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程瀾來到了獻州的蘭城。那裡是漕運的主要重心所在,也是翠江跟緋江的匯流處。此外,再過一段河道,還有運河可直通到京郊的碼頭。
他很快的找到了搬運工的工作。他待的那家行會,是屬於比較不介入紛爭,單純做事的。相對的,也容易被麻煩找上的。可因為會長向來在敵對兩邊自在遊走,也低調的給點利益讓他倆對自己手底下的人不要太過。
這個會長姓張名仲華,是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三十多歲男子。有點靦腆,笑起來有些憨。程瀾跟著其它的搬貨工一起工作,閒暇時也跟著他們大喇喇的坐在茶攤子裡嗑瓜子配那能把人淡出鳥來的粗茶。
不然就是吃著醃黃瓜或辣炒豆子配酒,那些酒水也不怎麼精細,大抵都是自釀的穀糧酒。味道嘛……挺一言難盡的。
程瀾力氣大,也挺能搬。大概過了五、六日,熟得差不多了,也就漸漸的聽到一些原本他想知道的消息了。
然後是一個熟悉的名字竄進耳裡。「……顏律那傢伙抽成也抽得夠爽了,換個人做吧,總是他在搞,錢都被他賺了。」
顏律。那位打死了獻王次子的工人,也是之前賭局的操盤人。
「哎,先前不是發生了打出人命的事嘛,這不他也消沉了幾日。總得安份點做給上面的人看,差不多時間也夠了,就又開始要搞錢了。」說話的那人蹲在長凳上,一邊嚼著辣炒豆子,喝了口酒後又說:「一般人也就算了,偏偏是皇室的人。他不得安份點?」
「他要真安份就該把這操盤的權力放一放!」另一個嗤了一聲,明晃晃的不爽。
接著話題又一轉,轉到哪個窯子的姐兒最騷之類的,瞬間便充斥著各種不堪入耳的猥瑣發言。這話題轉得太快,也不知是有心還無意。程瀾跟著笑,但絕對不摻和他們的討論。
算算日子,回門宴就快到了。他收拾了一下,領完日結的銀錢後,跟工頭告了假,說家裡老人家過壽得回去一趟。這理由讓人沒法拒絕,也就放行了。
找了個地方換了衣物,便大大方方的又回了城裡租了馬車奔回越州。林衡這幾日都在幫忙自家父母處理回門宴的事,沒一會元寶告知他程瀾回來了。
林衡有些恍惚。怎麼感覺好像自己忙了很久,夜裡自己一人獨睡總是會不習慣,慢慢的好像也就那樣……但,心裡就是空落落,少了一個什麼東西似的。林衡連忙放下手邊的東西,往自己的住處跑。
程瀾剛把一身破舊的裝扮換下,洗了臉還擦了身體。剛穿上外袍就被撲了個滿懷,整個鼻腔裡全是清冽好聞的松木氣息。「離玉,我回來了。」一手按著林衡的後腰,另一手輕拍著林衡的背以示安撫,把人往自己懷裡按。
「你明明沒去多久,可是為什麼我竟覺得好像很久了似的……」林衡笑得很開心,再多蹭了蹭程瀾的胸口。
「這麼想我啊?」程瀾勾唇,笑得痞氣。「那晚上來證明一下?」
「證明什麼?」
程瀾湊去林衡耳邊:「證明……我最愛的離玉有多、想、我,嗯?」
瞬間明瞭這傢伙是幾個意思後,林衡嘴角抽抽,毫不客氣的踩了程瀾一腳。程瀾表示這是情趣,打情罵俏是正常的!
林衡並不想去理解這是什麼情趣,晚上用過飯,再仔細的核對了流程跟細節,這才打著呵欠回自己的院子去睡覺。
程瀾自是跟著的,進了房間之後程瀾這才開始訴說自己所聽所見。
林衡這才起了興致,聽完之後說:「也就是說,賭盤有八成是真的了……既然有這麼多的金錢往來,沒有帳簿帳冊可說不過去。如果說那位姓顏的,真的是負責操辦這個賭局之人,帳冊的下落也應該從他那裡下手。指不定,便是他自己保存的。再不然……就是他信得過的人,比如愛人或是家人。」
「已經讓夜衛去做盯梢了,消息也應該差不多要傳回來。」程瀾說道。「可我還是要親自參與一場,才能瞭解他們到底是如何運作的,這樣要論起理來,也不至於落於下風。回門宴後咱們再住上一段日子如何?還是你要去獻州找我?」
「我跟元寶還有鳴泉慕雨去獻州找你好了。就用林氏想在獻州踩點做理由……」
說到最後,被程瀾一把抱起,放在他的大腿上。林衡沒好氣地瞪去一眼:「你又想做什麼了?放我下來!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你我之間關起門來就是普通的夫夫,想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還是說,這樣你就說不了話了?」程瀾痞笑。
「色令智昏了你……到時候你哪來的銀錢去跟著玩一把?憑你當搬貨工的錢,也不過就是小石子扔水裡吧?」林衡毫不客氣的捏住程瀾的臉頰肉,又拉又扯的。
「哎哎哎……離玉,疼、鬆手,別扯了……」程瀾誇張的哀嚎,直到林衡鬆手,這才委屈巴巴的揉了揉被捏出紅印子的臉。
「那就你也參一腳?」
「那不是秘密賭盤嗎?我用什麼身份去?」
「自然不能用林府二公子的名頭,那就……用我程家的名頭。」
「嗯?什麼意思?」
「我就說你是我遠房的表弟,來探視我順便看獻州能不能做點生意。」程瀾把他抱起,移到案桌前坐下,讓林衡攤開紙筆,磨了些墨,提筆蘸墨便開始寫。林衡一開始還好奇這傢伙想寫什麼,越看嘴角越抽抽。
「行了你,你當你在寫話本子呢!」還別說,看起來還挺像一回事的。「看來你文采也不錯啊,不如寫話本子當副業好了。」
「這玩意只能寫一時,要是寫多了,尚書令大人知道後會找人揍我的。」程瀾皺了下鼻子。林衡啊了一聲,瞭了。
「看來以前你真寫過話本子,還寫得賺了不少錢是不是?程元瀾,你行啊!」林衡呵笑一聲。
「就算是吧,那也是一時興起。我寫沒幾本就被尚書令大人逮個正著,錢都被沒收了,說什麼那不是我該賺的錢。」程瀾無奈笑了下。「我招認了,離玉就別生氣,好嗎?」
「行啊,現在沒寫了吧?」
「沒,沒寫。除非你想要我寫。」程瀾在林衡臉頰上親了一口。「我呢,就幫你編這麼一個身份跟故事,也就是用來忽悠人的。晚點我再幫你做一個半面的面具,遮半張臉,再幫你點個痣。」程瀾輕捏著林衡的下頷,左瞧右看了一會。
「夠了你!」林衡笑著拍掉程瀾的手,低頭仔細推敲了一下紙上寫的東西。「這主意還可以,我就臨機應變吧!喔,還得換個打扮。對了,痣倒是不用點,畫條疤倒是可以,就當做是不得不戴的原因吧!」
「懂易容的,目前我手底下的人就韓時予。還是瘋醫教他的!說不需要什麼軟皮面具也不需要太多方式,就姑娘家的幾個道具便足矣。」程瀾打了個響指,召來了夜衛,讓他帶個消息,召韓時予前來。
「那你可試過?」林衡好奇地問。
「試過,還挺有趣的!我原本想說要不要留鬍子,韓時予就拿著唱戲的道具往我臉上一安,就這樣成了。」程瀾無奈地說。
「噗!」林衡想像了一下,隨即噴笑。「那等韓時予來再看看怎麼弄好了。後天便是回門宴了,明天陪我把瑣事收尾了,也得讓你這位夫婿提前亮相。」
隔天,韓時予便來了。他依舊板著一張臉,從能提又能背的木箱子裡珍而重之且謹慎的把一個扁平的木匣子拿出來。「這是……鏡子?哇,比銅鏡還要清楚!」
「師父給的。」韓時予回了這麼一句簡短的話,再從箱子裡拿出兩個布捲以及一盤五顏六色的不知名之物。最後是兩支細長的黑炭,以及一隻比小楷還要再小上一號的筆。
「沒要裝成女子,這盤五顏六色的就……先不用吧?」程瀾輕咳一聲。
韓時予只是瞥了程瀾一眼,什麼話也沒說。林衡說他要戴面具遮半張臉,也要考慮到萬一面具被拿下或是被打落之類的意外,因此需要他幫忙畫出不同現在風格的樣子。
「比如說,畫一道疤之類……」
韓時予點頭表示了解後,便用其中一支細炭研磨出一小盤的粉,接著倒入一種略黏稠的液體,拌勻了先放著。抖開其中一個布捲,裡面是各種大大小小的……說是筆也太奇怪,圓的扁的都有。要說是刷子,這柄也太短了點。短是短,但這長度用手捏著倒是剛好。
韓時予左瞧右看了林衡的臉一會,示意他看著鏡子。「疤想畫哪?」
接過遞來的筆,用木柄處對著鏡中的自己,說:「從這裡,到這裡。」這一筆,從右邊的額頭,一路迤邐。經過鼻樑,到左眼下方約兩指寬處。
「欸,在他眼皮下點一顆紅色的痣可以吧?」程瀾忽地提議。
「那得每天都要補上一次,且硃砂對人體有害。」韓時予比劃了下方才林衡畫的弧度,並要求把窗子打開,讓光線更亮點。
「先試妝,確定好之後,我得跟著一起去。免得到時候需要補妝,你兩位都抓瞎。」韓時予對程瀾說道。
「也行。你還有醫術在身,雙重保障。我會報給尚書令大人讓他多給一筆薪餉,就跟以前一樣。」
「大人,材料貴了。」韓時予一邊擺弄那五顏六色的彩色盤一邊回答,看來是想要加價。
「嘿,每次都用這句話!」程瀾嘿了一聲。
「大人,你看起來也不像吃米不知米價的人。」韓時予很快的調出了深褐色的黏稠物,先刷了層粉在林衡臉上,再拿一片圓形像縮小了好幾號的圓枕片,輕輕的拍跟按。
「瘋醫還能教你這些,你也挺厲害,居然學得透徹。」程瀾感慨地道。
「所以我要求加錢很合理。」韓時予一本正經地回應。
「行吧!加就加!」程瀾沒多做掙扎。畢竟,他只是負責上報,給錢的還是尚書令大人顧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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