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宜殺戮。
惡魂手起刀落,斬去美豔女子的頭顱,此舉驚散了原先圍繞著他的鶯鶯燕燕,女子香肩半露的屍身猝然倒下,散為一地赤砂,俄而狂風大作,樓閣、青樓女子等幻象消散,成了漫天的赤砂風暴,直朝惡魂席捲而來。
惡魂揮刀一斬,以刀風將那風暴劈了開來,他所立之處遂與赤色砂暴涇渭分明。
他不顧滿頭橫飛的青絲,隨手將妖牙刀扛上了肩,嗤道:「你所謂的紅塵魅法未免也太虛了些。我數三聲,你要是再不拿出點看家本領,我可就要取你狗命了!」
他接著當真數道:「三、二──」
還未數完,一座座赤砂針山自地面暴起,惡魂嘴角一勾,在空中俐落地朝後一翻,避開了陡生的無數長刺,繼而緊握妖牙刀,挾著猛烈刀風揮砍而下。
針山被他劈出一道深長裂縫,卻又憑空橫生枝條,朝下墜的惡魂包抄而來。惡魂踏上妖牙刀拔地而起,險之又險地擦過鋪天蓋地的長刺,眼看就要無路可走時,他猛然激發體內靈力,推出一掌,將眼前長刺悉數粉碎,就此逃出生天!
豈料長刺所化的粉末有毒,惡魂分明見到眼前是夜幕,然而眨眼過後,夜空卻忽然化作另一座針山,他調轉去向不及,遭到手腕粗的長刺貫穿脛骨,被釘在了原地。
惡魂受困,卻竟笑得更加肆意了,他眼前發眩,卻橫了心舉起妖牙刀,準備往自己腿上砍去。針山似有感應,猛然又變化為一地泥淖,纏纏綿綿地將他的雙腿困住,不知為何還曖昧地推搡著,彷彿十分滿意這雙修長的腿。
惡魂的妖牙刀劈到了泥淖中,不得寸進,眼前陣陣發黑,心跳卻比任何時刻都要狂亂,因為他心知,一旦自己落入絕境,他的獵物便要現身了。
「怪哉,本君與你無冤無仇,你卻非要前來挑釁,究竟是誰派你來的?」
與這句話一同出現的,乃是一名容貌妖美、衣著暴露的魔君,他肩上生了四支與棘刺相似的赤色長角,顯然是魔非人。
魔君看清了惡魂的模樣,卻邪淫一笑道:「莫不是本君在哪招惹了你這狂蜂浪蝶,你才非要使這等手段,藉此吸引本君的目光啊?」
惡魂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眼中帶著濃濃的痴狂之色,笑道:「不錯,為了與你見上這一面,我可是期盼許久了!」
魔君訝然一愣,隨即被他眸中一閃而逝的紫芒捕獲,就在這短暫的霎那,赤砂泥淖中竄出幾縷靛色電光,轟然炸毀!
赤砂術法被破,魔君一面受其反噬,一面也猝不及防被震飛了出去,待他重重撞上一處瓦頂時,冰冷的妖牙刀已抵在他頸側,而惡魂正睥睨著他,幽深的黑眸中猶帶幾分狂色,儼然是正在打量俎上肉的惡獸。
惡魂狠狠踩上魔君的胸口,他被針山所傷的腿上仍淌著血,破碎的衣料亦被鮮血染濕,血中卻閃著絲絲電光。
原來他竟是以血與自身靈根為引,將赤砂術法給破除了。
妖牙刀又朝魔君的頸子沒入幾分,惡魂壓抑著亢奮,道:「這還是我頭一回殺你這種魔君,自然是無比期盼。」
魔君顧不得腹中上湧的黑血,咳喘著驚恐道:「等一等,本君乃是紅塵魔君,若你只是要本君這個魔君的名銜,本君即刻認輸便是──」
惡魂挑起眉,面上喜色消失殆盡,嫌棄地道:「誰說我要那個破名銜了?」
妖牙刀森白的殘影閃過,在魔君頸上留下一道血痕,魔君雙瞳一縮,又旋即拓了開來,再無生機。
惡魂這才悠悠續道:「我就是來取你狗命的。」說罷,魔君的頭顱便隨刃風滾落一旁,四下鮮血橫流。
魔君一死,惡魂便對他失了興趣,隨手取出一丸解毒丹吞了,便不再去理會其餘傷勢。戰鬥的亢奮消退後,無名的焦躁再度盤據他的心頭,它們始終催促著他,要他去追尋某樣事物。惡魂將其解讀為戰意,便認定他所想追逐的事物,必定是實力與修為。
為此,他不斷挑戰蠻荒中的妖魔,但隨著實力飛漲,他逐漸覺得與妖魔搏鬥有些無趣,便想挑戰更有智慧、更危險的存在。
除此之外,他想要的某樣東西,也只能從修者身上奪來──
惡魂蹲下身,自紅塵魔君身上摸出一柄細劍,他漫不經心看了一眼,還是覺得此劍不及先前見過的黑劍,便嫌棄地拋到了一旁。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即便細劍比妖牙刀更優異,可只要不是合他心意的,他寧可繼續使用伴他許久、飲血無數的妖牙刀。
忽然,惡魂聽見一聲磚瓦輕響,便懶散地握著妖牙刀回過身,隨後見到了一名修為低微的少女。她不可置信地摀著嘴,正死死瞪著紅塵魔君的屍首,隨後發出淒厲的哭嚎,舉起匕首朝惡魂刺來。
惡魂無法被她激起戰意,只覺有些心煩,正想隨手了結她,那面該死的護心鏡卻再次跳了出來,將少女與他隔開了。
少女被反震回去,跌落在不遠處的瓦頂上,便如失了所有氣力般,只能癱坐在地,哀聲痛哭道:「魔君大人,蕊兒無用,沒能替您報仇……」
惡魂橫眉瞪向護心鏡,道:「是你告訴我,說這什麼魔君的術法很有意思,我才前來與他一戰,結果他的術法根本不經打,我都還沒找你算帳呢,你又來阻止我殺擋道之人?」
鏡面浮現文字:哎呀,反正她也擋不了你的道,你別胡亂殺人。
惡魂嗤道:「說得彷彿我很嗜殺似的,還不是你沒能給出像樣的對手,令我心煩!這都是第幾個廢物了,還不如與一群妖魔血戰來得痛快!」
護心鏡再度顯現文字:你別這般暴躁,應當廣積功德才是,若你作惡多端,光是化神雷劫就能劈死你,你還怎麼登峰造極?
惡魂狠狠嗤了一聲,將妖牙刀隨手一甩,黏稠的鮮血飛濺開來,他一面將妖牙刀繫回腰間,一面道:「再來呢?速速報出新對手給我!我可警告你,要是再敢挑這種無趣的傢伙,我就讓你變成一地碎鏡子──」
護心鏡被血珠濺到,竟噴出了水霧自淨,有些嫌棄地飄開,隨後才再度化出字跡:西方的首惡山中有一名大魔,常命手下抓修者煉成丹藥,該魔已逼近化神修為,實力強橫、為禍一方。你看這個如何?夠不夠有趣?
惡魂挑眉,摸著下巴道:「臨近化神修為?那可得趕緊了,否則等他哪日渡劫就沒得打了。」
惡魂心意甫定,便要匆匆離開,少女卻忽然撲了上來,問道:「為什麼要殺魔君大人!你憑什麼殺他!」
護心鏡慌慌張張地飛來,打算再度隔開兩人,惡魂卻對少女毫無興趣,冷漠地道:「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見他的功法是以無數男女作爐鼎,榨乾精氣、奪其魂力後將人拋棄,他能有如此修為,足見曾有多少人被他吸乾精氣而死,妳哭什麼?」
少女卻哽咽道:「可大人待我好啊!你憑什麼奪他性命!」
惡魂心道:就這樣的貨色,也有人為他哭。
他無端感到了一陣不悅,心中還有些空落落的,卻道不明原因,只覺越發躁動難安。於是他粗魯地甩脫了少女,奔入茫茫夜色,趕往西方首惡山。
◆
與封璐約定之後,「善魂」便隨他一道離開山林,去往有人煙之處問路,一路往熱鬧的城池趕,以便探查鑄劍師的消息。
然而啟程不久,甚霄塵便體會到了「貧賤夫妻百事哀」,縱然他與封璐在煉心幻境中並非道侶,這話還是頗能體現二人的窘迫。
只因他們在境中非但身無分文,更是無根無基的散修,雖說元嬰修者理應算得上一方大能,可封璐長年離群索居,毫無人脈,就連鼎盛的仙門、修真者聚集的城池在何方,都得下好一番工夫去找。
他們花了數月時間,總算抵達一處修真門派下的城鎮──桐山城。這兒仙凡混居,花銷格外高昂,甚霄塵只得在集市中租了一個攤位,在此行醫賺取靈石,封璐則在城中四處打探消息。
一日正午,日頭酷烈,甚霄塵眼見行人寥寥,正準備歇息一會,卻有人在攤位對面悠然落座,撩起衣袖就伸手過來,道:「仙醫給我號個脈罷,我不過幾個時辰沒見你,便覺百無聊賴、神思不屬,莫不是患上了不治之症?」
甚霄塵抬眼看向他。此人正是封璐,他的雙頰被日頭曬得紅潤,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彷彿與幻境外的封璐沒什麼不同,只是一身素簡灰袍、長髮也只用草繩高高束起,多了幾分青澀爽朗。
甚霄塵拂開了他的手,並不接下他的調戲之語,只問道:「可有收穫?」
封璐以眼神傳達「你真無趣」,方道:「城裡的兩位鑄劍師我都問過了,他們只會煉製新劍,不解重鑄之法。他們還說懂這些的鑄劍師,多半已被各門派招攬去了,再不然就是行蹤縹緲的隱世高人,尋常人很難有途徑結識他們,讓我去桐山派裡問問。」
甚霄塵又問:「那你進桐山派了嗎?」
封璐搖了搖頭,道:「還沒呢,我到了山門外,告訴他們我想拜見掌門,請他們替我通傳,守山門的小弟子卻不搭理我,我又不好同小輩動手,想了想,便決定先來和你說一聲,等會我就越過護山大陣打進去罷,他們的掌門也只是元嬰初期修為,我應付得來。」
甚霄塵聞言頷首道:「先前選定前來桐山城,便是看中桐山派是劍修門派,較可能知道鑄劍師消息,既然無法投帖拜訪,上門切磋也是個辦法。你自己仔細些就是了。」
甚霄塵像是隨口一說,封璐卻真心實意地笑道:「就知道你會掛心。得了,我一會就去,必定早去早回,今日暑氣重,你要是提早收攤,就先回客棧歇息罷。」
他說著便一面起身,又忽然身形一頓,自袖中取出一小袋下品靈石,道:「今早我於城郊練劍時,恰好撞見一頭走火入魔的妖獸,我將牠的內丹賣了出去,得了兩百下品靈石,正好給你作診資。」
甚霄塵向來替他收著靈石,卻還是一面收起靈石,一面回嘴道:「你又沒病,給什麼診資。」
封璐見他中計,粲然一笑道:「見到你,我就哪都鬆快了,自然要給診資。」說罷,他偷偷捏了下甚霄塵拿著靈石袋的手,隨即狀若無事地擺了擺手,轉身離去。
甚霄塵面上無動於衷,心中卻有些煩惱。封璐近來越來越喜歡撩撥他了,可「善魂」缺乏情感,隨著待在煉心幻境中的時日漸長,他有時會忘了常人該如何回應;二來,若封璐對境中的他投入過多,到了證道破境那一步,只怕會生出意想不到的變數。
可他對此毫無辦法,更不想讓封璐傷心,只能以不變應萬變,盡可能將封璐推向正軌。
-待續-
感謝閱讀!寫著寫著發現惡魂擁有一面魔鏡XDD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as3Jqjc71
(補記:抱歉了,11/20早上我才發現漏了一段,已重發😩)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6DxtaZf9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