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璐聽罷思索了片刻,問道:「可又為何非要選在此時?據我所知,貴城的花燈節遊人絡繹不絕,這難道不會使事態更加複雜嗎?」
萬丞穎愣了愣,輕嘆道:「這也是不得已。不瞞二位仙君,先前也曾有過少數鬼兵逃逸,但祂們多半舉止懵懂,誤以為自己是如傳說般被放出來休沐探親,並不會傷害城中人,遊蕩到城外的鬼兵反倒才會化為怨魂,因此花燈節正是最佳的時機。」
甚霄塵聽了仍是半信半疑,追問道:「鬼兵俑的主人既然是妳兄長,為何不是由他親往毀玉?他應當比妳熟悉情況罷?」
萬丞穎解釋道:「兄長身子孱弱,禁不住如此折騰,讓兄長在外頭調度鎮魂玉更妥當,況且……」
她目光閃爍了下,方下定決心續道:「鎮魂玉不僅能操縱鬼兵,更有感應天地之能,在這上千年以來也多次諭示萬家子孫,為萬家趨利避害。可鎮魂玉似乎出了些問題,已然生出異心,幾次三番誤導兄長。本城主擔心兄長會受其左右,在關鍵之時無法毀玉,因此還是讓兄長離遠些才好。」
封璐聽到這,不禁若有所思起來,心中對鬼兵俑的淵源有了些許猜測。
正當他梳理思緒時,萬丞穎又道:「其實本城主尚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二位仙君可願一聽?」
甚霄塵聞言立即望向封璐,封璐回過神,道:「說罷。」
萬丞穎這才拱手道:「二位仙君與我城並瓜葛,本城主自知並無立場要求仙君做事,可本城主還是希望二位能答應,若此番毀玉失敗,殃及榮錦城,望二位仙君能念在百姓無辜的份上,出手迴護我城子民。」
甚霄塵聽罷,卻稍稍鬆了一口氣,師尊向來愛管閒事,難保不會一時心軟,應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幸好萬丞穎的要求並不過份,即便未得她請託,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故而這個要求有跟沒有並無區別。
封璐答道:「此事自然是義不容辭,不必多言。」
萬丞穎神色一鬆,欣慰地笑道:「有了封仙君這句允諾,本城主便放心多了。雖然本城主已吩咐士兵全城戒備,也早已培養了充足的半妖兵,更發派了能避煞的面具給城民,卻還是深恐有所疏漏。」
她頓了頓,又道:「本城主資質平平,如今修為只在金丹期,私人寶庫中的天材地寶未必配得上二位,好在本城主還有些人脈,二位仙君若是缺了什麼,不妨告知本城主,本城主必竭力尋來,以此聊表謝意。」
甚霄塵趁火打劫道:「我與師尊倒不缺什麼,此前卻受一位花妖所托,要助他尋回丟失之物,他曾推算出他所尋之物與鬼兵俑有淵源,若妳真有此心,不如捎上那位花妖一道入鬼兵俑,也算了卻我與師尊的一樁心事。」
萬丞穎聞言先是詫異,而後竟沒有多問,認真思索了片刻方蹙眉道:「出入鬼兵俑要經兄長同意,故而此事還需與兄長商量過。還有一點,倘若那花妖真要跟來,本城主未必能護他周全,他須得有自保之力。」
甚霄塵瞇起眼打量了她一會,方道:「妳這是答應了?就沒有其他想問的?」
萬丞穎愣了愣,正色道:「仙君何來此問,難道信不過本城主?」
甚霄塵挑起眉道:「妳我素昧平生,可妳不但輕易就道出鬼兵俑之事,我要妳領人進去,妳也幾乎不曾遲疑,這似乎不合常理罷?更何況妳一開始也曾懷疑我與師尊,為何眼下卻回心轉意,反倒推心置腹起來?」
萬丞穎聽罷微微一愣,轉而昂首道:「本城主雖固守一隅,也曾聽過太鯤山清名,雖然封仙君極為低調,可關於甚仙君您的傳聞卻是多如牛毛──人界中尋常修士只聽過您毒劍雙修、行事狂悖,但本城主卻曉得,您正是令諸魔聞風喪膽的『滅魔君』。」
甚霄塵聞言眼神一變,冷冷望向萬丞穎,道:「那又如何?」
封璐並未聽過萬丞穎說的這個諢號,順手扯了下甚霄塵的袖子,問:「她所說的是何意?」
萬丞穎解釋道:「許多年前,幾位在魔域小有名氣的魔修接連喪命,他們或命喪劍下、又或者身中奇毒,卻全都找不出兇手。但因他們皆是作惡多端之輩,背後亦無靠山,也就不了了之了。直到後來死了一位有封地的魔君,才由赤練魔尊授意追查,最後查到了甚仙君身上。」
她望著甚霄塵,一笑道:「誰知查到了您身上之後,赤練魔尊反倒退縮了,玄魃魔尊那也發生過同樣的情況……堂堂兩大魔尊,竟沒有一個敢找您算帳,於是這『滅魔君』的綽號便傳了開來。」
甚霄塵悄悄瞥了封璐一眼,卻看不出他作何感想,心中便有些焦躁,瞇起眼道:「妳難道想藉此威脅我?可惜了,我也沒有什麼名聲可供妳敗壞,妳要想清楚了。」
萬丞穎搖了搖頭,道:「並非如此,只是傳聞中滅魔君性情乖張,卻從不曾濫殺無辜,除非窮追猛打才會遭受牽連。因此本城主相信,在鬼兵俑之事上,您不會是榮錦城的敵人。而本城主也不願與您為敵,自然要拉攏二位仙君,只是如此罷了。」
甚霄塵強硬轉了話題,道:「既然如此,妳還得拿出更多誠意才是。」
萬丞穎頷首道:「兄長那兒本城主會去說,二位請先聯繫那位花妖,告訴他本城主將於巳時二刻,從城主府中的地道前往鬼兵俑,他若想跟來,便得準時到。此外,雖然算不得什麼報酬,但二位仙君在我榮錦城期間,一應支出均由城主府承擔,請仙君至少在城中待到七月十五,如若此行順利,本城主必將宴請二位。即便不順遂……屆時也該有了結果。」
此時行船速度漸緩,寶船即將入港,門外有人輕聲喚著「城主」。萬丞穎緩緩起身,奉上一塊朱紅珊瑚玉雕成的令牌,一禮道:「諸事繁雜,恕本城主無法一直招待二位,此物是本城主的令牌,城民皆知見牌如見我,二位憑此物記帳便可。」
甚霄塵伸手接過,萬丞穎便匆匆離去了,她在轉身時立即換上嚴肅面孔,又成了那名雷厲風行的城主,絲毫瞧不出她對兄長與城民的殷切擔憂。
封璐振了振衣袍,起身道:「一會趕緊聯繫蓮生罷,雖然巧合得有些可疑,但總算弄清城主的態度了。」
甚霄塵隨他起了身,道:「豈止是可疑,那萬丞羲遮遮掩掩,反倒激得城主什麼都說了。」
封璐原本正要走向艙外,聞言腳步一頓,道:「你認為他別有用心?」他思索片刻,又自顧自地接言道:「也是,他的言行確實有些不自然,可我們在海上撞見他遇襲,也並非他能算計之事,再說了,他又能算計我們什麼呢?」
甚霄塵也說不上來,只得撇了撇嘴,聳肩道:「我就是覺得他不對勁。」
封璐抿嘴笑了下,又道:「說起來,我先前倒未曾聽聞『滅魔君』威名,今日也算增廣見聞了。」
甚霄塵連忙望向他,見封璐面色如常,不覺鬆了口氣,道:「沒什麼可說的,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不過是為抵銷罪業所做的走投無路之舉。」
封璐垂眸道:「你在魔域走闖的日子,想必也並不好捱罷,我竟未曾聽你說過。」
甚霄塵回顧那段腥風血雨的歲月,卻覺千篇一律,一日日也就那樣過去了,談不上辛苦不辛苦,便道:「師尊當時臥病已久,早已自顧不暇,我怎麼可能還說這些讓師尊再添煩惱?自然是未曾提起過了。」
封璐聽了卻覺心酸,便上前摟住了他,道:「過去種種便罷了,你要記得,今後有我與你同甘共苦,無論風雨飄搖,抑或是平淡如水,我都同你一起過。」
甚霄塵愣了愣,心道封璐總是能這麼輕易地允諾,令他安心,也令他嘆息。他嘴角勉強勾了勾,同時伸手回擁,在寶船的隨波搖晃當中,沉醉於世上最令他感到安穩的懷抱,半晌方道:「待今夜罷,有些話我想鄭重地對你說。」
封璐不明白有什麼不能在此說,但他願意按徒兒的步調來,便輕撫著他腦後的黑髮,輕聲道:「嗯,我等你。」
二人相擁了好一會,方攜手走上甲板,此時寶船已靠岸,萬丞羲被攙扶進馬車,萬丞穎則在訓斥以吳影為首的一干護衛,而在她身後,卻有另一小隊半妖兵列隊候著,其中為首男子生得俊美,一頭火紅長髮令他尤為醒目。
封璐見了他,便道:「他似乎就是方才那隻紅鸞。」
甚霄塵接言道:「此妖身上具有鳳凰血脈,尾羽和尋常紅鸞鳥不同,據說鳳凰真火能抑制怨靈,他大約就是城主此行的倚仗。」
封璐忽道:「對了,蓮生!」
甚霄塵嫌棄地取下了腰間藕人,朝它喚道:「喂!我和師尊見到城主了,你若聽見了,便立刻趕去城主府,城主會帶你進鬼兵俑。」
然而他等了好一會,藕人另一頭也並無回音,使甚霄塵越發覺得自己像個蠢貨,直到他將藕人繫回腰間時,那藕人才忽然亮了起來,道:「你小聲點,球球牠睏了,才剛要睡下呢。」
甚霄塵嘴角抽了抽,道:「我管牠去死。我方才所說的話,你可都聽清了?」
藕人傳出酥脆之物被壓碎的聲響,似乎是蓮生正在吃著什麼,接著才聽見他徐徐道:「聽見了,只不過如今好像也用不著了……我剛找到一處有趣的地方,先忙一會,晚點得了空再找你們。」
師徒倆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了詫異,封璐無奈道:「好罷,若有什麼難處再聯繫我們。」
蓮生淡淡應了一聲,隨後才道:「啊,對了,球球的毒蟲快吃完了,牠還吃什麼別的東西嗎?我怕明早來不及去找你們。」
甚霄塵翻了個白眼,道:「反正也餓不死,你看著辦便是了,再見。」
說罷,他便將藕人塞入儲物袋,眼不見為淨。
師徒倆卻不知,此時蓮生正位於一處地道中,面向五丈高的石板門啃著糖葫蘆。那門上刻滿了他看不懂的陣紋,兩側壁上還嵌著似人又似妖的骷髏,它們顱骨歪斜,好似在探究來者身份,被泥土填滿的眼眶透著詭譎。
蓮生一面啃著糖葫蘆,一面打量石門,半晌方道:「是個障眼法,假的。」
說罷,他拍了拍腰間的面具,確保面具沒弄丟,又往五毒犰沉睡之處輕撫了下,這才朝左方的地道邁步,沿路撒下了些許根鬚做標記,走向陰暗的地道深處。
-待續-
感謝閱讀歡迎留言🥰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過一個節目叫「狗狗猩猩大冒險」,總之我突然覺得蓮生跟球球的組合有這種既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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