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凡銳沒想到唐弈雪竟然把這幅畫掛到這裡來了,這麼多年之後再次見到這幅畫,腦海裡湧現無數回憶,讓他百般感嘆,扭頭問:「這不就是......?」
唐弈雪坐在床上遙遙看著那幅畫,點頭笑道:「嗯,就是那幅。」
瀟凡銳摸著下巴道:「掛在這裡......這幅畫對你來說很特別嗎?」
唐弈雪舉起手描摩著那條黃線,靜默了片刻道:「這就是你。」
瀟凡銳又驚訝又不解的回頭看他:「什麼?」
唐弈雪淺笑道:「這條鮮艷的黃線是你,陰暗的背景是我。」
就如你闖進了我的生命,為我帶來了亮光,不過這句話太肉麻了,唐弈雪說不出口,只能在心裡偷偷的想。
那條黃線硬生生將黑暗撕裂成兩半,瀟凡銳的到來不也是驅走了他心中的黑暗。
那條黃線是意外加上去的,卻使整幅畫變得完整,昇華了意義。
瀟凡銳的到來也是他沒預料到的,卻使他的生命變得完整,每一天也活得幸福快活。
瀟凡銳沒想到這幅畫竟然還跟他有關係,再次看向畫作的眼神也不一樣了,默默的咀嚼了他的話片刻,坐在了唐弈雪身旁,厚著臉皮眨了眨眼道:「就像是我點亮了你的世界嗎?這幅畫叫什麼名字?」
對於他的第一個問題,唐弈雪自動跳過了,有些話不必說出口,兩人心裡會意就行了。
至於第二個問題,唐弈雪看著那幅畫,搖了搖頭道:「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唐弈雪就只是這樣說了一句,沒再作任何補充,但神奇的是,瀟凡銳竟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世界上有很多事是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的,例如極喜和極悲的情緒,刻骨銘心的思念,心裡洶湧的愛意。
在所有極致面前,語言實在太蒼白太匱乏了,強行加諸以文字反而會減弱那種震撼,所以還是別用文字規範它了。
這幅畫已經足夠表達一切,也能讓看的人有自己的詮釋和體會。
瀟凡銳把身旁的人摟在懷裡,靜靜感受著這幅畫在他心中激起的漣漪,不禁感嘆道:「我小時候覺得這些畫就好像亂畫一樣,現在長大了才明白他們的可貴之處。」
唐弈雪輕笑道:「那你也算很早就明白了。」
自從唐弈雪出院回來之後,就把家裡所有掛著的畫給換了一遍,心境徹底不一樣了,就需要不一樣的畫作來表現。
之前到處掛著的都是比較陰暗嚇人的油畫,風格和之前嚇得瀟凡銳睡不着的那幅相似,都是他在爸媽過世後的那幾年畫的。
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放不下他們,接受不了他們的死,還被事發時的噩夢纏繞。
當時他的心情就像這些畫作般陰鬱灰暗,覺得自己的生命裏和心裡有兩個很大的缺口,卻永遠也填補不上。
現在的他經歷了病痛,經歷了病危,瀕死的經驗雖然很嚇人,卻也讓他看透了許多事。
他不希望自己到死的那刻才發現自己一生都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沒有享受當下的快樂,沒有活出自己的精彩,白白虛耗珍貴的光陰。
死亡的威脅讓他知道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教會了他放下過去的悲痛,放下無用的執取,放過自己,放過他人。
之前的他總是暗暗怨恨這所謂的命運,命運對他這麼殘酷無情,不但奪走了他的雙親,還讓他身患重症,終日活在悲傷苦痛中。
但現在的他知道如果他繼續這樣想的話,是永遠不會開心的,因為他把自己的悲喜繫在了不受控制的外力上,心緒隨著外境發生的事而劇烈起伏,終日不得安寧。
他現在要把情緒的掌控權重新握在自己手裏,雖然他控制不了會發生什麼事,但他能控制自己怎麼看待和回應每一件事。
再加上他不是一個人的,他有忠心的張叔,有知心的哥哥,有心愛的弟弟,還有一直在天上看着自己的爸媽。
他在病危時和爸媽那似真似假的的會面讓他在這麼多年後終於開竅和釋懷了,讓他意識到自己心中所謂的缺口只是自己的執念在作崇。
他一直都是如此幸運,只是不知足而已。
所以他回來之後就把那些畫全拿下來,還特地為此創作了一批新的畫作,他畫畫的時候心裡懷著的是從此次病痛悟出的感恩和釋然,對於現狀的欣喜和對於未來的希冀,以及對於弟弟的感激和愛戀,所以畫出來的作品也截然不同。
雖然還是抽象的油畫,但新創作的作品顏色鮮艷,意境遼闊,線條柔和,充滿光明和希望,彷彿他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唐弈雪的靈感如泉湧,深陷在藝術世界裡,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手上的畫筆不停。
再加上他在休養期間到處也不能去,只能留在家裡,所以他花了沒一個月就完成了十多張作品,每個房間也換上了一張。
瀟凡銳有一天下班趕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了客廳裏掛著的畫不同了。
更讓他驚訝的是,不只是客廳的畫不一樣了,每個房間的畫也不一樣了。
不但畫不一樣了,風格也不一樣了,採用暖色調和柔線條,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心情愉快。
瀟凡銳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看過去,簡直驚得嘴巴也合不攏。
他完全不知道這些畫是唐弈雪什麼時候畫的,讓整所房子的氛圍也不一樣了,一下子變得更溫暖敞亮。
唐弈雪跟在他後面,看見他這副傻傻的樣子,笑瞇瞇的問:「怎麼樣,喜歡嗎?」
瀟凡銳看完最後一個房間,一轉身就抱住了他,激動的道:「喜歡,當然喜歡。」
喜歡,不只是喜歡他這些畫,更是喜歡他現在這份開朗和豁達。
從唐弈雪這些畫中,瀟凡銳很明顯能感覺到他心境的轉變。
放下了沉重的包袱,唐弈雪整個人也輕鬆不少,讓瀟凡銳很是開心和欣慰。
回到現在,瀟凡銳看完牆上那幅畫之後,就繼續探索唐弈雪臥室的其他部分,唐弈雪的床他剛剛試坐過了,軟硬適中,承托力足,唯一不好的就是只有一個枕頭,缺了他的位置。
瀟凡銳扭頭瞪著他問:「我的枕頭呢?」
唐弈雪就知道他會問這個問題,笑著道:「你等一下。」
唐弈雪說完就轉身走了出去,留下瀟凡銳在這裡不明所以,只好繼續在房間裡轉轉。
瀟凡銳把視線轉而投向床頭櫃,看到上面除了放了鬧鐘和小燈外,還有兩個小相框。
瀟凡銳走近了拿起來看,發現其中一個相框裏放着的是唐弈雪小時候和爸媽和張叔的合照,背景是在小花園裏,三個大人站在後面,唐弈雪則舉著V站在前面,露出沒有門牙的笑容,機靈而可愛,讓他不自覺揚起嘴角。
再看向唐弈雪的爸媽,爸爸戴著草帽和圍裙,應該是剛打理完花園,即使如此亦不掩英俊,媽媽則穿著一條碎花長裙,左手夾著一本書,知性而優雅。
即使只是一張照片,瀟凡銳也能從唐弈雪身上看到他父母的影子,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氣質,一樣的溫柔善良。
瀟凡銳看著二人在照片裏的笑臉,在心中鄭重的道,公公,婆婆,不對,爸,媽,我是唐弈雪的男朋友,聽說你們不反對我們在一起,真是非常感謝你們,你們請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唐弈雪的,有什麼也會和他一起扛。
瀟凡銳和唐弈雪的爸媽說完話之後,把照片放回去,看向了另外一個相框,驚訝的發現那裡面放的竟然不是照片,而是一幅筆觸稚嫩的畫。
畫的是在低頭微笑的唐弈雪,正是很多年前出自他手的作品,是為了感謝唐弈雪送給他的畫的回禮。
瀟凡銳還記得唐弈雪當時說會把畫裱起來放好,當時的他只以為這是唐弈雪禮貌的說辭,想不到唐弈雪竟然真的這麼做了,還放在了床頭櫃上,和全家幅一起。
在這麼多年後看到自己的畫被如此珍惜的收起來,瀟凡銳是既感慨又感動。
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他的畫功也是如此的拙劣,但即使他畫得這麼差勁,仍然能看出畫中的唐弈雪是笑得如此開心。
在這幾年間,他親眼看著唐弈雪被病痛折磨,漸漸失去了這種開懷的笑容,只剩下愁緒和憔悴。
他一度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在唐弈雪臉上看到這種純粹的快樂。
幸好,幸好唐弈雪熬過了最困難的一關,狀況在一天一天的好轉,臉上重新浮現出這種能點亮黑暗的笑容了。
瀟凡銳在看著自己的畫的時候,出去了片刻的唐弈雪抱著個大枕頭回來了,枕頭是和唐弈雪的同款的,也是罩著灰色的真絲枕套,光滑柔順,冬暖夏涼。
唯一不同的是枕頭上繫著一個大粉蝴蝶結,好像包禮物一樣把枕頭包起來了,直把弟弟給看呆了。
唐弈雪鄭重的把綁著蝴蝶結的枕頭遞給了瀟凡銳,清了清嗓子,半開玩笑的道:「有了這個枕頭,以後你就是這所房子的另一位主人了,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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