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連病痛也熬過了,連死亡也面對過了,那時的他經歷的是比現在困難百倍的困境,卻也沒有這樣迷失自我,深陷其中。
為什麼現在的他竟然會讓這樣一個曲折把他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還傷害到他身邊的人?
難道是他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讓他失去了對抗逆境的堅韌和信念?
他一想起自己剛才是怎麼跟瀟凡銳說話的,最近是怎麽對待瀟凡銳的,心裡就湧起了無邊的愧疚和自責。
明明瀟凡銳是他深愛的人,明明瀟凡銳只是擔心他,他卻以這麼厭煩的語氣,回應對方的關心。
瀟凡銳說得對,他之前不是這樣的。
唐弈雪的眼眸逐漸變得濕潤,冷冽的表情柔和下來,只覺羞愧難當,張了張嘴,吶吶的道:「我記得......」
瀟凡銳看見唐弈雪終於給他回應,沒再給他難看的臉色,不禁鬆了一口氣,垂下眼睫,彷彿自言自語般道:「記得就好......」
唐弈雪怔怔的看著瀟凡銳這副落寞的樣子,原本麻木遲鈍的一顆心彷彿恢復了知覺,開始狠狠的揪痛起來,痛得他說不出話來。
瀟凡銳剛才幫他開燈,照亮的不只是這家黑漆漆的房間,還有唐弈雪那顆被黑霧籠罩的心。
瀟凡銳這一束溫暖的光再次照進了他的心裡,驅散了黑暗,破開了枷鎖,釋放了被自己禁錮許久的一顆柔軟的心。
可是有光就必定有陰影,瀟凡銳這一束光也照亮了他的陰暗面,讓他驚覺原來自己的嘴臉竟然可以這麼醜陋,原來自己的脾氣竟然可以這麼傷人,原來他自己就是光的遮擋物。
他已經三十五歲了,不再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拼搏,得到了現在這些成就,人總免不了有些自傲,覺得自己已經什麼也看過了,什麼也知道了。
但原來他一點也不了解自己,原來他一直只看到自己有光的那一面。
瀟凡銳不知道唐弈雪想了這麼多東西,他只看到唐弈雪的表情好像舒展了些許,語氣也沒那麼生硬了,不禁有幾分釋然,躊躇了片刻之後,放軟了嗓音道:「唐哥......我們一起去法國,好不好?出去散散心,或許會有靈感呢......」
瀟凡銳問出口之後就忐忑的覷著唐弈雪,畢竟唐弈雪最近的心情不好,脾氣飄忽,對方會如何回應他,其實他心裡也沒底,誰知道唐弈雪幾乎想也沒想就笑著點頭道:「好,什麼時候出發?」
這下換瀟凡銳一愣,臉上不自覺綻出笑容,心裡升起一種預感,他的唐弈雪要回來了。
於是在一個星期之後,他們登上了飛往法國的飛機,坐著空間最寬敞,價格也最高昂的頭等艙。
要是在幾年前,瀟凡銳可不敢訂這麼貴的機票,畢竟咖啡店還沒回本,口袋裡也沒什麼錢,而且他自小窮慣了,買什麼也習慣挑最便宜的,坐頭等艙對他來說實在太奢侈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雖然他現在也算不上很有錢,但至少咖啡店上了軌道,每個月有穩定的利潤,而且這是他在十多年來第一次和唐弈雪去旅行,也是他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去旅行。
雖然他絲毫不介意坐經濟艙,但他想著唐弈雪從小就有錢,凡事都用最好的,應該不喜歡坐這麼狹窄的座位,多花點錢讓唐弈雪高興也是可以的。
再說了,此行的目的不單是為了散心享受,瀟凡銳還偷偷準備了一個超大驚喜,所以他必須確保所有細節萬無一失。
整個旅程都是瀟凡銳負責策劃和安排的,唐弈雪對此毫不知情,即使他問瀟凡銳,對方也只是神秘兮兮的說要讓他盡情的放鬆和享受,這些現實的瑣碎的東西交給他就行了。
對於瀟凡銳的好意,唐弈雪是既感動又感激,於是也沒再追問,反正只要跟著對方就行了。
唐弈雪在機場得知他們即將坐頭等艙的時候也很是驚訝,幾乎要把機票給瞪出洞來了,連忙側頭問瀟凡銳:「我們坐頭等艙?」
對此瀟凡銳只是聳肩笑了笑:「對啊,不喜歡嗎?」
以唐弈雪所知,瀟凡銳此行用的都是他自己的錢,沒有問他拿過分毫,不禁有些心疼的道:「這太貴了吧,我坐經濟艙也可以的......」
瀟凡銳連忙打斷他道:「這怎麼可以,雖然是有些小貴,但我們這麼難得才能出來玩,貴一些也是值得的。」
唐弈雪既無奈又感動的道:「你啊,這麼辛苦賺回來的錢,不應該這麼花的......」
幫別人打工就已經夠辛苦了,瀟凡銳還得自己經營一門生意,瀟凡銳這幾年的辛酸勞累,唐弈雪全看在眼裡,要瀟凡銳為了他而花這些辛苦錢,他實在感到非常過意不去。
瀟凡銳才不跟他這麼多廢話,抓起他的手就走:「賺錢不就是為了讓我們能活得更開心嗎?走吧,要登機了。」
唐弈雪只能閉嘴跟上去,從後面看著瀟凡銳寬闊可靠的背影,心裡被久違的踏實和開心包裹。
他覺得自己前一陣子為了畫畫的事這麼鬱悶煩躁簡直是傻子行為,明明這個世界有這麼多美好的風景,明明他身邊一直有瀟凡銳,何必一直執著這件小事不放呢。
上到飛機,空姐笑著把他們領到座位,兩人放好背包坐下之後,瀟凡銳好奇的環視四周,又興奮又緊張,這裡摸摸,那裡看看,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這麼的新奇,畢竟是人生第一次出國,激動是在所難免的。
瀟凡銳把座位四周的東西都看過一遍之後,雙眼燦亮,抑制不住興奮的對唐弈雪道:「唐哥,我們真的要去法國啦!」
唐弈雪雖然不是第一次出國,但距離上次旅行也有很多年的時間了,不禁被他的興奮感染,既期待又感慨,笑道:「嗯,在這麼多年之後,終於能一起去了。」
想起法國這個地方,想起多年前這個承諾,唐弈雪實在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他原本計劃在大學畢業後真的會去法國深造,卻被病痛殺個措手不及,只能整日臥床,困在屋內。
而他為了不讓瀟凡銳擔心,所以用了這個說辭來騙他,還整整騙了他兩年,他現在想起來也對瀟凡銳感到非常抱歉。
法國對他來說象徵著沒法實現的夢想,沒法忘懷的遺憾,也蘊含著對瀟凡銳的歉疚,對生病的絕望,卻遠遠不止於此。
唐弈雪還記得非常清楚,那天晚上瀟凡銳破門而入,發現了他病懨懨的躺在沙發上時的錯愕。
聰明的瀟凡銳很快就想明白他根本就沒去法國,卻沒有生氣,也沒有責怪,只是蹲在沙發旁關心他的病情。
他無法形容當時的感動和歉疚,讓他即使在這麼多年後也印象深刻。
而在之後,在移植手術前最後一次見面,瀟凡銳特別用力的抱緊他,好像害怕這是最後一面似的,用發抖的聲音說,等他好了之後要一起去法國,而他則鄭重的說了聲「好」。
1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euob9PdVk
再之後,在唐弈雪出院的那一晚,換了唐弈雪緊緊的擁著瀟凡銳,瀟凡銳再次笑著和他說,等他好了之後就去法國,唐弈雪笑著蹭了蹭他的側臉,同樣開心的說要一起去。
就是這樣,法國對他的意義再次起了變化,變得更積極正面,變了美好的代名詞。
法國之旅象徵著愛和付出,瀟凡銳對他情深義重,不離不棄,在他病重時也堅持每天來照顧他,甚至為了他而捐出珍貴的骨髓。
法國之旅也象徵着希望和光明,能去法國就證明他已經恢復健康,擺脫病魔,不用再受病痛折磨,也不用再被困在病床上。
法國對他來說是又悲傷又美好的存在,但由於瀟凡銳的緣故,還是美好的比傷感要多,總體來說是一個讓他滿懷期待的地方。
瀟凡銳還惦記著唐弈雪的瓶頸一事,鼓勵的道:「法國是浪漫之都,又是藝術之都,你去完之後,一定會靈感爆發!」
唐弈雪心裡一暖,淺笑道:「即使沒靈感也沒關係,玩得開心就行了。」
經過一番深刻的反省和思考後,唐弈雪對此已經漸漸釋然,畫不了就畫不了吧,他只是想好好享受這個旅程,好好享受和瀟凡銳相處的時光,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瀟凡銳聽到了是又驚又喜,看著唐弈雪笑瞇瞇的樣子,直到這時才真正確認,他所熟知的唐弈雪真的回來了。
自從上個星期他向唐弈雪提出去法國一事之後,唐弈雪就再也沒有朝他瞪眼撇嘴,也收起了厭煩焦躁的語氣,整個人好像放鬆了不少。
唐弈雪沒再坐在一室黑暗裏對著畫板發呆,甚至沒再進入畫室,他恢復了他成為藝術家之前的生活,空出來的時間就拿來收拾行李準備出行。
瀟凡銳觀察到他的改變也很是欣慰,心道去法國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至少能有其他東西分散唐弈雪的注意力。
在他們聊天的這段時間,飛機上已經坐滿了旅客,開始準備起飛了。
觀看安全演示,繫好安全帶,收起小桌板,調直座椅靠背,這一切程序對於經常坐飛機的人來說再沉悶不過,基本上聽也不用聽了,但這些對於瀟凡銳來說卻處處是驚喜。
他好像一個小孩般興奮得快坐不定了,唐弈雪帶著姨母笑在一旁看著,拿出手機把他的反應拍下來,覺得實在可愛極了。
ns 15.158.6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