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偷聽牆角其實算不得什麼大事,但老夫人作主讓二房道歉,並不准隨意亂探聽消息,有什麼事大可直接去問,都是兄弟,不需要這麼偷偷摸摸的,難看。雖然說老夫人看似在和稀泥,但還是心疼林衡的事,所以再次警告二房不要亂來。
老夫人膝下二子一女,老大便是林昭。而老二名為林宣,林宣育有兩子兩女,另有庶子庶女數名。論開枝散葉的確是最多的,然而後宅最亂的也是林宣這一家。
林昭潔身自好,娶了張氏後便一心一意的對張氏好,徹底實現了婚前對張氏的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除非年過四十仍無後代才會考慮納妾。幸而張氏前後生了三個男孩;第二胎跟第三胎年齡差距雖有點多,但幸而張氏頗懂保養自己,身子骨養得還算健康。
雖說孩子不多,卻是最省心的一家。故而老夫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偏心老大這一家子的人,再加上林昭又是長子,自然是第一順位的繼承人。
林宣雖是後宅紛亂,但作生意的手段也不輸林昭。只是營利分攤下去後,反而沒有像林昭手頭寬裕。而他的兩個嫡子也都是沒什麼作為,反而花錢如流水還四處為非作歹,實打實的紈褲子弟。論資質,甚至不如他的庶子林源亮。
林泰也接手了部份林昭的一些舖子生意,收入方面也是比林昭經手時只多不少。林衡原身是沒有什麼生意頭腦,學武也是半調子;書也讀得有些七零八落。然而換成了林珩後,區別便出來了。
最小的林嵩對讀書比較有興趣,故而便專心讀書,有家裡供著他好生念書,找個好書院好先生都不是問題。
之前原身失眠身體每況愈下時,林泰便讓人四處收集高等藥材。只是後來沒想到自家二弟竟會遇上如此兇險的劫難,也幸好一切都慢慢的好轉中。林衡雖是無法開口言說,身體狀況也在慢慢殷實起來,再加上府醫有言興許是有心結,心病尚需心藥醫。如此看來,也只能靜待時機。
入冬後的第一場雪就在某日早晨落下,林衡走出房門,伸手讓冰涼的雪粒落在自己的手心裡。程瀾從元寶手裡接過披風,幫忙披上。「公子出來也不多添件衣服,小心風寒。」
元寶從外面端了炭盆進來時,跟林衡道:「公子,二房的源亮少爺過來了。」
林衡揚了下眉,點點頭,比手勢讓他進來。沒一會,一位身穿深草綠繡流水紋圓領直裾,長髮盤成小髻綴了髮帶的瘦削青年快步走來,對著林衡便是一揖。
「衡少爺!」
林衡上前扶起,勾起微笑。據原身的記憶,林源亮論輩份算是他的四堂弟,原身跟這人感情其實挺好。「先前南哥的事,真的是非常抱歉!」
雖然說是比自己大,但畢竟是庶子,在嫡子面前還是得把態度做出來。原身本就不計較這些,而林珩更不會。
「都過去了。」元寶看著林衡的手勢翻譯道。「看源亮少爺的樣子,可是剛回來?」
「欸,剛回來。鹽田入冬後都會結冰,只能先放著。」
二房的生意做的正是鹽跟鐵礦的生意,所以鹽田跟礦山開採都需要有人看著。至於後續的處理,那都是別家的事了。亦或者說,不是林源亮該管的。
「再加上聽到這樣的事,實在是無奈,畢竟我在家裡沒有那樣好的地位可以幫你說上幾句。」林源亮有些無奈。
「淨說這些見外話。」林衡笑了笑,無聲地說道。程瀾走過來,拉著林衡的手,塞了一個手爐到他微涼的手上。
「別光顧著說話忘記自己身體還虛著。兩位不若進去聊,繼續在這會凍成冰棍的。」程瀾咧嘴一笑。
林源亮有些詫異地看著佩劍的程瀾走進屋裡,林衡打手勢說:「那是我的貼身侍衛,也是教我拳腳的師父。」
「這樣啊……」林源亮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侍衛好像在哪見過。可能是自己的錯覺吧?畢竟做生意的,面對的人很多,有時候外表相似的人也不在少數。
一進屋裡,因為放了炭盆的關係,比簷下門外那邊還要溫暖不少。元寶再端上熱茶,暖手的同時也暖身。程瀾則是倚在門邊,距離他們有點遠的地方,看著他倆透過元寶在聊天。程瀾腦裡轉得飛快,過濾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以及一些特別的地方。
明明是堂兄弟,也是感情最好的兩人,不知為什麼,程瀾總覺得有點怪。
程瀾看出了林衡的慢半拍以及反應有些不自在跟僵硬。雖然外表看來是沒什麼大問題,然而仔細審視,還是能看得到問題點。
當天晚上,約莫快丑時左右,程瀾醒了。他很快的換上一身黑不溜秋的夜行衣,輕易的翻過林府的圍牆,幾個起落,踩著別人家的屋瓦頂朝某個方向直奔而去。
在一棟看似不怎麼起眼的宅邸前,程瀾停下了腳步,有規律地敲了幾下門。一會後,門被一個小童開了個縫,程瀾很快的閃身進去。他對小童指了指裡面,比了幾個手勢。小童點點頭,回應他。
程瀾拉下遮了半張臉的布巾,大大方方的推開了那還透著燭光的房門。「辛苦了,寺丞大人。」
「別!您是我頂頭上司,我可承受不起您這麼叫我。」在案几前把所有的文卷整理好的男子起身,對著程瀾便是一揖。「左少卿大人,您可是折煞在下了!」
「可我現在是給林家簽了賣身契的府衛啊!」程瀾笑得可開心了,一咧嘴就是齊整的大白牙。「好啦,不逗了。」說著,斂起笑,說道:「陳寺丞,你是咱們大理寺裡過目不忘的一把手,我就問你,上京林將軍的案子,以及夏銘則那廝的事。」
大理寺寺丞陳佳岳自信的一笑,將整個案子敘述了一遍,最後說道:「夏銘則娶的男妻,便是林將軍的嫡系後代,原本也是想從軍的,只是林將軍不肯。林將軍一案還是夏銘則監的斬首之刑,之後沒多久便聽說那林公子也自戕,死於一處農莊裡。似是自焚而死。仵作驗屍時,已經被燒成焦炭了。」
「所以,他到底是怎麼死的也看不出來了?」程瀾說道。
「還是看得出來的。現場就一把匕首,而且脖子上也有傷口。雖然都焦了,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的。他對自己還真的是夠狠……」陳佳岳嘖了一聲,朝自己的脖子比劃了兩下。
「先這樣再這樣……那血啊,絕對是跟噴泉一樣的。大概沒多久就沒氣了……」他搖搖頭。
「那日期呢,你可還記得?」
「記得,就九月二十。」
「九月二十……」程瀾思考了一會。他遇到林衡是在十月初,他後來問過下人,林衡藥被換掉命危時的日子是九月二十二。「差了兩日啊……」程瀾低喃道。
「嗯?什麼差了兩日?」
「沒什麼。你往林府二房的林源亮那邊下手,他管的正是二房的鹽鐵生意。雖是庶子,但似乎還挺有點生意的天份。」程瀾說道。
「林源亮那我查過了,他就負責開採跟運送,後續又送到哪,他是一概不知。至於收錢,那是二房嫡長子林南的事。不如從林南下手?」
「既是運送,送到哪也應該能追。」程瀾雙手抱胸,「找個可靠的人混進去,順便想辦法追查到底後來都送去了哪。要是有相關帳目就好了。」
「難哦!」陳佳岳道,「您也知道這東西的重要性,他們哪可能會讓您輕易找到啊是不是!」
「就你聰明了是不?」程瀾哼了一聲。「對了,林將軍的後代,就……嫁給夏銘則的那人,叫什麼名字來著?」
「林珩。」
「一樣的音啊……字怎麼寫來著?」
「玉佩上方橫玉的那個珩。」陳佳岳說道。
程瀾想起林衡的字——離玉。他就是覺得這實在是巧合得緊!再加上他所觀察到的情況,雖然聽起來非常不可思議,但他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離玉就是林珩。
不過這話說出來太驚世駭俗,離玉極有可能會被當成妖怪看待。而這個假設,是有待驗證的。程瀾又交代了一些事,便又藉由夜色的掩護,輕巧的翻回了林府。看著熟睡的林衡,想到從府醫那聽來的心病仍需心藥醫,幾乎可以直接證明他的推想。然而程瀾還是決定先暫時裝作不知。
程瀾,本名程元瀾,是大理寺的左少卿。他頂頭上司便是大理寺卿,而他的下屬便是陳佳岳。他來越州原本是為了查一件鹽鐵貪凟的案子,哪知這一查下去竟然還牽扯到越州的地方首富——林府。
甚至,可能連之前林立驍將軍通敵的案子都有著一絲半縷的關係。倒是沒想過會牽扯到這麼大,再加上他發現的軼事,忽然覺得查案子似乎也不那麼乏味了。
既然知道了林珩拳腳不錯,甚至能上戰場,只是林將軍不肯讓他拿命去廝殺,也就能推斷出離玉這人為什麼懂得招式,卻沒什麼力道可言了。
不過,他相信他如果給上司的報告裡這麼寫,他上司應該會直接一掌拍死他。猜測是一回事,就算人家承認了,程瀾也寫不出來這樣的文書報告啊!
程瀾搖搖頭,有些無奈地伸指朝林衡的臉戳去。戳了幾下,被林衡蹙著眉拍掉。程瀾勾唇一笑,心想這傢伙的臉還挺嫩。想到夏銘則,程瀾忽地憶起了他似乎也曾見過那時候的林珩。
雖只是一個照面,但程瀾還是覺得那個林珩眉眼清俊,那雙眼一直追著夏銘則,眉眼彎彎,對於自己的伴侶是實打實的眷戀跟愛意滿滿。彼時他倆剛成親,婚假剛休完,林珩陪著他來大理寺取卷宗。
如今再看向現在睡著的離玉……一樣的音,卻是不同字。依稀記得林珩的表字好像是叫什麼來著?有點記不起來了。改日去問陳佳岳吧!程瀾抱著劍就這麼盤坐在靠院落的窗口附近。反正現在他沒什麼睡意,不若把近日的一些事理順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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