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弘凱絲毫沒有動靜,好像睡著了一樣,背部上下起伏,發出粗重的呼吸聲。
瀟凡銳真的沒他好氣,掰著他的肩膀讓他坐直,舉著杯子放在他的嘴邊:「快喝吧,你究竟搞甚麼了啊。」
瀟弘凱感覺到嘴邊有些熱熱的東西,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首先看到眼前的茶杯,然後視線往外一飄,看到弟弟手腕上的手錶,是唐弈雪送給他的手錶。
瀟弘凱看到手錶的瞬間,情緒毫無徵兆的爆發了,喉嚨裡發出一聲悲痛的嘶吼,揚手用力一揮,把弟弟手裡的杯子擊落,熱茶灑了一地,杯子骨碌碌的滾在地上。
瀟凡銳沒想到他會突然發瘋,幸好他的反應夠快,在熱茶灑落的時候慌忙往後一跳,堪堪躲過了被燙熟的命運,即使如此,他的褲子上也濕了一片,剛才還被哥哥毫不留力的打了一下,也是夠狼狽的。
瀟凡銳被打中的手還在發痛,看著滿地狼藉,以及情緒激動的哥哥,抑制不住怒氣大吼:「你瘋了嗎?!」
出乎他意料的是,瀟弘凱沒有繼續打人,也沒有再次暴起,反而是面容扭曲了一下,五官皺在一起,然後眼框發紅,肩膀抽搐,竟然就這麼流下了淚來!
瀟弘凱驚呆了,看著哭得越來越兇的哥哥,涕淚好像缺堤般湧下,像孩子般委屈無助,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張了張嘴,罵是罵不下去了,但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自他有記憶以来,哥哥除了在媽媽走的時候和被爸爸打的時候哭過,幾乎就沒再流過眼淚了,在他心目中,哥哥一直是個很堅毅很勇敢的人,每次在爸爸發瘋的時候都第一時間用身體護著他,究竟是什麼事讓他這麼煩惱,這麼傷心,要去借酒消愁,還酒入愁腸愁更愁呢?
瀟凡銳有些無措的走近了,抽出紙巾給他擦眼淚,試探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盡量放輕聲音道:「怎麼了?公司發生什麼事了嗎?」
瀟弘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接過了紙巾混亂的擦了一通,在抽泣間斷斷續續的道:「唐弈雪......唐弈雪......他......」
瀟凡銳聽到唐弈雪的名字,心頭一跳,不禁也跟著急了,連忙追問道:「唐弈雪?這跟唐弈雪有什麼關係?他怎麼了?」
最惱人的是,瀟弘凱吐出了唐弈雪的名字之後,就好像沒聽到他的追問一樣,只是一個勁兒的掉眼淚,嘴裡含糊的發出一些毫無意義的音節,卻沒再回答他的問題。
這事可能關係到唐弈雪,瀟凡銳瞬間也坐不定了,心急火燎,也不管他是不是精神脆弱,揪住他的肩膀不斷的搖,大聲追問道:「唐弈雪怎麼了?啊?你說啊!」
瀟弘凱被他搖得頭暈了,嘴裡發出痛苦的聲音,倒是沒再流淚了,弟弟見狀,沒再搖他,但還是牢牢抓住他的肩膀,直直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再重複道:「唐弈雪。究。竟。怎。麼。了?!」
瀟弘凱佈滿血絲的散亂的眼眸好不容易聚焦起來,有一瞬好像恢復了些許清明,吃力的想了想之後,反應遲緩的道:「唐弈雪......骨,骨髓......」
瀟凡銳把耳朵懟到他嘴邊,聽到這兩個字,實在被他搞不會了,骨髓?這是什麼意思?
弟弟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這兩者的關聯,心想哥哥一定是酒醉了在胡說八道,唐弈雪遠在法國,哥哥這麼傷心,怎麼可能關唐弈雪的事?
他還當真的在拷問哥哥,看來他才是傻子。
瀟凡銳想到此處,不禁放鬆了戒備,放開了哥哥的肩膀,隨口問了一句:「嗯?跟骨髓有什麼關係?」
瀟凡銳想不到哥哥竟然真的能回答上來,之後說的三個字還讓他血液冰冷,呼吸驟停。
瀟弘凱滿臉淚痕,鼻水橫流,原本都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了,聽到「骨髓」二字,又突然激動了起來,整個人好像陷入了巨大的焦慮和恐懼一般,大口大口的吸著氣,胸口劇烈起伏,聲音顫抖著道:「白......白,血病......」
這三個字傳入瀟凡銳的耳朵,把他釘死了在原地,他的第一個反應是:什麼?怎麼可能?
瀟凡銳對白血病的認識停留在他僅僅看過的劇集,裡面的女主角或者男主角很常患上這個病,最後要不就以主角離世而悲劇收場,要不就得到好心人的捐贈而皆大歡喜。
他雖然不太清楚這究竟是個什麼的病,但從劇集的喧染也知道這應該是個很嚴重的病。
瀟弘凱一定是喝醉說胡話,唐弈雪雖然偶爾會感冒,但絕對不像是得了這麼嚴重的病啊,會跑會跳還能去法國讀書呢,身體應該沒什麼大礙吧。
可是幾乎是立刻,他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哥哥曾經跟他說過,唐弈雪小時候曾經患過很重的病,還因此要停學一年。
他還想起了他之前見到唐弈雪的時候,對方突然消瘦了許多,臉頰也塌下去了,某個驚人可怖的念頭在腦海中形成,如果......如果這是真的話......
瀟凡銳臉色瞬間煞白,再次抓住哥哥的肩膀一頓猛搖,聲嘶力竭的問:「你說的是真的嗎?唐弈雪有白血病?!」
瀟弘凱聽到最後三個字,臉上再次出現那種驚恐至極的表情,用力的眨了眨眼,喉嚨裡發出一連串嘟噥:「呃......嗯嗯......啊......」
瀟凡銳雖然得不到直接的回答,但他看見哥哥臉上的表情,心裡已經有數,整個人如墮冰窖般僵凍,渾身止不住顫抖,聲音也是顫的:「你怎麼不告訴我?多久了?他有這個病多久了?!」
瀟弘凱緩慢的眨了眨眼,顫著舉起了兩隻手指。
瀟凡銳立刻拋出各個數字:「兩個月,兩年?」
瀟弘凱好像得不到滿意的回答,激動起來了,更用力的將兩隻手指在他面前搖晃。
「二......二十年?」
這個可怕的數字滾出瀟凡銳的嘴巴,他多麼希望這一切是假的,這個答案是錯誤的,誰知道哥哥卻重重的點了點頭。
二十年......瀟凡銳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幾乎站不穩了,但是這怎麼可能?!
唐弈雪和其他人沒什麼分別,也是每天去上學,閒時喜歡畫畫,三餐茶點不耽誤,臉上經常掛著笑,對每人也這麼溫柔,沒有一點怨氣怒氣,一點也不像個病人,他怎麼可能已經得了這個病二十年了?!
哥哥也是,唐弈雪也是,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為什麼他們一直瞞著他?!
瀟凡銳覺得自己已經瘋了,腦海裡像是打完龍捲風似的,完全沒法處理這突如其來的噩夢,心裡一小部分還抱著希望,這一切只是哥哥的臆想,但理智卻告訴他:別傻了。
瀟凡銳以手扶額,呼吸粗重,語無倫次的問:「那他怎麼......他是復發了嗎?他需要骨髓移植?!」
瀟弘凱盡力的睜大雙眼,經過漫長的反應弧之後,才慢慢的點了點頭。
瀟凡銳看哥哥眼皮半閉,頭無力的垂到一邊,好像快要睡著的樣子,連忙用力的把他搖醒:「先別睡!那他現在怎麼樣?他現在在哪裏?」
瀟弘凱雙眼迷濛,神智昏沉,好像不理解他在問什麼似的,迷迷糊糊的看著他,嘴裡發出零碎的嘟噥。
瀟凡銳真的急得快要給他下跪了,跟一個醉酒的人講道理真是一件近乎沒可能的事,只能附在哥哥耳邊大聲的問:「哥,先回答我再睡吧,他還在法國嗎?還是回來了?他現在究竟在哪裡?」
瀟弘凱被他吵得睡也睡不著,不耐煩的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有氣無力的道:「家......家......」
瀟凡銳驚了,重複道:「他在家?在這裡的家?」
瀟弘凱只覺得好像有隻蒼蠅在耳邊不斷的嗡嗡叫,蹙眉撇嘴,舉起手胡亂的揮舞,一把把弟弟的頭給扇開了。
瀟凡銳的下巴挨了他一下,隱隱作痛,但他沒心思理會,他看著哥哥一頭栽倒在桌上,幾秒過後就發出震天的呼嚕聲,知道自己是不能再從哥哥嘴裡得到甚麼回答了,他只能靠自己去發掘答案。
哥哥剛才說的家,不知道是這裡的家,還是法國的家,不過唐弈雪在法國是住宿舍的,怎麼也稱不上是家吧,弟弟覺得很大可能是唐弈雪回來了接受治療,所以應該是指這裡的家。
無論是不是,瀟凡銳既然知道了這個消息,就沒可能只待在這裡什麼也不幹,他像隻無頭蒼蠅一般在家轉了一圈,拿起手機和外套,確認家裡的兩個酒鬼都在熟睡,然後連一刻也不能等了,當即往外跑去,衝下樓梯,來到樓下。
瀟凡銳套上外套,騎上單車,毫不猶豫的就往唐家的方向進發,使盡全力的往前踏去,載著他的單車輕型的在路上疾馳,他的心卻沉甸甸的,好像壓了千斤重,差點壓得他喘不過氣來。1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jSlEpwMC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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