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十分苦惱,牠料想的到鳶山主會出現,也知道鑾娘子定會跟來,這些他都有心理準備。面對力量尚未恢復的鳶山主加上鑾娘子,雖然牠站了上風,但長時間作戰下來也是有些吃不消,畢竟就算鳶山主如今的力量不如從前,依舊不是那麼好對付。
牠認為只要自己能夠撐住,勝利總是會在牠那一邊的,可如今卻又不知從那裡殺出來這麼一隻見誰咬誰的殘暴東西,那一身的蠻力還真是一點都不好對付。
從禍弼的外觀來看,蛇王不難猜出牠極有可能是煉妖術的產物。牠與鳶妖們幾百年的恩怨,是不可能認錯那顆鳶頭,而那蛇身更是再熟悉不過。佈滿紋路的黑色蛇鱗,這是圭渭蛇的特徵,蛇王本身就屬圭渭大蛇一脈定是不會認錯,只不過圭渭蛇的紋路多為金色,禍弼身上的紋路卻是銀色。興許煉製禍弼時,與鳶妖一同煉化的並不是純種的圭渭蛇,那條蛇的體內或許混搭了沂鱗蛇的血脈。
不管禍弼的背景到底是什麼,蛇王也不太想去深究,這傢伙鳶首蛇身,到底算是誰家的孩子都說不清。牠一現身就直撲而來,連鳶山主一眼都沒看,顯然並不是來幫助鳶山主,牠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來殺自己的。
而此刻要來滅蛇的還不只禍弼一個。
重淵試圖穩住體內的妖氣,提著劍也加入誅殺蛇王的行列。蛇王持續與禍弼對抗的同時,喚出殘餘的蛇妖們做抵抗,心理卻不由得開始慌。
牠已經獻計了幾乎整座鳶山的妖,為何沂鱗大蛇仍未醒來?牠不只手中持有完整的煉妖密錄,也見過當年煉化沂鱗大蛇的過程,到底哪裡出了錯?
蛇王不明白,但逝玉卻很清楚。不只逝玉,就連剛來到寒鳶湖的璞玉也知道原因。
「你們是復活不了沂鱗大蛇的。」璞玉朝逝玉揮出一劍,後者接下攻擊。
逝玉沒有回應,緊閉著嘴回視著璞玉。
理由很簡單,他們手上的妖氣不夠。
當年煉製沂鱗大蛇消耗了三百六十五隻妖,每一隻妖齡沒有百年也差不了太多,然而現今整個鳶山上他們找不出三百六十五隻妖氣充沛的活妖因此他們用了別的替代。
夙海被仇恨吞噬之後,帶著那身妖氣去找了百空呈,就算事情過了這麼多年,如今的百空呈與當時屠殺斗田源的百空呈也已不相同,可只要還留著一樣的血脈他就要百空呈血債血償。
與其說他滅了百空呈,不如說他將那些人帶回鳶山,全數投入寒鳶湖,成為沂鱗大蛇的祭品。如今的寒鳶湖就是個巨大的煉妖場,只為復活沉於湖底的沂鱗大蛇。
然而再多的生命都不足以將牠再次喚醒。
雖然當初蛇王利用沂鱗大蛇的屍骸煉活了夙海與重淵,因此也渡了大量沂鱗大蛇的妖氣到他們身上,但這並不會導致妖氣缺失而不足以將其復活。
最終問題還是在於他們煉化的妖物不夠多,犧牲性命的數量畢竟還是無法與充沛的妖氣相提並論。
現在想什麼都於事無補,妖力不足是事實,眼下又有璞玉緊盯著,逝玉也無法脫身去抓重淵投湖煉化。他必須趕緊想出別的辦法,今日若不能喚醒沂鱗大蛇,那就真的是功虧一簣。
一個念頭劃過逝玉的腦海,他突然改變攻勢,先是做了幾個假動作,隨後一鼓作氣擺脫璞玉。自璞玉身邊退開之後,他一刻不容緩的朝重淵的方向而去,並且朝他揮出一道帶有妖氣的劍氣。
璞玉果然一個箭步追上去阻擋,卻發現那記攻擊十分微弱,他輕鬆一揮那道劍氣即刻被打散。抬頭望去赫然發現逝玉早已退的老遠,他的目的根本不是重淵。
逝玉也是真的壓根沒把腦筋放在重淵身上,哪怕重淵身上有沂鱗大蛇的力量,他也不認為多一個重淵就能將沂鱗大蛇喚醒。他來到蛇王身邊,見到蛇王被禍弼緊追著不放,眉頭一皺便朝著禍弼發出攻擊。
逝玉出手很快,禍弼來不及閃躲被擊中,吃痛的牠快速退後。
鳶山主見狀介入禍弼與逝玉之間,將牠和更後方的鑾娘子護在身後。
打從見到禍弼的第一眼再加上鑾娘子的反應,不需要誰來解釋,鳶山主也大致上能猜出禍弼的身份。他也很明白此時的禍弼不會記得他們是誰,他會回來這裡是因為他體內流著鳶山的血脈,一股守護家園的執著。
將禍弼呼喚回來的不是鳶山主也不是鑾娘子,是這片曾經孕育牠的土地。
蛇王見逝玉歸來大喜,快速化成人形後來到逝玉身邊。
「該做的都做了,為何沂鱗大蛇還不醒?」他顯得十分焦慮,近日來沒有一件事情順著他預期的方向走,他覺得有些挫折也有些惱怒。
「妖氣不足。」逝玉面無表情的回答。
與蛇王相比,逝玉則是冷靜的多。
「關鍵果然就是那小子。」蛇王瞥了一眼遠處與蛇妖戰鬥的重淵。
「把那傻小子丟下去也不夠,沂鱗大蛇欠缺的東西恐怕不只妖氣。」逝玉冷笑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蛇王沒有聽懂逝玉的話,更無法理解那聲冷笑。
「沂鱗大蛇是由兩條圭渭大蛇與一條沂鱗蛟所煉製而成,如今沂鱗大蛇已剩屍骸,不是單純給牠妖氣還牠力量就能復活。」逝玉說道。
「那還缺什麼?」蛇王納悶。
逝玉卻沒有再說話,沉默的望著他。
那一瞬間蛇王發覺逝玉的目光不太對勁。
「離門檻這麼近了,不能就這樣放棄。」逝玉語氣很輕柔,聽入耳中卻是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如果真是不夠,那麼就再給牠一條蛇如何?」
再一條圭渭大蛇。
蛇王一驚快速退後,沒想到卻被逝玉一把擒住。
經過長時間的戰鬥,他也顯現出疲態,竟一時逃不出逝玉的掌控。他想化回原型,至少龐大的體積無法輕易被控制,誰料卻被逝玉逼入體內的妖氣衝亂自身的氣息,只能保留在人型態。
「你想做什麼!放手!」蛇王怒吼。
「待沂鱗大蛇復活之後,牠會替你拿下鳶山,到時候你與牠既為一體,也可算是如願以償。」逝玉加強手中力道,硬是扣住蛇王後頸。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蛇王想掙扎卻是徒勞。
「我們之間從來就只有一個共同目的,那就是復活沂鱗大蛇。」逝玉一字一句說的清楚,蛇王聽的心越來越寒。
有史以來只有他算計別人,此時卻輪到自己被算計,心裡突然萌生一種絕望。他更加奮力的掙扎抵抗,最終卻仍是敗給逝玉,被他斷了筋骨後拋入了寒鳶湖,就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湖中有他們為了復活沂鱗大蛇設下的陣法,吞噬並融合著新的獻祭品,隨著蛇王沉入湖底,湖面頓時激起陣陣波瀾,就像是沸騰滾水般地翻動著。
然而等待片刻之後,沂鱗大蛇還是沒有出現。
逝玉促立在湖畔邊,表情複雜的望著遲遲沒有沂鱗大蛇身影的湖面,口中喃喃念著隨天的名字。
旁人不知逝玉和蛇王為何突然翻臉反目,可少了一個對手對他們來說是件好事,璞玉趁機朝逝玉發出攻擊,逝玉很快的擋下。
「沒用的,無論你再做什麼,沂鱗大蛇都不會復活,就算復活了,從這湖裡出來的也不會是隨天。」璞玉的話語中帶有隱隱的哀傷。
逝玉抬頭望著他不語,眼中微紅帶著不甘。
此時馭妖師們也接二連三的趕上了寒鳶湖,看樣子臥鳶礫樓一戰已成定局。
寒鳶湖畔的蛇妖差不多全數陣亡,其餘的也都逃回樹林間不見蹤影。
放眼望去還在堅持的只剩逝玉,還有那遲遲不肯甦醒的沂鱗大蛇。
「若是我們能夠聯手,一定可以很順利的讓隨天回來,可如今我們的力量一分為二,什麼都護不了。」逝玉的語氣不再如先前那般銳利帶刺,如今聽上去則是充滿遺憾。
「守護有很多種,陪伴也是一種,我的力量夠了。」璞玉回道。
逝玉淡淡一笑,手中長劍消散在風中,說:「若不是遇到那小子,你或許就不會如此。」
「重淵是我的救贖,但你並非沒有過機會。」璞玉也收回手中的長劍。
他並不知道逝玉經歷過什麼,但這一切並非無跡可尋,他相信在逝玉剛成妖的時候,一定也曾有過那樣的機會。
逝玉聽聞茫然地望著璞玉,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天是個好天氣,風很輕雲很淡,那時候他才剛醒過來,站在湖邊凝望著那片平靜的水面,想著此刻仍沉於湖底的隨天。他一動也不動的站在湖邊,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只知道天色越來越晚。
他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於是轉過頭去看。
進入他眼簾的是一名被夕陽染紅的少年。
少年說逝玉看起來很悲傷,他剛醒來的時候也覺得很悲傷,身邊許多人都不在了,他茫然的不知所措。他問逝玉,如果逝玉和他一樣感到徬徨的話,要不要與他一起走?兩個人作伴,或許悲傷也能少一點。
看著少年朝他伸出的手,逝玉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伸出手握住。
那是夙海被仇恨奪去意識之前的事,在那之後,少年再也沒有朝他伸出過手。
逝玉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那是一段幾乎要被他遺忘的記憶,一段他刻意忘卻的記憶。
「走到這一步就沒得回頭了。」再睜開眼時,逝玉的目中沒了迷惘,「我想守護與該守護的人,至始至終都只有隨天一個。」
逝玉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待璞玉察覺為時已晚。
他朝著湖邊跑去,隨即將自己投入湖中。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BaVwpZz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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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隨天再也不會醒來,我也要這座鳶山上的所有生命給他陪葬!」
璞玉來不及阻止他,只能看著逝玉的身影消逝於湖面。
吞噬了逝玉的湖水逐漸平息下來,沒過多久就連一點漣漪都沒了。
因為認定自己什麼都沒有,所以最終逝玉也真是什麼都沒有了,無論是他想抓住的還是曾想抓住他的,通通都沒了。
璞玉輕嘆了一口氣,心中盡是感慨。
周圍陷入沉寂,對於這樣的結果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然而只要沂鱗大蛇沒有再次甦醒過來就已是萬幸。
就在眾人認為一切終於都結束時,地面突然劇烈晃動,就像是有什麼在地底下翻滾一般。
禍弼是第一個有反應的,牠負傷趕回潠澤身邊,用蛇身將牠圈在其中,連同他身邊的汕源和青妍一同護住,就像當初在百空呈時那樣。禍弼唯一在乎的便是潠澤,一旦察覺危險第一時間定會想辦法保護他,會有這樣突然的舉動表示有什麼危險將至。
寒鳶湖再次掀起波瀾,湖面越來越黑,有個什麼巨大的東西即將從底下竄出。
鳶山主和鑾娘子察覺不妙,趕緊在寒鳶湖周圍設置結界,但湖面太寬廣,他們的力量並不足夠。璞玉見狀也一起設下結界,就連馭妖師們也加入協同張開結界。
結界終是架起,但太過臨時也十分勉強,於是在那龐然大物衝出來時,顯得脆弱不堪。隨著那巨大的身影衝出水面,一股妖氣隨即朝四處擴散,強大的衝擊撞毀結界,將所有人擊退湖邊。
他們毫無反擊之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巨大的怪物甦醒。
沂鱗大蛇終究還是醒了,只是牠和當年不同,現在的牠早已成了一具駭人的屍骨。
原本有著三顆頭的沂鱗大蛇如今只剩一顆頭顱,其他兩顆頭連帶脖頸皆已不知去向,原本的位置被無數屍骨佔據。那些屍骨中有人類也有妖獸,有些已是森森白骨,有些卻還帶著爛肉。那些面目全非的殘骸一個疊上一個,撐起那已經腐化的軀幹。
有些人看傻了眼,有些人嘔出滿胃的酸水,有些人想逃卻因為腿軟動彈不得。
重淵總算是來到了璞玉身邊,看著駭人的景象,忍不住開口問:「這就是沂鱗大蛇嗎?」
「這麼多年,也只剩屍骸了。」璞玉搖著頭,語中帶著悲痛,「如今成了這副模樣還要將牠復活,到底為的是什麼?」
已死去的,不能就讓他好好沉眠嗎?
出了湖面的沂鱗大蛇仰天怒吼著,牠的聲音嘶啞卻震耳欲聾,隨著牠的吶喊一股令人絕望的妖氣一併被釋放出來。那些原本依附在牠身上的屍骸隨著怒吼一個個掉落在地上,像是有了生命一樣朝周遭生物發出攻擊。
那是無差別攻擊,只要還有生命氣息的都是它們的攻擊目標,人也好妖也好,全都無一倖免。
沒有人預見這樣的的結果,趕緊拔劍反抗,場面隨即陷入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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