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弈雪也吃了一塊,食相相當優雅,細嚼慢嚥,不慌不忙的,吃完還會用手帕擦嘴擦手,坐在花叢間,就像是從書裡走出來的貴族一樣,跟瀟凡銳所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唐弈雪絕對是最特別的存在。
瀟凡銳之後又拿起了馬卡龍細細端詳,圓圓的很可愛,還是鮮黃色的,他湊近聞了聞,聞到了檸檬酸酸的香氣,再試探的吃了一口,外面脆脆的,內餡卻黏黏的,有著檸檬的酸甜清新,口感很特別,讓人一試難忘。
瀟凡銳把自己的份兒給吃完了,抬眼看向對面,只見唐弈雪面前的蛋糕只動了幾口,之後就沒繼續吃了,只是端著茶杯小口小口的喝茶。
瀟凡銳盯著那塊蛋糕,在心裏回味著剛才的味道,兩眼放光,還想繼續吃,卻又不好開這個口。
唐弈雪看到他如狼似虎的目光,不禁失笑,放下茶杯問:「你還想吃嗎?」
瀟凡銳被發現了,羞澀的點了點頭。
唐弈雪問:「你想吃哪個?我叫張叔再給你拿。」
瀟凡銳一怔,看著唐弈雪面前那塊幾乎沒動過的蛋糕,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成長於貧窮之家,習慣了匱乏,習慣了挨餓,所以對食物是極為珍惜的,絕對不會浪費任何一粒米,一定要把所有東西都吃完才行。
但唐弈雪顯然不這麼想,他從來沒體驗過缺乏的滋味,從來只有吃不完的,沒有不夠吃的,相比起浪費食物,可能更擔心衛生的問題吧。
瀟凡銳躊躇了半晌,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瞟了瞟唐弈雪面前的蛋糕,小聲的問:「你這個,還吃嗎?」
唐弈雪一愣:「不吃了,我不能吃太多生冷的食物,你......想吃我的?」
瀟凡銳被他看得低下頭去,小幅度的點了點頭,開始有點後悔問出口了,這好像顯得自己好像要飯的一樣,還想吃別人吃剩的東西。
唐弈雪有點懵了,不太理解這樣的想法,反正廚房裡還有這麼多,為什麼要吃他吃過的?
但他轉念一想,以兄弟倆家裡的情況,可能連三餐溫飽也成問題,所以養成了不浪費食物的習慣,這麼一想,倒是自己不如這小孩了。
瀟凡銳看唐弈雪蹙著眉,沒說話,心裡忐忑得很,心想自己是不是惹他討厭了,是不是被他嫌棄了?都怪自己,還是一副窮人做派,小家子氣。
唐弈雪看著弟弟越發窘迫的樣子,心疼又歉疚,拿起叉子把自己吃過的那部分去掉,把餘下的蛋糕推向他,笑著鼓勵道:「惜食是好事,小銳很棒喔。」
瀟凡銳聽他這麼說,懸著的心放下了,羞澀的笑笑,又能吃蛋糕了,真的太高興了,迫不及待的拿起叉子,很快就把那塊蛋糕吃完了。
瀟凡銳吃完之後,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摸了摸肚子,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唐弈雪笑著指了指嘴角:「這裡有忌廉喔。」
瀟凡銳臉色一紅,連忙拿起紙巾擦嘴。
唐弈雪看他擦完之後還是擦不乾淨,從口袋裡掏出另外一條手帕,俯過身子去,輕輕捏著弟弟的下巴,給他擦了擦嘴巴。
唐弈雪突然的靠近讓瀟凡銳大窘,臉頰染上粉紅,看著唐弈雪近在咫尺的臉,感受著對方輕柔的動作,還聞到了對方淡淡的芳香,胸口小鹿亂撞,不禁屏住了氣。
唐弈雪抽回身去,把手帕疊好放回袋子裡,端起茶杯笑道:「多喝點茶,可以幫助消化的。」
瀟凡銳還沒從剛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壓壓驚。
唐弈雪笑瞇瞇的問:「小銳覺得好喝嗎?」
瀟凡銳連忙點頭,再喝了一口。
唐弈雪垂眸看著自己杯裡微微晃蕩的茶湯,神色一斂,沉吟不語,片刻後靜靜道:「這是我母親最愛喝的茶......」
唐弈雪抬眼看向周圍盛況的荳蔻花,緩緩道:「這也是我母親最愛的花......」
瀟凡銳心頭一跳,沒想到這花對他來說竟然有如此意義,雖然對方的表情雖然淡淡的,神色語氣卻流露幾分寂寞悲涼,讓他也不自覺難受起來。
瀟凡銳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他,只能捏著杯子,靜靜的聽著,他的直覺告訴他,對方其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需要一名聽眾而已。
唐弈雪其實也有點被自己驚到了,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跟一個小孩提起這些,不過正正因為對方是純真善良的孩子,自己才能卸下戒備,說起這一段既甜蜜又悲傷的記憶,釋放心中積壓良久的悲鬱和孤獨吧。
這些回憶,這些故事,他已經收藏在心底許久了,卻好像梗在喉嚨一樣,一直不能說出來,他身邊交心的朋友雖少,卻也不是沒有,哥哥就是了,他也不缺關心他愛護他的人,每天盡心盡力照顧他的張叔就是了,但他就是說不出口,即使對著他們也說不出口。
不跟瀟弘凱說是因為他已經足夠困難了,家裡有這麼個爸爸,不但要做兼職自力更生,還要撫養弟弟成長,唐弈雪不想增添他的困擾,為他帶來更多麻煩,而且在他和哥哥的關係裡,他一直是靜靜聆聽的那個,並不是大吐苦水的那個,他倆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模式,一時間難以改變,他也不想隨意打破。
至於張叔,在他出生前,張叔就已經跟著他爸爸幹活了,在他出生後,更是片刻不離的貼身照顧他,對於他經歷過的事可謂是瞭如指掌,在他父母出事之後,張叔也很是哀傷和痛心,不但要奔波張羅他父母的後事,更要關心照料患上創傷症候群的他,幫他聯絡最好的醫生,嘗試各種方法哄他開心,每天為他的狀況發愁,簡直是為他們家操碎了心。
那段時候張叔也不好受,一夜之間彷彿老了不少,頭髮漸白,面容憔悴,消瘦許多,唐弈雪那個時候雖然被傷心沖昏了頭腦,但他看到張叔的變化也不禁為他心疼。
六年過去,唐弈雪的情況已經改善了不少,雖然還會睡不著和做噩夢,但至少不會再時常焦慮,亦能恢復正常生活,這讓張叔十分欣慰,一直緊繃著的心弦終於稍稍能放鬆開來,現在張叔的頭髮雖然還是銀白,但至少面色紅潤,精神矍鑠,健步如飛,也讓唐弈雪很是高興。
唐弈雪知道他父母的死在張叔心中也是一個解不開的心結,一個永遠的傷痛,他不想讓張叔傷心,也不想讓他為自己擔心,張叔已經為他們白了頭,他不想再讓對方為他犧牲更多了。
唐弈雪把玩著手裏的杯子,陷入回憶中,低聲淺笑道:「我爸爸當時就是用荳蔻花向我媽媽表白的,就是用剛才我跟你說的那首詩......」
瀟凡銳瞪大了眼,凝神細聽,果然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連表白也這麼文縐縐,這麼浪漫。
微風吹拂,帶起唐弈雪的煩惱絲,卻帶不走他的煩惱。
唐弈雪繼續憶道,嘴上掛著既懷念又憂傷的笑容:「我父親為她栽種了滿園的荳蔻花,每年的情人節和紀念日,也會摘一束送給她......」
瀟凡銳既羨慕又惋惜,看來唐弈雪的父母生前很甜蜜,很恩愛,弟弟之前在參觀大宅的時候看到唐弈雪一家的照片,媽媽美麗,爸爸英俊,簡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不像他的爸媽,是在工廠裏認識的,他們那時單著久了,又寂寞又飢渴,打算找個炮友發洩一下,卻不料擦槍走火,意外懷了哥哥,被逼奉子成婚,因為年少的一個錯誤就耽誤了下半輩子,談不上甜蜜,更談不上愛,就像是兩個看不對眼的仇人被命運強行綁在一起,婚後一直口角不斷,摔鍋砸碗也算輕的了,最後當然悲局收場了。
唐弈雪眼角一彎,溫柔一笑,那一瞬間簡直和照片裏的優雅女人重合:「我母親看到了我父親在花園裏摘花,和我父親說:
“If you love a flower, don’t pluck it up.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k5rAJDhxr
Because if you pluck it up it dies and it ceases to be what you love.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gVd8rTiyO
So if you love a flower, let it be.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326IaUDdS
Love is not about possession.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R9VUnYqDF
Love is about appreciation.”」
唐弈雪已經特地為他放慢了速度,弟弟也已經盡力聽了,但無奈兩人的英語能力太過懸殊,弟弟聽得糊里糊塗的,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理解錯了。
唐弈雪不愧是唐弈雪,貼心的為他翻譯了一遍,笑道:「這一句的意思是,
“如果你愛一朵花,就不要摘它。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kg6PBoc4j
因為如果你把它撿起來,它就會死去,它將不再是你所愛的東西。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L9FCqPtul
所以,如果你愛一朵花,那就讓它自由自在地綻放吧。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Q4Sr0yoyj
愛不是佔有。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KuTZfuBD9
愛是欣賞。 ”」
瀟凡銳恍然大悟,雖然他對愛這個字還是懵懵懂懂,停留在概念上的理解,但以一朵花來比喻的話,他就比較能理解了,倒也能悟出一些東西來,想來愛一個人就像愛一朵花,不是「我愛你,所以你是我的,我要把你連根拔走」,而是「我愛你,所以我希望你自由開心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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