頭顱落地的情景。直到程瀾按著他的後腦往自己懷裡摁的時候,林衡這才醒覺:自己又哭了。
「回家了,離玉。回家就好,不哭了,嗯?」程瀾把人往自己懷裡摁時又用了些力道,一手環著腰,另一手撫著林衡的後腦。「這是你家,你熟,帶我轉轉好不好?」
「嗯……」收起激蕩不已的心情,帶著程瀾走了一圈。前堂、主廳、後面的幾個院落跟住所,以及還放著生鏽了的兵器及兵器架的校場。後院還有馬房,可以養馬。甚至還有一個小型的練習用跑馬場。
「整理起來的確要花點時間,我去找工匠跟人來幫忙打理。將軍府的牌子就先拿下來收著,好不好?」
「嗯,好。」林衡點頭。「要不,把你那些個同事,都叫來一起住吧?」
「也是可以……」程瀾想了想,點頭。「不過得收租金,可不給白住!」
「你真的是……」林衡被逗笑了。「好摳門的上司啊你!」
「我哪摳門了?我可是算得精!」程瀾哼笑著說。
「是,你算得精。我得寫信給我爹娘說一聲,讓他們也上京來瞧看。」林衡擦去淚水,在程瀾懷裡轉頭看著熟悉的將軍府。他好像看到自家父親——林驍,就站在那棵梧桐樹下,一臉滿足的笑,對著自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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