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第一次上手術桌,說一點不害怕是假的,不過相比起擔心自己的安危,他更擔心唐弈雪的狀況。
雖然說這個手術已經非常成熟,但他還是害怕中途會出什麼意外,害怕唐弈雪會出現嚴重的排斥反應,在接受移植後不能自行製造白血球,或者接受移植之後還會復發。
找到合適的骨髓能讓唐弈雪暫時保住性命,但這之後還有太多環節可以出錯,還有太多不確定性,讓弟弟抑制不住的擔憂和焦慮,再次陷入之前那個讓人絕望的死循環裏。
瀟凡銳握住了唐弈雪的手,低低道:「害怕......但不是因為我自己。」
唐弈雪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擔憂,反握著他的手,淺笑道:「我們這麼配,哪會排斥呢。」
唐弈雪不常說這些情話,但他一旦說起來,那是每一句也能直擊瀟凡銳的心坎。
唐弈雪一句話就讓瀟凡銳的心慢慢平復了下來,甜蜜暫時蓋過了恐懼,他傻笑著道:「嗯。」
瀟凡銳又問他:「那你害怕嗎?」
唐弈雪抬手撫了撫瀟凡銳的臉頰,目光含著憐愛,輕輕的笑了:「有你在,不害怕。」
瀟凡銳聽到這句滿含依賴和信任的話,再被他以溫柔至極的眼神看著,整顆心軟化了,整個人酥麻了,將手搭在唐弈雪的肩膀上,輕輕把人往懷裡一帶,多用點力氣也不敢,生怕懷裡的人被他捏壞了,他可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寶貝了。
唐弈雪靠在瀟凡銳的胸膛上,聽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眼角眉梢盡是笑意,他輕輕閉上了眼睛,細聽著這世上最美妙的節奏,是因他而起的跳動。
兩人依偎著對方,靜靜享受著對方的陪伴,眼看著探望時間快要結束了,瀟凡銳心裡不免再次漾起了擔憂和焦灼。
如果......如果手術的過程真的出什麼事的話,這就是他和唐弈雪的最後一次見面了,弟弟這麼一想,頓時更慌張不捨。
瀟凡銳目不轉睛的看著唐弈雪,看著他尖瘦的臉龐和病弱的身軀,看著他纖長的睫毛和蒼白的嘴唇,目光緊緊黏在唐弈雪身上,想把他整個人深深烙印在心底。
唐弈雪即使閉著眼也能感覺到他恍若實質的灼熱視線,睜開了眼看著他道:「怎麼了?」
瀟凡銳依舊眼也不眨的看著他,目光掃過他臉上身上的每一寸,壓抑著心裡的驚慌道:「沒有,就是想看看你。」
唐弈雪當然知道他在害怕什麼了,以輕鬆的語氣調笑道:「省著點看吧,以後還得看很久呢。」
瀟凡銳聽到他口中說出「以後」兩字,心中不知什麼滋味,既希冀又恐懼,抱緊了懷裡的人,虔誠的親了親他的頭頂道:「永遠看不夠的。」
唐弈雪感受到他的不安,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的道:「放心吧,我撐得住的。」
瀟凡銳靜默了片刻,突然道:「唐哥,等你好了之後,我們去法國好不好?」
唐弈雪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個,不禁一愣,微微側頭看著他:「嗯?」
瀟凡銳的表情認真無比,語氣近乎哀切的道:「我們去看巴黎鐵塔,好不好?」
唐弈雪知道瀟凡銳想要的是一個承諾,一個能讓他安心的承諾,於是收斂了笑意,同樣鄭重的回道:「好。」
之後的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匆匆忙忙,慌里慌張的就過去了,容不得瀟凡銳有一刻停下來細想。
移植前的一天,瀟凡銳住進了內科病房,由護士協助填寫住院資料,量血壓跟體溫,然後由醫生為他再次說明手術的細節,並確認他的身體狀況一切良好。
房間內沒什麼娛樂,只能滑滑手機,看看電視,更多時候還是擔心在隔離病房的唐弈雪的狀況。
病房裡容許一位親人陪伴,所以哥哥下班之後就來陪了他一整晚,來了之後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可以做,只能坐在床側有一搭沒一搭的瞎聊,或者靜靜的一起看電視滑手機。
兄弟倆在某些事上還是特別有默契的,不約而同的沒有提到即將來臨的手術,只是繞開那個話題說著些不着邊際的話。
瀟凡銳非常慶幸有人陪伴在他身側,哥哥的存在本身就讓他安心不少,也幫他轉移了大部分注意力,讓他不會經常處於高度焦慮當中。
醫院的電視到了十點便會自動關機,讓病患可以早早休息,雖然弟弟和哥哥平常都沒這麼早睡覺,但是顧及到明天弟弟得早起做手術,而且在房間裏也沒其他東西可做,所以他倆都很早的上床睡覺了。
雖然瀟凡銳很早就躺在了床上,卻一點睡意也沒有,除了因為他本來就不習慣這麼早睡,還因為他實在是太緊張了。
精神高度緊繃,腦子裡不斷想東想西,一想到大約鉛筆筆芯粗細的針頭要刺進自己的骨盆兩側,就忍不住心裡發毛,那兩個位置彷彿和應著他的思緒一般憑空作痛。
想著想著,又想到萬一麻醉在他身上失效,他在手術台上醒來,那該是何等的可怕和痛苦,哎喲真是太嚇人了,還是別想這個了。
於是他又開始擔心唐弈雪了,萬一他再也見不到唐弈雪那怎麼辦,萬一唐弈雪嚴重排斥他的骨髓那怎麼辦,萬一......
瀟凡銳那天雖然整天躺在床上,什麼也沒幹,但是胡思亂想也是非常耗費精力的,他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昏昏沈沈的睡著了,但他即使睡也睡不安穩,腦子還殘餘著一絲警惕,在太陽剛剛升起,第一縷陽光照在他皮膚上的時候,他就立馬醒了。
瀟凡銳醒得早,但是今天的手術也早,所以他在床上賴了一會,很快的洗了個漱之後,醫生護士就嘩啦啦的來了,最後確認他的身體狀況無礙之後,還特地弄來了一把輪椅推他進手術室。
弟弟在眾人的簇擁下坐上寶座,由哥哥親自推到手術室外,享受了一把皇帝般的待遇。
在去手術室的路上,經過的醫護人員都笑著給他打氣,一些出來放風的病患和前來探望的家屬見到這麼大陣仗,雖然不太知道發生什麼事,卻也稀里糊塗的跟著說加油,讓弟弟又好笑又感動。
來到手術室門前,瀟弘凱只能送他到此,之後就要他一個人面對了,哥哥緊張得連臉也僵了,握著輪椅的手用力得關節發白,在這麼特殊的緊急關頭,縱使有很多話想說,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瀟凡銳雖然也緊張,但可能是死到臨頭反而釋然了,扭頭看向哥哥,帶著點笑道:「哥,我進去了。」
瀟弘凱沒了媽媽,有爸爸等於沒爸爸,他的親人只餘弟弟了,此刻親自將他送到手術室前,恐懼吞噬理智,不安升到極點,他不能再失去弟弟了,要不他就在這個世上就真的獨自一人了。
瀟弘凱張了張嘴,掙扎了片刻,原本想說些溫馨鼓勵的話,最後卻只能擠出了一句乾巴巴的:「你......給我活著出來。」
瀟凡銳不禁失笑,不愧是自家哥哥,說話一貫是這般風格,但他也知道哥哥一定很擔心,所以認真的點頭道:「嗯,我會的。」
手術的時間到了,護士在門口再次確認瀟凡銳的身分與藥物過敏等細節後,就將他推進了手術室。
瀟凡銳最後回頭看了哥哥一眼,看到哥哥傻傻的站在門外,一副失魂落泊的表情,心裡也不禁一揪,朝他眨了眨眼睛,安撫的笑了笑,還舉起了大拇指,讓他放心等著就行了。
來不及看哥哥的反應,手術室門就在他身後牢牢關上了,瀟凡銳立刻收回了目光,忐忑又好奇的四處張望。
手術室就如他在劇集裏看到的那般,一個很大的白色空間,天花板上嵌著亮得刺眼的手術燈,手術台旁立著數台精密儀器。
瀟凡銳從輪椅上下來,靜靜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看著護士匆忙的走來走去,作出最後的準備,等待醫生的來臨。
瀟凡銳慌張的用眼角瞟著這個陌生的空間,渾身僵硬,剛才的淡然褪去,恐懼再次掌舵,他覺得自己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命運,亦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會如何。
可是沒什麼時間給瀟凡銳在這裡驚懼了,換上手術袍的醫生邁著大步進來,笑著和他打招呼,親切的安撫了他幾句,再次跟他確認身分與藥物過敏等細節後,就拿出了透明的麻醉口罩,告訴他將要開始進行全身麻醉,並要他在戴上口罩之後作出深呼吸。
瀟凡銳緊張的點了點頭,下一秒口罩就覆在他的口鼻上,他聽從醫生的吩咐深呼吸了幾下,然後腦袋一昏,兩眼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瀟凡銳混混沌沌的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回到病房的病床上,他感覺身體發冷發虛,整個人被棉被包得緊緊的,旁邊還有一台大黃燈一直照在身上,這才勉強感到有些暖和。
瀟凡銳勉力張開了些許眼睛,隱約看到坐在旁邊小憩的哥哥,他原本想出聲叫哥哥,但可能因為麻藥還沒完全消退,他只覺得意識很昏沉,身體和眼皮都很重,抵抗不住席捲而來的困意,雙眼一閉,再次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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