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程瀾搬完貨,隨意拿布巾抹了臉。身邊忽地竄出一個跟他算是認識了十來日的人,姓沈,他們都喊他沈老十。他左右看了一下,將人扯一邊去。「沈老十你幹嘛呢!」
「你不是想問那什麼賭局的事嘛,現在有機會,我瞧你挺壯實的,也有一點拳腳功夫,要不要去千金如意那賺錢,好過在這裡搬貨。」
「千金如意?那是什麼地方?」程瀾裝傻。
「是這樣,它是賭坊,開得挺大的。裡面什麼花樣都有,還有一個鬥奴場!你呢,去裡面跟鬥奴場的人打一架,打贏了有銀子賺!好過在這數銅錢!要是被哪個有錢的大人看上了,當個護院打手的,更好啊!」
程瀾眉毛一揚,喲,正點子終於來了是吧?「這麼好,你怎不去?」
「嗐,這不是我打不過嘛!我這麼瘦,禁不住打。」
「難不成你介紹我過去,你也能有好處?」程瀾笑得見牙不見眼,這個反問看似無心實則有意套話。「那我要是介紹別人我也能有好處拿嗎?」
「哥啊,你就別笑話我了。就算我真的有錢拿,那錢跟我搬貨差不多,我不如繼續搬貨還比這划算點。」
「那你讓我去是幾個意思來著?」
「欸嘿嘿,哥啊,你就當做幫我攢錢吧!我、我想娶媳婦了,可我沒什麼錢,就想說,讓你去鬥奴場,我賭你贏,錢嘛咱們可以四六分!你四我六如何?」沈老十嘻嘻笑著。
「你怎麼看出來我會功夫的?」程瀾雙手抱胸,好整以暇。
「實不相瞞,我懂一點看相,會看人。你跟一般人不一樣,所以我就覺得你功夫應該不低,是個能做大事的人!」沈老十一本正經地解釋。程瀾眼神一轉,笑了。
「行啊,衝著你這幾句話,我就去打一架試試。」
「不過,哥啊,那裡的人都是簽死契的!還要立生死狀,死了要自行負責的!」
程瀾笑了下,豪爽地說:「你哥我不怕,既然你這麼想攢錢,平常咱倆也不是不熟,就當我幫你吧!不過,我好奇啊,既然說要簽死契,那總該讓人知道主子是誰吧?」
沈老十又左右瞧看了好一會,煞有其事地壓低了音量。「千金如意明面上的老闆姓王,排第五,大家都叫他王小五。不過,他背後的主兒啊,聽說是個大官!連獻王自己的庶子被打死了都還發不了脾氣!」
「總不可能是坐龍椅那位吧?」程瀾一臉驚訝。
「想太多,不可能!是坐龍椅那位的妾,她母家的人。而且聽說她很得寵!」沈老十又怕有人在附近似的又瞧看了好一會,繼續壓低音量。「這事我也是偶然聽來的!為了保命著想,咱倆得裝傻!」
「這不廢話!」程瀾失笑。不過他心裡還是浮現了不少疑問。
首先,為什麼沈老十會找上自己。他可不記得自己偽裝的功夫退步了!再來就是,他是怎麼知道千金如意的老闆,就是貴妃母家的人?能稱得上大官的……程瀾在心裡過了一遍名單,能對得上的,也只有工部尚書了。
「子夜。」程瀾啟唇輕喚後,單手遮著下半張臉,貌似原地思考,實則在說話,且聲音輕了不少。「不必現身。聽仔細了!跟著沈老十,把他的底細摸清,還有,順便查查這千金如意賭坊,除了表面上的這些,還有鬥奴鬥獸之外,是不是連先前獻王庶子案的賭局也有參與。」程瀾看到眼前落下一顆石子,微勾唇。
他回到碼頭附近的客棧,付了房錢,繼續住著最便宜的房間。沒一會,夜衛來遞消息了。是林衡的消息。「喲,這還真巧了。」小紙條寫了林衡去了千金如意賭坊,目前正要去鬥奴場看看。程瀾勾了下唇,將紙條引了燭火燒掉後,伸了下懶腰,往床舖那倒頭便睡。
碼頭的搬貨工人,領的是現錢。當天搬了多少貨,有人專門計數,當日結清。所以,隨時都有人來,也隨時都有人走。因此,程瀾即使幾日沒出現,也不會有人好奇或是覺得異樣。
程瀾揉了揉自己的腕骨。太久沒打架,都有點生疏了。看來得先把身子伸展開了!看著躺了一地的壯碩男子,爬不起來的只能大喘氣;要不就是抱著肚子乾嘔。再不然,就是按著腿腳來回滾動呻吟哼唧。程瀾只是唇邊一道微不足道的血痕,以及一片青紫。
拇指拭去血跡,還伸舌舔了一口。程瀾看向瞪大雙眼的王小五,咧嘴一笑。「掌櫃的,我這身手,還過得去吧?」
「你是參過軍吧!我看你打出去的招式帶著殺氣吶!」王小五撫胸一臉後怕。
「算是,上過戰場,後來受傷就卸甲歸田,四處為家。」程瀾看著王小五命人將倒地的十幾個壯漢全拉去醫館找大夫看傷。
「不錯,看起來挺能打。來來來,把合同看一下,看完簽了,打一場二十兩銀,賭盤的收入你拿三成。」
程瀾本意不在此,幾成多少銀兩都無所謂,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抬了下自己的身價。「掌櫃的,你看啊,我這麼能打,二十兩銀是不是太少了?而且,才三成?多一成可以不?」
「這樣,要不你試打三場,如果賭盤收入夠多,那就照你說的來?」王小五湊過去,腆著臉笑問。
「也是,行事太冒進總歸不好。」程瀾點頭應了,大致上看完了合同,簽了。他早看出那是個生死自負且是個死契的,可為了把裡面牽扯的陰私之事公佈出來,便簽上了名。當然,他簽的是假名,陳斕。
程瀾的行動沒有瞞著林衡,林衡回到住處後,聽到這事,有些意外。但他還是讓人托帶了口信:「讓他注意安全,別受傷了。」
他參觀完鬥奴場,也看了幾場比賽,沒有出手下注。由於王小五給了他通行的玉牌,點了朱印,代表是他看中的貴客,得好生伺候。他是招待完林衡後,才跟程瀾談的條件。程瀾則是在快子時的時候,才來找林衡。
林衡都睡著了,要不是忽然被抱住他差點要被嚇得跳起來。「是我,你的相公。」程瀾湊過去咬了一口林衡的耳廓,引得他輕噫一聲。
「大半夜的你想嚇死我?」林衡有些氣憤。
「我錯了我錯了,別踹我下床。」程瀾蹭了蹭林衡的臉頰,討饒道。
林衡散著髮起身,還是忍不住踹了程瀾一腳。好一會後,才低聲輕問:「沒受傷吧?」
「沒事。明天才正式上場。晚上的事,你別太早出現。」程瀾抱著林衡的腰,把他拖到自己腿上坐著。「想你了……」
聽著耳邊的低語,還有敏感耳邊噴灑的熱氣,林衡慶幸現下沒點燭火,不然一定能看到他的臉一片紅。「有什麼進展?」
「嗯,一個知道宮內小秘辛的工人,跟我透了一些消息。」兩句話,滿滿的訊息量。
林衡想了想,說:「派人去查了?」
「嗯,疑點太多。不過我懷疑咱們來這裡的消息,可能多了一兩個人知道。」程瀾低聲說道。「所以,我多派了一些夜衛來守著你們。以防萬一!」
「多防著點是好的。」林衡放鬆了自己,拿程瀾當靠墊,直接向後枕著他的肩。體溫交融下,林衡睡意再起,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程瀾知他睏了,便任由他在自己懷裡挪了個舒服的位置,又睡了過去。
「好夢,我的離玉。」看他完全熟睡後,程瀾這才輕手輕腳的把人放下,掖好被角。最後在他額上親了一口,低語一句後這才下床。
隔天很早便起,畢竟要畫那樣的妝容。元寶端了一碗粥跟幾樣小菜上來,趁著還沒開始易容,林衡很快的吃了。鳴泉跟慕雨把其它人的早膳一併端過來,韓時予嘴裡叼著咬一半的饅頭,仔細的畫上了眼妝,再把疤痕處理好。
韓時予很快的把饅頭吃了,再灌上半碗豆漿,隨意的擦了下嘴,說:「可以了。昨晚上大人來過,我等會得去傳消息。」
「嗯,有夜衛跟著嗎?」林衡將面具小心戴上,元寶幫忙將繫帶綁好。今日林衡將長髮全數梳好抓了個高馬尾,用帶點奢華意味的金鑲玉束冠束起,再以玉簪固定;看起來倒是有幾分颯爽的氣息。手上拿的不再是紫檀木扇子,而是一把嵌螺鈿的雞翅木扇骨的摺扇。扇面依然是灑金紙,畫了片寫意山水。
「有的。公子還是將他倆帶上,有事可託他們傳消息給我。」韓時予說道。
「好,知道了。」林衡點頭。
將那點了朱印的玉牌掛在腰帶上,手上的摺扇輕敲了幾下掌心。「走吧,咱們先去別的地方逛逛。」
找了個茶樓,聽了說書先生口沫橫飛的講述京城裡的貴人們彼此之間的一些風月奇聞,聽得正有趣,卻意外地聽到了自己跟程瀾的名字。
仔細聽去,就是好奇為什麼程瀾這樣的一個少卿大人怎會娶男妻,而且男妻還是富商嫡次子。大抵是把自己說得容貌絕艷不輸女子,林衡差點被自己的一口茶水給嗆了。無語地扶了下額,看向元寶。
「元寶,你覺得,我像漂亮的姑娘嗎?」
「哪有!」元寶睜大眼不可思議。「公子是長得好看!別聽他們亂說!」
「可不是?」慕雨輕呵一聲,有些嫌棄地瞥了那說書先生一眼。「需要屬下出手嗎?」
「算了,沒怎麼出格就當做奇聞軼事,聽過就算。」可接下來對程瀾的形容跟說法,就越來越不好聽了。林衡終是蹙了眉,抿緊唇。好一會收了摺扇,說:「咱們帶來的銀子可還夠?」
「夠的,何況去錢莊還能再領出一些。」元寶說道。
林衡冷笑一聲,拿出自己的錢袋子,捏出一顆有點大的銀粒子,看向鳴泉跟慕雨。「你倆誰暗器比較擅長?」
鳴泉抱拳說:「我。慕雨擅長的是劍術跟弓術。」慕雨點頭。
「把這傢伙桌上的那個杯子,射穿或打掉都行。」說著,把銀粒子交給鳴泉。鳴泉活動了一下手指,捏起銀粒子,藉由指尖的力量彈射而出。
銀粒子彈射出去的力道不小,直接將那白瓷的蓋盅茶給射穿,茶水漏了出來,把說書先生的下襬給弄得一大片的茶漬。
眾人一陣驚呼之後,便是針落可聞的安靜。沒一會,低語聲嗡嗡響起。
說書先生顯然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用這種方式,砸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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