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的路上,瀟凡銳想了很多,腦子亂哄哄的,沒得到唐弈雪的親口承認,或者沒親眼目睹,單憑哥哥醉酒後的片面之言,他還是對哥哥說的話將信將疑,但是萬一,萬一哥哥說的是真的,唐弈雪真的有病呢?
萬一,萬一唐弈雪真的被這個病纏繞了二十年,現在還復發了,需要骨髓移植呢?
萬一,萬一唐弈雪沒有找到合適的捐贈者......呢?
瀟凡銳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害怕,他很害怕,他不再奢望唐弈雪能成為他的誰了,他只希望對方好好的,能一直陪伴他成長,陪伴他老去,無論以什麼身份,他也知足了,但是現在就連這個這麼簡單的願望也可能實現不了......
萬一,萬一他失去了唐弈雪,他該怎麼辦呢?
夜裡的冷風迎面刮來,寒冷刺骨,卻怎麼也不及弟弟的身冷,心冷,那種感覺就好像把一柄刀插進心臟裏不住的攪動一樣,讓他的心揪着揪著痛,在這短短的路程中不住折磨著他,最糟糕的是,除了胡思亂想之外,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更加用力的騎這輛破車,希望在終點等待著他的是好的結果。
瀟凡銳把單車停在了別墅的圍牆外,熟門熟路的翻過圍牆,這次沒有再被絆倒了,順利的來到了房子外。
瀟凡銳先是圍繞著別墅外圍走了一圈,毫不意外的發現所有窗戶都是緊閉的,所有窗簾都是拉上的,完全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眼下如此,瀟凡銳只能使出最後的計策,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走到大門前,按下了門鈴,嘹亮的鈴聲瞬間響徹屋內,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響起,越來越近,然後大門打開了,張叔的表情略顯慌張,見到弟弟的時候瞳孔一縮,意外的道:「瀟小少爺?請問有什麼事?」
瀟凡銳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的人,張叔只把門打開了一個縫,還用整個身體擋在門前,好像不想讓他進去似的,眼角不住的往客廳方向瞟,雖然極力維持鎮定,但仍能看出幾分慌亂。
瀟凡銳吸了吸鼻子,楚楚可憐的道:「張叔,我爸又喝醉了打人,我能在這裡待一晚嗎?」
張叔為難的看了看他,又下意識看了看客廳,不知所措的道:「這......」
瀟凡銳往前踏了一步,耷拉著眼問:「不可以嗎?」
張叔面露難色,再次下意識的看向客廳,語無倫次般道:「這......可以倒是可以......但是......」
瀟凡銳看他這不尋常的反應,幾乎已經可以確認客廳裡一定有些不對勁,不等張叔把話說完,他趁其不備用力把門推開,鞋也不脫就大步的往裡走去,走過玄關,他聞到空氣中有著淡淡的酒氣,再往客廳走去,他一踏進去就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的人,還有茶几上的酒瓶和酒杯,他瞬間明白了,哥哥為什麼喝得這麼醉。
張叔沒想到他會突然闖進去,嚇得連忙伸手阻止他,卻被弟弟靈活的躲開了,張叔怎麼攔得住年輕力壯的弟弟,只能追在後面驚恐的大喊:「瀟小少爺!別!」
張叔懸著一顆心,跟著他來到了客廳,赫然看見唐弈雪還躺在沙發上,沒有動彈分毫,不禁為他焦急,他已經盡力為少爺爭取時間了,少爺不是不想讓弟弟知道的嗎,怎麼現在卻連躲也懶得躲了?
張叔忍不住急道:「少爺,你怎麼不躲?!」
躺在床上虛弱不堪的唐弈雪緩慢的睜開了眼,看向了站在幾步開外一臉震驚的弟弟,氣若遊絲的道:「有些東西,終究是躲不過的。張叔,你先退下吧。」
張叔看向僵在原地,瞪目結舌的瀟凡銳,再看向重新閉上眼睛,一臉淡然的唐弈雪,知道唐弈雪應該是特意讓弟弟發現的,畢竟要一直保守著這麼大的秘密,不讓最親最愛的人知道,是一件很痛苦,很孤獨,也很磨人的事。
事已如此,張叔也只能聽命的退下,留出空間給兩人把事情說開。
瀟凡銳聽到張叔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終於慢慢的反應過來,唐弈雪真的在他眼前,唐弈雪真的回來了,唐弈雪......真的病了。
瀟凡銳的目光掃過沙發上的人,每掃過一寸,心就痛一分,彷彿看到的景象是一把把尖刀,狠狠捅入他最柔軟的心裡。
他們兩年多沒見,唐弈雪卻好像完全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頭上戴著一頂針織帽,露出了些許光禿禿的皮肉,頭髮全沒了,臉色蒼白,臉頰凹陷,讓眼睛顯得更大而空洞,彷彿之前那雙溫柔有神的眼眸已經消失。
原本就已經很瘦了,現在更是骨瘦如柴,露出來的手臂好像筷子一般細,但是這麼細的手腕上竟然還戴著一隻手錶。
弟弟仔細一看,不禁瞪大了眼,這正是唐弈雪送給他的手錶?!
瀟凡銳在這裡站了一會,鼻尖已經開始冒汗了,客廳裡的暖氣開得很足,溫度高得像個火爐一樣,但這熱度好像完全傳不了給唐弈雪,只見唐弈雪不但穿著厚厚的毛衣,還裹了幾張被子,把自己裹得像個壽司一樣,卻好像仍然感到冷似的把身體縮進被子裡。
瀟凡銳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但他卻不得不去接受,唐弈雪,他的唐弈雪,清秀俊雅,優雅迷人,怎麼會被病痛折磨成這副樣子?對方在這段時間裏究竟經歷了什麼,而他竟然這一切一無所知!
瀟凡銳曾經幻想過當唐弈雪學成歸來,他們重遇的時候,會是怎麼樣的場面呢?
在他的想像裏,他們見到對方的時候會激動的迎上去,擁抱在一起,然後笑著敘舊聊家常,可他打死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重遇,而唐弈雪竟然變了這樣......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命運實在太無情太殘酷了,殺了他個措手不及,讓他連話也說不出來。
唐弈雪許久也沒聽到瀟凡銳的動靜,緩緩睜開了眼,柔柔向他看去,語氣依舊溫柔的道:「嚇到你了嗎?......對不起,現在才讓你知道。」
唐弈雪看似淡定,實則心裏也是緊張得不行,事隔這麼久再次見到自己在意的人,自己卻變得這麼難看,這麼糟糕,在鏡子看到自己這模樣也覺得慘不忍睹,他不知道弟弟會有什麼反應,會嚇得直接逃跑,會嫌棄他同情他,還是怪他沒說實話?
他已經不再是之前光鮮亮麗的唐弈雪,他現在病得面黄肌瘦,還是個光頭,弟弟還會喜歡他嗎,還會像之前般仰慕他倚賴他嗎?
唐弈雪雖然知道瀟凡銳很喜歡自己,但那畢竟是過去的事,弟弟是個只有二十歲的小伙子,心思飄忽的年輕人的喜歡往往是有限期的,他不確定弟弟喜歡自己是基於對他外貌的迷戀,抑或只是青春期的片刻悸動......
他不敢奢望弟弟對自己的感情是真摯而深沉的愛,因為連他也覺得現在的自己不值,弟弟的條件這麼優秀,還有這麼多女生喜歡他,無論他喜歡的是女的還是男的,也一定不愁找不到對象,為什麼還要選他這個病弱殘軀的人呢?
唐弈雪抬眼看向瀟凡銳,暗沉的眼眸彷彿一下子恢復了些許光芒,流露出幾分壓抑不住的思念和眷戀......
兩年沒見,弟弟又長高了不少,可能已經比他高了,雖然說弟弟的五官沒什麼大的變化,但整個人的氣質不同了,眼神更堅定,舉手投足更自信,越發帥氣逼人,不愧是他心裡的男孩,可惜現在的他已經配不上他了。
瀟凡銳聽到唐弈雪這句話,紛亂的思緒終於回到了現實,立刻大步走過去,蹲在唐弈雪身邊,猶豫了片刻,輕輕的握住了唐弈雪擱在被子上的手,觸手冰涼,只摸到骨頭,讓他心驚膽跳。
瀟凡銳鼻子發酸,輕輕喚了一聲:「唐哥......你......」
唐弈雪用另外一隻手摸了摸弟弟的頭,笑道:「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我全都告訴你。」
瀟凡銳當然想知道唐弈雪的病情如何,但他又怕聽到不好的答案,猶豫了片刻問:「你......現在是什麼情況?」
唐弈雪以最淡然的表情說出最讓人絕望的事實:「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患上了血癌,康復之後的十幾年都相安無事......但就在兩年半前,醫生在我的血液裏再次發現非常高的白血球值,我的病復發了......」
瀟凡銳聽得心也碎了,他現在回想起來,唐弈雪的身體一直也不好,蛛絲馬跡一直就在他眼前,不吃生冷,食慾不好,突然暴瘦,不合年紀的灑脫,但他竟然毫無所覺......他立刻追問道:「那治療的結果呢?現在的情況有好轉嗎?」
瀟凡銳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只見唐弈雪輕輕的搖了搖頭,嘆氣道:「我接受了兩年的化療,但是病情沒有改善,只能看看有沒有匹配的骨髓了......」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U32weqt2c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9sZcVgB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