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弘凱是一個字也不相信弟弟說的,不過他沒有再逼問下去,一是他覺得弟弟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很不穩定,怕刺激到他的話,會弄出什麼倫常悲劇來,二是他知道弟弟這人嘴硬得很,不想說的話是死也不會說的,與其追問弟弟,不如從唐弈雪這邊下手。
瀟弘凱把他在弟弟身上觀察到的異狀毫無保留的告訴了唐弈雪,末了問:「你倆究竟是怎麼了?吵架了嗎?他之前可黏你了,張口閉口都是你,現在是絕口不提,還把所有你送給他的東西都打入冷宮了。」
唐弈雪靜靜聽著哥哥訴苦,垂下眼眸,眼睫微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往日喝到的是甘甜,現在喝到的卻只餘苦澀。
唐弈雪聽到弟弟將他從的東西一律遺棄,表情依舊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波動,心卻揪了一下,混合著難堪和難受。
這段時間裏,被拒絕的瀟凡銳固然難受,拒絕他的唐弈雪其實也不好受。
一直視如親弟的人突然說喜歡自己,這件事換了誰也很難接受,他倒不介意弟弟喜歡男生,不過他介意弟弟喜歡的是他。
唐弈雪不知道瀟凡銳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錯了,是他對弟弟過於親密,給了對方不恰當的信號嗎?還是他對弟弟毫無保留的關心和照顧,讓缺愛的弟弟誤以為這就是愛?
唐弈雪不斷回想著自己與弟弟相處的點點滴滴,嘗試找出問題的根源,嘗試挑出自己的錯處,他總覺得,弟弟會喜歡自己,自己也要負上一定的責任,自己一定做了什麼讓對方誤會的事。
瀟凡銳給他發的那條訊息還靜靜的躺在屏幕上,等待著他的回應,時刻提醒著他,他被扯進了一段驚世駭俗的感情裡。
他選擇不去回答,因為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好像怎麼回答也不對似的,他不想讓對方多想,但同時也不想再傷害對方。
瀟凡銳選擇遠離,選擇放下,唐弈雪對此還是鬆了一口氣的,他雖然說對方永遠是他的弟弟,而他也確實是這麼想的,但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弟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心情甚麼態度,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回到從前那般。
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在他的心底深處,他還是有幾分失落的,被人喜歡被人珍重的感覺太好了,即使對象是最不應該喜歡他的弟弟。
他從來不缺喜歡他的人,現在在大學更是,喜歡他的女生都能繞著課室幾圈了,但他對這些人談不上認識,更說不上有任何感情,他雖然感激他們的喜愛,卻沒什麼更深的感受。
但是瀟凡銳不一樣,他認識了這小傢伙幾年了,掏心掏肺的照顧他,目睹著他長大,陪伴著他成長,和他度過了無數歡樂時光,弟弟在他心目中是有分量的,而且分量還不小,是少數能讓他交心,讓他珍惜的人,弟弟發掘了很多唐弈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擁有的一面,例如那幅帶著笑的畫像。
所以瀟凡銳喜歡他的這件事對他的影響就更大了,他習慣為這人付出,他希望讓這人高興,即使是這份不恰當的感情,他也習慣性的想為對方做什麼,即使他什麼也不能做,也不該做。
他的生活是單調的,孤獨的,每天重複著一樣的事,和別人維持著禮貌而疏離的關係,他原本以為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但當弟弟從他的生活裡消失的時候,雖然日子照樣能過下去,卻總感覺缺了點東西,缺了點歡笑,缺了點生氣。
瀟弘凱看唐弈雪好像陷入了沉思一樣,眉頭緊蹙,嘴唇緊抿,完全忽略了他的問題,心想糟糕了,連唐弈雪也這麼不對勁,一定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瀟弘凱伸出手在唐弈雪面前晃了晃,擔心的道:「喂喂喂,你沒事吧?怎麼一個兩個也這麼不對勁,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了?」
唐弈雪被他這麼一喚,終於回過神來,頓了頓,嘆了口氣道:「沒什麼,小銳也已經十五歲了,叛逆期的孩子,做什麼也不出奇吧。」
瀟弘凱沒好氣的道:「那小子這麼糊弄我就算了,連你也當我是傻子?」
唐弈雪堅持道:「真的沒什麼事,可能他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吧。」
瀟弘凱看他這麼堅決,知道自己別想從他嘴裡聽到真話了,哥哥真被他們搞得沒轍了,一個兩個也諱莫如深,還特別嘴硬,臉上寫著大大的「有事」,偏偏嘴上還死要說自己「沒事」。
瀟弘凱白眼道:「行吧,我不管你們了,一個兩個奇奇怪怪的。」
既然他們一個兩個都說自己沒事,還死活吐不出一句真話,瀟弘凱也不想管他們了,他根本管不著,這倆的事他一向也插不了手,只好由得他們去了。
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個月,越發淡定自若的外表下,某些記憶卻仍然鮮活,受傷的心卻仍在抽痛,特別是在陰鬱的下雨天。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外面下著滂沱大雨,電閃雷鳴,瀟凡銳趴在小桌子看書複習,家裡只有他一人,哥哥去參加大學的社團活動,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爸爸則仍在不知道什麼地方鬼混。
這破屋子每逢下雨就會漏水滲水,牆壁濕漉漉的,天花板不斷滴水,瀟凡銳不得不停下筆來,先拖了拖地,然後找來個盆子放在地上接水,才繼續坐回去奮筆疾書。
瀟凡銳正專心的寫著,突然聽到樓道外傳來沉重拖沓的腳步聲,還有各種問候爹娘的粗言穢語,不禁心道不妙,是爸爸回來了。
瀟凡銳立馬抄起桌子上的書本,爬上上鋪,躲在床上。
瀟凡銳才剛縮到角落裡,單薄的門板就被粗暴的扯開了,門後的人渾身濕透,雙眼通紅,頭髮邋遢,散發著長年不散的酒氣。
男人的眼神兇狠而瘋狂,嘴角深深往下撇,鼻子裏不住的噴氣,似乎因為淋雨而十分生氣。
瀟凡銳觸到他的眼神,不禁渾身一顫,想再往裡面縮,裝作透明人,無奈家裡的空間實在太小了,簡直是無處躲避,即使他把自己縮到最小,還是被男人一眼看到了。
男人在看到蜷縮在床尾的人的瞬間,立刻邁開了憤怒的腳步,走到床邊,抓住瀕臨散架的床框,用可怕的蠻力拼命搖晃,發出野獸般的吼叫:「小賤種,錢呢?給我錢!」
殘破不堪的床架不斷的搖擺,發出嘎吱嘎吱的的聲音,瀟凡銳緊緊抓住底下的床單,滿臉煞白,雖然害怕得要死,卻抵死不從。
他知道男人是沒錢買酒了,但他不想將自己辛苦賺回來的錢和盤托出,這男人已經毀了他的一生,現在還想拿他的錢?沒門!
男人看瀟凡銳死也不下來,被徹底惹怒了,一下子攀上了梯子,努力活動著渾圓笨拙的身軀,不斷往上爬,眼看快要爬到第二層了,弟弟要是再不做些什麼的話,如果他不想被揍一頓的話,就真的只能乖乖的交出錢了。
瀟凡銳咬了咬牙,在這個危急關頭,迅速而敏捷的爬到了上層連接著梯子的部分,朝著正在爬上來的男人臉上毫不留情的一腳踢下去,骨頭與骨頭直接碰撞,發出了讓人牙酸的聲響。
男人原本就喝了不少酒,神智不大清醒,行動也不大靈活,好不容易才能在梯子上保持平衡,現在被弟弟這麼當頭一踢,瞬間像是保齡球一樣骨碌碌的滾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發出一聲巨大的哀嚎,摔得頭暈眼花,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瀟凡銳眼見男人癱在地上,一時間起不來,立刻抓緊機會猛地往下爬,隨手抓了放在桌上的手機就拼命往外跑。
男人看瀟凡銳竟然想跑,喉嚨發出憤怒的咆哮,就算頂著頭暈也奮力的爬起來,想阻止他逃跑。
瀟凡銳沒想到他竟然能恢復得這麼快,一腳踹翻了地上接了不少水的盆子,然後頭也不回的開門逃跑。
瀟凡銳跑了沒幾步就聽到門內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響,看來是男人沒留意到地上的積水,直挺挺的滑倒在地了,弟弟知道這能為他爭取些許時間,連忙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到樓道,一鼓作氣的衝下樓去,心跳得飛快,恐懼滲透全身血液。
即使他不再是幾年前那個毫無還手之力的男孩,但兒時的恐懼,童年的創傷總是最深刻最深遠的,對於自己的爸爸,弟弟還是控制不住的害怕,覺得自己很渺小,脆弱,無助,覺得自己永遠無法逃離這個惡魔。
瀟凡銳跑到樓下,看到外面毫不停竭的大雨,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忘了拿傘,他身上什麼也沒有,只拿了個手機,甚至還穿著家裡的拖鞋。
瀟凡銳穿著單薄的白T和短褲,被外面的風一吹,冷得渾身打顫,牙關格格作響。
這棟破樓的大堂小得可憐,只能堪堪容納進出的住客,根本沒法額外站人,瀟凡銳只能縮在外面窄窄的屋簷下,抱著雙臂盡量保存體溫,看著外面傾盆的大雨,感到前所未有的迷失。1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80kmIkN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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