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重淵幾人便在千世的帶領下離開曲水鎮,前往西南邊的渡口。
重淵站在江邊朝鳶山望去,果然如昨晚茶肆老闆所說,在那層薄霧中捕捉到臥鳶礫樓的影子。他看的不太清楚,從那輪廓看來,似乎有些殘缺,不知那座圍樓曾經經歷過什麼,見證過什麼。
璞玉來到他身邊,站在他身旁陪他一起望著那座隱身在霧中的建築。
渡口沒什麼人,倒是還有幾個船夫仍住在這裡,如今沒有人要渡江去鳶山,他們主要就是在江邊以捕魚維生。見到幾人靠近他們感到疑惑,聽聞他們要去鳶山更是驚訝。
其中一名老船夫打量他們許久,每一個人都仔細看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璞玉身上,也在他身上停留最久。
「你們是馭妖師嗎?」老船夫問道,「鳶山上面的妖物很兇殘,如果無法對付妖物最好別去為妙。」
老船夫才剛說完話就對上了赤月燐的視線,那一瞬間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與警告毫無意義,這小狐狸怎看都不像隻寵物。
「在下是馭妖師沒錯,聽聞鳶山上的妖物有異樣,所以前來調查,在我們之後還會有其他馭妖師陸續抵達。」千世說道,「到時候可能還要麻煩諸位協助渡江了。」
既然是馭妖師,看他們又是心意已決,老船夫也不好阻止。
「要渡江是沒問題,就是有如你所見,我們就這麼幾個人,船也只剩這麼幾艘……」老船夫望了一眼繫在江邊的幾艘船,不知道接下來還有多少人要來。
聽到老船夫的語氣有些不確定,千世以為老船夫不願意載他們渡江,便說:「我們明白渡江想必有危險,酬勞的部分可以多給,這位大哥儘管開口便是。」
「欸,跟酬勞無關,這江我們都熟,只是載你們過去倒也無所謂。」老船夫說道,「就是怕船不夠罷了。」
「我們也是這麼想,所以趁著其他人還沒到,我們幾個先過去候著。」見老船夫答應,千世也放了心。
老船夫想了片刻,這才點頭,說:「行吧!你們幾個就跟我來吧!」
幾人隨著老船夫上了船,五個人加上一隻小狐狸,倒也坐的挺穩的,真不虧是靠行船維生的船夫。
渭川江是條大江,橫渡需花上不少時間,一路上老船夫和他們閒聊著,說的都是些不痛不癢的生活日常。赤月燐覺得無聊,趴在千世腿上閉目養神,千世一邊以手為梳替他順著毛,一邊望著廣大的江水。重淵和璞玉盯著江邊另一頭的鳶山,重淵的目光始終落在遠處的臥鳶礫樓上。古情則是和老船夫聊著天,不知是否因為是個姑娘家,老船夫聊得特別開心。
船行到一半,突然周圍起了大霧,能見範圍瞬間降低不少,老船夫似是習慣了,繼續淡定的撐他的船。
璞玉望著四周的白霧,微微蹙起眉頭,問道:「這霧正常嗎?從前渭川江就這樣的大霧?」
「是啊!據說鳶山主失蹤之後,這霧就成了常態。」老船夫泰若自然。
「鳶山主是……?」重淵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彙。
「這我知道!」古情說道,「歷史越久的山靈氣越高,而每座靈山都會有大妖稱王。我們北邊峪嶗山也有,只不過山太大了,所以有五個王。想必這位鳶山主,就是鳶山的王了!」
「這位大哥可以多講一些有關這鳶山主的事嗎?」千世也來了精神。
「哎喲!什麼大哥,我都這把年紀了,你們叫我老煙就好了!」船夫老煙笑道,「這些也都是聽來了,撐船撐久了,自然一些奇奇怪怪的傳聞都聽說,你們當打發時間聽聽就好。」
「我想想啊!反正靠岸還久,不如我就一併說說曾經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事好了!」老煙見這幾個年輕人有興趣,有人聊天也省得無聊,便把自己聽說過的事情給說了。
據說在不知道多久以前,可能幾百也可能幾千年前,這一整片區域被稱為干沂,而他們行船的這條渭川江曾經的名字則是沂鱗江。當年的沂鱗江比這條渭川江還寬敞許多,裡面也孕育著不少生物,很多都是如今不曾再見到過的。
「沂鱗蛇……」重淵想起了五爺的沂鱗蛇崽子們,忍不住脫口而出。
「小夥子聽說過啊!沂鱗蛇之所以這般起名,就是因為他們只生長於沂鱗江邊。」老煙對重淵刮目相看,「現在也還是見的到牠們,但數量可說是少之又少。」
「沂鱗蛇跟圭渭蛇有什麼不同嗎?」古情問道。
「不同的,長相不同,屬性不同,個性更是不同。」老煙說。
沂鱗蛇善水性,體型較小,個性溫和不喜鬥爭。反之圭渭蛇較常出現在陸地上,體型龐大,領域意識很強烈,好鬥,掠奪性也很強。不過圭渭蛇一般出沒於鳶山,不善水性的牠們過不了江。
「當時鳶山有鳶山主坐鎮不只,還有另一隻大妖一同守著,干沂的妖物與人民互不侵犯,天下太平。」老煙說道。
「另一隻大妖?」千重淵歪頭。
「干沂有條沂鱗江,江中有蛟長三丈。」老煙念著。
這句話重淵曾從千世口中聽說,但當時聽到的可不是如此。
不只重淵,千世也聽出了些端倪。
「這條江中出過兩條蛟?」千世睜大眼。
「是啊!」老煙笑著,接著又說,「我告訴你們啊!這滔滔江水中,出過的還不只蛟呢!」
和平的日子過得順,鳶山主與沂鱗蛟各盡其責,將這一片土地整治的安穩。
然而和平終有一日會有個盡頭,有如蛟終有一日要渡劫成龍,天劫降臨的那一天來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那一日狂風暴雨席捲干沂,江水暴漲海水倒灌,一道又一道的落雷自風起雲湧間落下,轟隆的震耳雷聲傳遍整片大地。人與妖紛紛自江邊撤離,由於平時兩者之間相處還算融洽,遇上天災時也不忘互相扶持,協助逃離那翻滾的江水。
眼看巨蛟即將完成渡劫,卻因淹了大片土地引來雷劫,在那一次比一次猛烈的雷電中,那條灰白色的長蛟落在於鳶山上,試圖找到一處不會再牽連他人的地方。最終是鳶山主挺身而出,看在長久以來一同守護這片土地的情份上,協助牠渡過那幾乎取走牠性命的雷劫,卻也因此因耗損過多靈力而虛弱不堪。
沂鱗蛟總算是成功化為沂鱗龍,然而代價卻太過慘烈。
那場天劫導致整個干沂被淹沒一大半,就連鳶山也損失慘重。龍能翻雲覆雨騰雲駕霧,但牠也無法挽回干沂所發生的慘劇,牠退了洪水,卻還不回那些喪失的性命。那位與他情如兄弟的夥伴鳶山主,也為了助牠身受重傷,手下的妖物們更是死傷無數。
龍不能繼續留在江水之中,於是在那之後,龍走了,鳶山主傷了,干沂成了圭渭、伏陸以及羅門三區,沂鱗江也了渭川江。
「但那時候鳶山主還活著,霧還沒出現,而且之後……又來了一條蛟。」璞玉說道。
老煙停頓一會兒,再次打量璞玉,對於這幾個人所知道的事情感到訝異,說道:「沒錯,在那之後不知道多久,渭川江迎來了第二條蛟,而那條蛟也確實守護了渭川江很長一段時間。可有一天那條蛟突然不見蹤影,而鳶山主的失蹤則是在那條蛟之後,然後這裡就起了大霧,越靠近鳶山霧越濃。」
重淵看了璞玉眼,璞玉似是陷入沉思。
他搜尋著白玉緣的記憶,尋找相關的蛛絲馬跡。
後來的這條蛟便是隨天,只是白玉緣始終不知道隨天是如何被抓去煉妖,在他的記憶中,隨天就如老煙說的一樣,有一天就失去了蹤影。當白玉緣再次找到隨天時,他已然成了沂鱗大蛇的一部分,這難道會和鳶山主有什麼關係嗎?
「沂鱗大蛇。」開口的是千世。
「沒錯,傳聞就是沂鱗大蛇擊潰了鳶山主。」老煙說道,「你們這群小夥子知道的也不少嘛!」
以鳶山主的修為與力量,正常來說應該是可以壓制住沂鱗大蛇,可無奈先前的那場天劫之後,牠的力量一直沒能復原。牠非蛟,天劫無法渡牠只能傷牠。
所以現在這裡沒了龍,沒了蛟,也沒了鳶山主,能不亂嗎?
故事說完了,江也渡了超過一大半,卻在此時一路平穩的渡船突然劇烈地晃動。數條長影自江面下快速晃過,江面掀起陣陣波瀾。
「坐穩抓好啊!」老煙努力想穩住船身,隨後江面的波浪加劇,船的搖晃也越發激烈。
「老煙!這正常嗎?」千世努力穩住身,大聲問道。
「不正常!江中有妖,可從不犯我們!」老煙半個身子都被飛濺的江水浸濕。
「千世你自個兒穩住,掉水裡我可不下去救你!」赤月燐被這一搖晃驚動的跳下千世的大腿。
千世一聽赤月燐這樣說,便伸手一撈將牠跩進懷中,說:「沒事,你討厭水,我保你!」
「還有我!」古情見著便也一把抓住千世的手臂。
晃動中,璞玉看著眼前這三人,覺得聽起來好像很緊張,但看起來總覺得這三個人根本不是真心在怕。特別是被千世擠在懷中的赤月燐,那雙眼神可說是死了一大半。
就在這個時候,璞玉察覺重淵悄悄地抓住他的手,用著只有他聽的見的音量小聲說著:「璞玉別怕,我也會保你。」
窩心是窩心,但看著這幾個人璞玉沒好氣地笑了一下,隨後揮手釋放一波靈氣。一道青芒以他為中心散開,隨之水面一震,船身劇烈的晃動連同江面的波瀾瞬間平息下來。
老煙看得傻眼,差點連繼續撐船都忘了,過了半晌才回神,說:「這位少爺好厲害啊!」
「沒什麼,嚇嚇小妖而已。」璞玉謙虛說道,接著看了千世一眼。
千世知道他要說什麼,趕緊開口道:「別看我,要我來的話需要動劍,總不可能要我在船上開個洞吧?」
船穩住了古情也放開了抓著千世的手,鬆了口氣說:「嚇死我了!」
赤月燐掙脫千世的懷抱,看了看兩人,隨後翻了個花式白眼。
璞玉一副方才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模樣轉頭繼續看江水,而重淵緊握的那隻手就算船不再搖動也沒打算放開。
老煙再一次好好打量船上這一群人,突然覺得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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