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唐弈雪在這個小時內第三次被人說這個事了,心裡已經怕怕,立刻從善如流的陪笑道:「對不起,是我不對,下次不會了。」
瀟凡銳也不是真的想訓他,只是太擔心和太心疼了,語氣一時間衝了些,看他這麼乾脆的認錯,心裡已經徹底沒脾氣了,臉上卻還是兇兇的道:「下次有什麼事也要告訴我,多丁點兒的事也要告訴我!」
唐弈雪知道這事是自己不好,也不捨得讓瀟凡銳再為他擔心,立刻乖巧的道:「是是是,我一定會跟你說的。」
瀟凡銳得到了他的承諾,終於放下心來,放過他了,轉而關心起他的身體,把手覆在他的額頭上,關心的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嘴巴還痛嗎?還拉肚子嗎?」
唐弈雪聽他說最後幾個字,不禁一愣,渾身僵硬,嘴巴蠕動了幾下,難為情的道:「你知道......?」
瀟凡銳面不改色的點了點頭,毛遂自薦道:「這有什麼的,我可以幫你換啊。」
唐弈雪心裡一驚,憋屈又彆扭,想也不想的拒絕道:「不行!」
身體不能自主,一切要依賴別人而活,這種感覺實在是糟糕到極點,讓瀟凡銳知道這件事已經很丟臉了,如果還要對方幫忙換尿布,那他的最後一絲尊嚴也失守了。
瀟凡銳被他這麼大反應給搞懵了,一番好意被這麼不留情面的拒絕,不禁也有些急了:「為什麼不行啊,這樣的話還不用麻煩護士呢。」
唐弈雪又委屈又鬱悶,漲紅了臉,急得吼了出來:「不行就是不行!」
瀟凡銳這下是真的憋屈不已,雙眼瞪圓,胸膛起伏,心中像塞了棉花般透不過氣來。
他從未見過唐弈雪發這麼大的脾氣,唐弈雪總是溫和而親切的,即使他之前做多麼過分的事,唐弈雪也沒對他動過怒,更別提這麼大聲說話了。
他現在只是想盡點綿力,幫忙清理一下而已,值得他這麼生氣嗎?
唐弈雪看見瀟凡銳這副樣子,頭腦慢慢冷卻,理智重新回籠,內疚很快取替了惱怒。
對方這麼包容和接納他,願意為他做這些事,他不但絲毫不感激,還生起對方的氣來,他也覺得自己不知好歹,羞愧的低下了頭,吶吶道:「對不起......只是......太難為情了......」
瀟凡銳看著他滿臉羞紅的樣子,逐漸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心只是想替對方做點事,卻沒考慮到對方究竟想不想接受他的幫助。
要是換了他身處唐弈雪的境地,會想讓唐弈雪幫忙處理這些東西嗎?可能也不想吧......
說到底還是他太自私了,只想感動自己,卻沒為對方設想過。
瀟凡銳自責不已,攥緊唐弈雪的手,嘆氣道:「是我不好......這事就算了吧。」
唐弈雪仍然低著頭,心裡舒了一口氣,輕輕的「嗯」了一聲。
瀟凡銳自我譴責,原本高漲的心情一下子掉到谷底,有些悶悶不樂的,唐弈雪也沉吟不語,兩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氣氛有些膠著。
最後還是唐弈雪先打破了沉默,小聲的問:「你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瀟凡銳埋頭擺弄著衣擺,低低答道:「今天早上八點的時候張叔給我打電話,我們就趕來了,一直等到現在。」
唐弈雪看了看床邊的鐘,這才發現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了,一想到三人為他在外面守候了一整天,心裡就很過意不去,放軟了嗓音道:「辛苦你們了,吃晚飯了嗎?」
瀟凡銳還是不看他,有些悶悶的道:「還沒,回家再吃吧。」
唐弈雪見狀,心下微沉,靜默了片刻,緩緩的道:「我剛才見到了我爸媽。」
瀟凡銳果然不再賭氣了,立刻抬頭看向了他,驚詫的道:「是嗎?你夢見了他們?」
唐弈雪微微點了點頭,淺笑道:「嗯,在我們家的花園裏,他們還提起了你來。」
瀟凡銳這下是真的驚了,拔高了聲音道:「真的嗎?他們說什麼了?」
唐弈雪有意逗逗他,眨了眨眼,調皮的道:「你猜?」
這叫他怎麼猜,瀟凡銳氣急敗壞的道:「我猜不到,你告訴我吧。」
唐弈雪故意賣關子道:「你猜一下。」
瀟凡銳驚疑不定的問:「是說我的好話還是壞話?」
唐弈雪忍不住笑了,故意說反話:「壞話。」
瀟凡銳噎了噎,眼珠子慌張的亂轉,不斷在腦海裏搜刮自己的缺點,糾結了片刻,憋得臉也紅了,吶吶的道:「說我......癩蝦蟆吃天鵝肉......呃,居心不良?」
唐弈雪這下再也忍不住了,掩著嘴笑了起來,肩膀不斷抖動,笑得肚子也痛了,斷斷續續的道:「哈哈哈,你覺得自己是癩蝦蟆......?」
瀟凡銳被他無情的取笑,頓時羞紅了臉,又羞又惱,手忙腳亂的解釋道:「我不覺得,但比起你,我覺得我應該是癩蝦蟆......」
唐弈雪聽他這麼一說,慢慢止住了笑聲,定定的看著他,無比認真的道:「你不是癩蝦蟆,相比起誰也不是。」
瀟凡銳一愣,咀嚼了這句話片刻,在他剛開始感動的時候,唐弈雪卻笑著加了一句:「不過居心不良倒也說得對。」
瀟凡銳噎了噎,感動瞬間幻滅,這才覺得自己是被唐弈雪耍了,惱羞成怒的道:「他們究竟說了我什麼?」
唐弈雪看瀟凡銳張牙舞爪的樣子,低低笑了幾聲,見好就收,終於答道:「他們說你很好,很可愛,而且對我一心一意。」
瀟凡銳怔了半晌,被誇得不好意思,連耳朵也紅了,害羞得語無倫次:「......真的嗎?他們覺得......沒問題?」
雖然知道是夢,但瀟凡銳對於這件事還是莫名的較真,希望能得到唐弈雪爸媽的認同和祝福。
畢竟他常常覺得自己高攀了唐弈雪,覺得自己配不上唐弈雪。
說實話他不確定唐弈雪究竟有多喜歡他,究竟是真的喜歡他,還只是被他感動,會不會轉頭就把他拋下......
這個可能讓他非常不安,很想為對方做更多的事去取悅他和留住他,如果能得到唐弈雪爸媽的認證,即使只是在夢裡,也能讓他安心不少。
唐弈雪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笑著點頭道:「嗯,沒問題,只要我開心就好了。」
瀟凡銳聞言,一顆心放下了些許,小心翼翼的問:「......那你開心嗎?」
唐弈雪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不禁一愣,理所當然的反問:「要不我答應你幹嘛?」
瀟凡銳纏繞心頭良久的懷疑被他這一句話打消了,牽著唐弈雪的手就是一個勁兒的笑,像個傻子般開心。
唐弈雪看他笑成這個樣子,也忍不住笑了,快樂就是這麼簡單,無論在多麼艱難的境地,也能頑強的從夾縫中生長,滋潤每個人的心。
之後的一個半月,唐弈雪仍然需要留在隔離病房裏,直至白血球開始生長。邁過了最危險的一關,唐弈雪之後的情況就相對的穩定下來了。
唐弈雪真的很不想穿尿布,但他永遠預測不了他的肚子什麼時候痛,而且一痛起來還來勢洶洶,有時候真的會來不及去廁所,又不想麻煩其他人為自己善後,被逼無奈只能繼續穿著。
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事事要依靠別人照顧而活是一件很讓人痛苦的事,他可能和瀟凡銳說話說到中途,肚子突然一陣不舒服,剛想下床的時候就遭殃了。
他只能僵在原位,臉上漲紅,既尷尬又羞恥,簡直想找個洞躲進去,連看也不敢看弟弟。
幸好弟弟非常體貼,一看到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什麼回事,會很貼心的先出去讓護士來處理,等一切料理妥當再回去,護全著他的臉面和尊嚴。
每當他按鐘要求幫助的時候,都感到非常忐忑不安,除了為自己的疏忽感到不好意思外,還害怕會遇到那些很兇的護理員,一來就先不滿的訓他兩句,大聲指責他為什麼不忍住,還邊清潔邊繼續碎嘴斥罵,各種尖酸刻薄的言辭往他身上砸,讓他感到非常無助和委屈。
雖然他知道自己的確為他們添了很多麻煩,但他也控制不了自己,他也不想的,這事實在是太難為情了,他也不想讓弟弟為他擔心,只能把滿腔的委屈咽進肚子裡,自己忍著就算了。
除了腸胃黏膜破損,他的口腔黏膜也持續的潰爛,每天都要護士來為他清掉口裡的白膜,清理好傷口之後還要塗上很刺激的藥膏,塗上去的那刻簡直痛得眼冒金星,就算是他這麼能忍的人也禁不住直飆眼淚。
有時候如果破洞特別多,真的要打嗎啡才能開始料理傷口,要不會痛到暈倒,每次清理完傷口之後他都覺得半條命都沒了,奄奄一息的癱在床上,一想到明天又要來一遍,就害怕得渾身打顫。
塗上藥膏之後會有幾小時的止痛效果,他就只能趁著這段時間多和瀟凡銳說兩句話,要不等藥效一過的話,他可能痛得連嘴巴也張不開,更別說說話和吃飯了,只能靠營養輸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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