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丞羲不疾不徐地答道:「非也。據我所知,封仙君應當有一法門,能將自身化為魂體,只要有我指路,封仙君必能來去自如。待封仙君尋到受困之人後,我再將出口開啟,如此一來所有人都能獲救。」
封璐聞言感到詫異,甚霄塵更是拍案而起,轉瞬便出現在萬丞羲跟前,將出鞘寸許的劍橫於他頸上,冷冷道:「除了我與師尊外,唯有死人才能知曉此事──」他頓了頓,厲聲質疑道:「將你圖謀之事老實招來,我不信你!」
封璐的鬼修功法出自林契,除了他們三人外再無旁人知情,萬丞羲卻隨口就道破了此事,使甚霄塵亂了方寸。
與此同時,吳影召出大刀護主,然他還未能近身,便被封璐使了定身訣困在原處,只能乾瞪著眼站在一旁。
封璐正色以待,卻不輕不重地道了聲:「霄塵,莫急,收斂心神。」
萬丞羲為人所擒,卻像無事人一般悠哉,甚至淺淺一笑道:「區區不過是個命不久矣的凡夫,因著一些緣故,比常人知道得更多一些罷了。甚仙君若信不過,大可探一探我的脈象,瞧瞧是否有一星半點靈氣或魔氣?」
甚霄塵定了定神,又冰冷地審視了他一會,猛地還劍入鞘,改而探向他頸側大脈,舉止大有威脅之意。然而在探脈過後,甚霄塵心底更加困惑,卻似乎知道為何萬家旁支會落得如此下場了。
他將萬丞羲的情況傳音告知封璐,萬丞羲卻平靜地哂笑道:「我之所以有本事窺探天機,全憑鎮魂玉與萬家血脈所賜,然而這一身傷病亦然。若要說起這天底下是誰最想毀了鎮魂玉,那必然是我。」
封璐聽罷,緩緩起身道:「我與徒兒本就是為了蓮生而來,若萬公子有心協助,對受困之人而言也是一樁幸事。霄塵,放開萬公子罷。」
甚霄塵依言照辦,立即閃身回到封璐身畔,封璐也在同時放了吳影。
萬丞羲立即抬手,示意吳影不必如此戒備,一面道:「想來我已換得二位仙君的些許信任了,當真榮幸至極。不知二位仙君可還有疑問?不妨一併說開了罷。」
封璐直搗黃龍,問道:「那處淺塘便是鬼兵俑入口了?」他一面說道,一面指向不遠處的淺塘。
依封璐看來,那淺塘上的陣法痕跡過於刻意,本意分明是想讓人忽視它,實際成效卻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然而若以神識往更深處探去,卻反而什麼也探不出,顯然其中別有洞天。
萬丞羲略略坐直了身子,答道:「正是。據說這鬼兵俑大陣,乃是由一位即將飛昇的仙人所佈下,與天地造化融為一體,因此才能讓鬼兵這等邪物瞞過天道。而今封仙君卻一眼看破,可見這傳說言過其實了。」
甚霄塵蹙起眉,五味雜陳地想道:那該死的天道可沒有這麼寬容,沒道理自己動用龍丹便遭天打雷劈,那鬼兵俑卻瞞上萬年還安然無恙,可見這陣法確實厲害。
這也令他起了個大膽的念頭──龍丹當中凝聚的力量,早已由龍魂淬煉上千年,萬一在鬼兵俑中也能使呢?
甚霄塵猶在思量此事是否可行,萬丞羲卻取出一物遞給吳影,道:「此物為留影珠,裡頭刻錄了鬼兵俑的地形與路徑,我先前趁著精神尚好,特意備下了此物,為的就是能在今日派上用場。封仙君若將其中內容記下,必對此行大有助益。」
吳影將留影珠轉交給封璐,封璐接過後打量起此物,發覺留影珠質地輕透,細看之下,卻能見到其中有重重霧影。
封璐便以靈力托起留影珠,闔上了眼,留影珠穿透他的眉心,待它再度浮現時,珠中霧影已消失無蹤。
封璐睜開眼,道:「其中路徑我已牢記,事不宜遲,萬公子不妨告訴我他們如今在哪罷,如此我也能更快找到人。」
萬丞羲遂將蓮生等人所在地告知,躬身一揖道:「在下乃是朝不保夕之人,實在難以面面俱到,若言行有得罪之處,只能請二位仙君海涵。望封仙君此行無往不利,順利帶穎妹回來。」
說罷,萬丞羲便劇咳了起來,好似是因放下心中大石,反而攪動了積壓已久的血氣。一旁的吳影才剛翻出藥物,甚霄塵已彈指送出三道靈氣,使它們沒入萬丞羲的幾處穴位,一舉見效。
甚霄塵也不等他緩過來,便一擺手道:「廢話少說,我送一送師尊。」
封璐倒還有幾分介懷,當甚霄塵拉著他去往亭外時,他還特意回頭望了一眼,只見萬丞羲咳得面泛潮紅,滿眼血絲,卻仍淺淺一笑,朝封璐頷首致意。
甚霄塵又走得更快了些,以此奪回封璐的注意,直到行至那淺塘邊,甚霄塵才停下腳步。
封璐瞥了一眼稍遠處的囚徒,向甚霄塵叮囑道:「霄塵你替我多留個神,雖然我們不好插手城主府家事,但院中這模樣仍然不妥,只怕另有隱情。」
甚霄塵飛快掃視四周,同時心不在焉地頷首,沉默片刻才道:「師尊就沒別的話吩咐我了?」
封璐眨了眨眼,還未明白此言何意,甚霄塵已俯身湊近,伸手攬住他。他本以為徒兒想索吻,甚霄塵卻偏過頭咬了他的耳廓,用犬齒洩憤般磨了一會才肯放開,同時往他手裡放了一樣物品。
封璐登時軟了半邊身子,脖頸到耳根都紅透了,卻想起這會還有旁人,不由攥緊了拳,將那樣物品握得更牢了些。
甚霄塵轉而在他唇上一吻,一手攬著他,另一手覆上他緊握的拳,低聲道:「若不是有那花籽牽起因果,我才不願意讓你去犯險……師尊可得毫髮無傷回來,否則我必然追悔莫及。」
封璐依然僵著,好半晌才找到了話,乾巴巴地道:「裡頭的路線我已牢記了,出入此陣也不再是難事,你不必擔心。」
甚霄塵卻目光一凜,挑眉道:「但是依你的性子,卻不可能扔下旁人不管。」
封璐訥訥道:「我很快就能平安回來的。」
甚霄塵隔著衣袍觸碰他的心口,道:「很快是多久?在這兒的印子消去之前,你便能回來嗎?」
封璐愣了愣,想起那處似乎有個牙印,心跳因而重了幾分,當他抬眸望入甚霄塵眼底,撞見裡頭深切的擔憂與焦躁後,忽然心頭一軟,福至心靈道:「無論這兒有沒有印子,裡頭那顆心都是你的,所以你不必怕……我捨不得讓你傷心的。」
說罷,他揉了揉甚霄塵的頭頂,又道:「你也要多加留意,乖乖等我。」
甚霄塵愣了楞,半晌喃喃道:「姑且信你這一回。」說罷,甚霄塵再度擁抱他,這才道:「去罷。」
封璐在他懷中闔上眼,運轉起鬼修心法。甚霄塵逐漸感應不到懷中人,卻能感受到隱微的靈力躁動,於是他鬆開雙臂,朝前望去,只隱約見到人影朝他揮了揮手,旋即踏入淺塘中。
一片丁香色花瓣落至池面,還未激起漣漪,便已灰飛煙滅。
◆
封璐踩上水面後,感覺卻更像是踏入一片沼澤,雖然有股力道拖著他下沉,可當他有意深入時,卻又幾次三番受阻,這陣法似乎有意將他困在此處。
封璐終究是個劍修,雖說對陣法也有所涉略,卻只是粗通。若是簡單一些的陣法,他還有把握能以力破巧,可鬼兵俑這類陣法卻不然,它們就像極其精密的器械,若以蠻力破陣,不但容易引起反噬,更可能使陣中人身陷危機。
他只得耐著性子逡巡了好一會,直到尋得薄弱之處,這才以劍意一舉穿透,猛然墜入地道中。
好在他如今是魂體,心念一動便不再下墜。正當他想轉為人身時,手中之物卻輕抖了下,引起了他的注意,而那物旋即化成一道墨色龍影,纏上他的雙腿和腰臀,極為親暱地撒著嬌。
封璐愣了愣,旋即笑道:「哪有像你這麼纏人的,我們才剛分開片刻呢。」
龍影卻仍是一動不動,祂化出的身形總長只有兩丈,只要封璐伸出雙臂,就能夠恰到好處地環住祂,顯然祂是為方便撒嬌才這麼做。
封璐又笑道:「好了,該辦正事了,如此我也能早些回去不是嗎?」
龍影有些不情願,蹭了蹭封璐的右手,在封璐掌心輕舔了一下。
封璐如祂所願摸了摸祂的頭顱,自語道:「看來這大陣果真能蒙蔽天機,外頭一點動靜都沒有,成仙的陣修歷來稀罕,這萬年來也只有……鬼兵俑果然只能是他的手筆了罷。不過也好,如此你便能與我一道了。」
龍影這才鬆開了封璐,緩緩舒展身子飛到他面前,封璐心領神會道:「你這是打算載我一程?」
龍影依然沒有開口,只是目光沉沉地望著封璐,隨後輕輕一頷首。
封璐便欣然騎上龍背,只是他才剛抓穩祂的雙角,龍影便疾飛了出去,祂好似有意炫技一般,身法奇快,在蜿蜒曲折的地道中飛馳,比封璐自己御劍還要靈活。
封璐樂得輕鬆,便一心去想要如何救人,將其餘異樣都拋諸腦後,只當龍影是限於形體才無法開口。因此封璐也未曾發覺,隨著他們深入鬼兵俑,龍影也愈發凝實壯大,好似乾涸已久的荒田般,全力吸納著難得的雨露,未曾放過涓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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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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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璐表示徒兒好黏,與此同時的霄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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