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讀讀以下的段落:
母親確實是位很能幹的人,可是我也明白她不過是死扛這個重擔罷了,家族中有好些人患病而身體不適無法工作,母親不僅要支撐家裡的經濟更需要負擔病人的醫藥費。母親不是聖人,朋友也不多,因此她只能向我傾訴及抱怨,我——很心疼母親,我總是感覺到她生命中的苦澀卻很少體會到她的喜悅。
作者描述的到底是一位怎樣的「母親」?很能幹?死扛重擔?孤僻?心中多苦澀而少喜悅?還是把以上的都共冶一爐?我們描述一個人或一件事,當然可以有很多面向,而把所有面向都講一遍,是否能讓別人全面瞭解那人那事?敘事者或許對那人那事瞭若指掌,但對讀者和聆聽者來說,是否可以憑一個段落或在短時間之內,把所有資訊都接收並且消化呢?
作者描寫「母親」很能幹,是怎樣能幹呢?她為甚麼要獨自負擔家族裡的問題?她是個天生悲觀主義者,還是另有苦衷,使她人生毫無喜悅?這一切一切都是讀者的疑問,希望從作者的描述中得知的,但作者沒有再詳細描述下去,最後在讀者的腦海中,並不是那麼瞭解那位「母親」。
寫作貴乎簡約,意思並非說字數越少越好,而是經過精挑細選,再聚焦一個重點來仔細耕耘。
曾經有個學生拿著自己一篇描寫文給我看,請我給予意見。她的文章結構工整,文筆流暢,描寫之中帶有抒情部分,是一篇不錯的文章。其中有些描寫部分占了不少篇幅,我問她因由,她卻一時答不上來。這有兩個可能:一、她純粹享受描寫的過程,忘記了為何要花篇幅來描寫那些東西;二、她為了使文章讀起來更「文學」。創作的人要清楚瞭解自己的創作意圖,除非為了交差,否則無端浪費自己的筆墨,也浪費讀者的閱讀時間。敘事是一種人類獨有的溝通模式,而這種模式更是藝術性的。
曾經有一項科學實驗,有三件玩具放在同一處,一個年幼孩子想要實驗人員拿其中一件給他,人員表現出理解他的意思,並把他要的玩具遞給他。接著,年幼孩子想要另一件東西,人員指著他不想要的那件,告訴他不可拿那個,然後把他想要的那件遞給他。孩子告訴人員他搞錯了,表現出不滿意的表情。實驗結果顯示,孩子跟人溝通,不只想要正確拿到某些東西,還希望不讓人誤會自己的意思。人類學家托馬塞羅(Michael Tomasello)指出,孩子除了擁有想得到東西的目標,也企圖與大人成功溝通。(註)
大凡敘事的背後總有意圖,意圖可以簡單,也可以複雜,即使多複雜的意圖,也需要整理、琢磨,在過程中把意圖弄清楚,才能好好敘事。
註:維爾納.錫費:《敘事本能:為什麼大腦愛編故事》(台北:大雁文化,2019),頁4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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