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凡銳非常佩服唐弈雪的父母,不愧是有文化的人,連說句話也這麼有深意,這麼有哲理,不但能巧妙的回應摘花的行為,更能以花喻人,藉以寄情,點出愛的意義,不愧能教出唐弈雪這麼優秀的人。
從唐弈雪的寥寥幾句,瀟凡銳也能聽出,唐弈雪的爸媽看來也是非常善良的人,連一朵花也不願傷害,即使他們這麼富有,卻沒有被財富敗壞了道德,吞噬了良知,皆是強大而溫柔的人。
瀟凡銳聽唐弈雪說話,簡直是用上了百分之二百的專注,邊聽邊在心裡理解分析,簡直比上課還用功勤奮,除了因為唐弈雪對他來說是很特別的存在,還因為他覺得唐弈雪雖然是別人眼中的人生贏家,家境好,模樣好,學習好,卻正正因為這樣,所以一直放不下背負的重擔,為了不讓別人失望,不讓別人擔心,苦苦維持著一切完好的假象。
瀟凡銳這人最掂得清自己的份量,不敢高估自己在唐弈雪心中的位置,他覺得唐弈雪會跟他說這些話,只是因為唐弈雪實在沒有別人可以傾訴了,只能找他這個啥也不懂的小屁孩,他聽不聽得明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唐弈雪找到了發洩的出口。
瀟凡銳繼續專注的聽著,只見唐弈雪抬眼,笑得像哭一樣問:「但你知道荳蔻花的花語是什麼嗎?」
瀟凡銳心裡咯噔一聲,總覺得他接下來說的話才是關鍵,輕輕搖了搖頭。
唐弈雪眼裡含著濃重的悲傷,掃過四周盛開的花,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破碎:「離別,惜別......這滿園子都是......」
瀟弘凱在別墅接弟弟的時候,唐弈雪倒是像平常一樣笑臉迎人,弟弟雖然極力克制著情緒,但哥哥卻能敏銳的察覺到他有點不對勁。
瀟弘凱騎著單車在路上飛馳,側頭問:「怎麼了?玩得不開心嗎?」
瀟凡銳趁著哥哥在前面看路,看不清自己的表情,終於露出幾分悶悶不樂:「沒有。」
瀟弘凱心覺奇怪,這小子不是很喜歡唐弈雪的嗎,上次不但大半夜的溜出去和唐弈雪打遊戲,還抱著睡在一起了,怎麼現在這副不開心的樣子。
瀟弘凱追問:「究竟怎麼了?你被罵了嗎?還是你做錯什麼事了?」
瀟凡銳心裡覺得有些煩,不想他繼續追問,隨便搪塞道:「沒有,是我玩得有些累了。」
瀟弘凱才不信呢,這小子累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吃了苦瓜似的表情,無奈弟弟嘴硬得很,他不想說的東西,你怎麼問也沒轍。
瀟弘凱還在想要怎麼撬開這小子的嘴的時候,弟弟趁機轉移話題問:「我們今天晚了很多回去,爸爸會不會已經在家了?」
瀟弘凱最擔心的事被他說出來了,頓時頭也大了,瞬間忘記了要審問弟弟的事:「所以我們要盡快趕回去,家裡沒菜了,還得先去一趟市場買菜呢。抓緊了,我要加速了。」
瀟凡銳乖巧的「嗯」了一聲,仰前抱住了哥哥的腰。
瀟弘凱使勁的踩,以最高速在道路上滑行,原本柔弱的風瞬間變得凌厲,像刀子般刮得人臉頰生痛,呼嘯的風聲似乎帶著哭號,弟弟耳邊隱約響起那句「離別,惜別.......」,瞬間被大風吹得支離破碎......
瀟弘凱繞了遠路去別墅接弟弟,回去的路上還要去市場買菜,不出弟弟的預料,回家的時候果然晚了不少。
瀟凡銳的烏鴉嘴真的靈得不行,他們回家的時候,爸爸已經在了,歪七豎八的趴在小桌上,臉色通紅,滿嘴胡言,腳邊扔滿了酒瓶,狹小的空間瀰漫著濃烈的酒氣
看到他們回來,男人艱難的坐直了身子,佈滿血絲的眼睛瞪著他們,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憎恨,唾沫橫飛的放聲大喊,彷彿連單薄的門板也能震碎:「兩個小賤種,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門外的兄弟倆心道不妙,暗暗打量著男人的狀況,估算著用不用撤離,原路折返唐弈雪的住處。
男人暴躁的拍了拍桌子,差點將從出生開始就陪伴他們的小桌子給拍成兩截,怒喊:「還不快給我去做飯?啊?難道你要我吃空氣嗎?真是兩個傻逼,跟那個死女人一樣。」
瀟弘凱看男人雖然無理至極,卻不算是醉得很厲害,至少說話清晰有條,甚至還能想起要吃飯,以他豐富的經驗來說,男人今晚應該不會發瘋了,情況暫時安全。
瀟弘凱連忙領著弟弟進去,點頭哈腰道:「是是是,我現在就去做了。」
男人聽到他這個回答,略算滿意,哼了一聲,重新趴在桌子上,閉上了眼小憩。
兄弟倆見狀,紛紛鬆一口氣,放輕了腳步,繞過桌子,走到床邊,換下了校服。
瀟凡銳平常用來做功課的桌子,也是家裡唯一的桌子,被男人霸佔了用來睡覺,哥哥抬頭示意雙層床的上層,小聲和弟弟說:「你上去寫作業吧,寫完作業再拖地,我先去做飯。」
瀟凡銳點了點頭,手腳麻利的爬了上去,從書包裏拿出剛才還沒寫完的英文作業,攤平在枕頭上,曲著膝,俯著身,吭哧吭哧的寫了起來。
這個姿勢實在不舒服,瀟凡銳寫了一會,腰和脖子酸得不行,不得不停下來休息片刻。
瀟凡銳坐在狹窄的床上,目光掃過四周,剝落發霉的牆身,堆滿雜物的角落,讓人壓抑的空間,還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滿身酒氣的男人。
瀟凡銳還以為自己對於這一切一切已經麻木了,已經習慣了,但當他體驗過豪華的極致,見識過那乾淨,雅緻,寬敞的大房子,見識過一個恩愛和諧的家庭,就越發感到他所遭遇的一切是多麼的可悲和可恨,就更不能接受這骯髒侷促的家和這支離破碎的家庭。
他從心底感到強烈的嫌棄,強烈的厭惡,想脫離這一切的想法亦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在心裡暗暗發誓,有一天,有一天,他一定要徹底擺脫這個破地方,徹底擺脫這個從未盡過父親責任的男人,徹底擺脫被人欺負小覷的困境,自己闖出一片新天地。
在之後的幾個月,瀟凡銳明顯感覺到,同學對於他的嘲笑欺侮明顯收斂了不少,雖然還是不搭理他,卻再沒有動手,甚至連動嘴也沒有,好像把他當了瘟疫一樣,避而遠之,看向他的目光甚至有些害怕,而依照瀟凡銳的理解,這大部份也要歸功於唐弈雪。
瀟凡銳覺得唐弈雪上次強大的氣場和威勢,還有罵人的時候氣勢凌人的樣子,一定給這群小孩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把他們給嚇怕了,卻不知道哥哥和唐弈雪在背後為他做了不少事。
唐弈雪知道瀟凡銳這小孩面皮薄,自尊心強,應該不會告訴哥哥自己被欺負的事,所以他私底下和瀟弘凱說了那天去課室接弟弟時遇見的情況。
瀟弘凱聽了之後,大為震怒,既震驚又心疼,沒想到這傢伙在家這麼拽,跟他說一句話能頂十句嘴,卻竟然在學校被人欺負?
唐弈雪貼心的分析道:「小銳性格內向,又比同齡的孩子早熟,未免和班裏的同學有些格格不入。」
瀟弘凱靜默片刻,嘆氣道:「是我疏忽了......竟然沒注意到......」
唐弈雪安慰道:「小銳也是不想你擔心,才不告訴你的。」
瀟弘凱毫不留情的拆穿道:「這小子是怕我笑他才不跟我說的吧。」
唐弈雪笑道:「畢竟小孩的自尊心也是很強的,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瀟弘凱看了他一眼,無奈道:「你就幫那小子說話吧。」
唐弈雪坦言道:「他既然叫我一聲哥,我自然要確保他沒事了。」
瀟弘凱慨嘆道:「這小子倒是幸運,攀上了你這麼好的靠山。」
唐弈雪笑了:「什麼靠不靠山的,難道看著他被欺負,什麼也不幹嗎?我那個時候有你幫我解圍,他卻沒人幫他解圍。」
瀟弘凱心裏感動,太肉麻的話卻說不出口,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謝了。」
唐弈雪和瀟弘凱討論完之後,行動迅速,第二天就去找了弟弟的班主任說這件事。
班主任知道弟弟家裡的情況,還曾經當過哥哥和唐弈雪的語文老師,見到他們前來也很是驚喜。
瀟弘凱雖然差一歲才成年,卻是弟弟名副其實的監護人,每次的家長會,或者需要家長參與的活動,都是哥哥去的,他們爸爸從來不管他們的事,要他去家長會簡直難於上青天,而且兄弟倆才不想讓他去,怕他在學校裡搗亂發瘋,到時候還是要他們收拾殘局。
班主任笑問:「弘凱,弈雪,你們怎麼來了?」
班主任對於這兩人能成為這麼好的朋友,最初也很是稀奇,更深入了解他們之後,才明白為什麼他們這麼合得來。
唐弈雪天資聰穎,成績優異,每次考試穩佔第一,不僅家境優渥,模樣俊秀,還溫和有禮,簡直是被上天寵幸的天之驕子。
瀟弘凱資質平平,成績徘徊在中游,但他身上也有不少閃光點,雖然從破碎家庭出身,性格卻意外的開朗,而且做事認真,為人仗義,的確是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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