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弈雪上次做化療的時候,瀟凡銳並不在身旁,所以他也不確認唐弈雪這麼大反應究竟是否正常,只能每天給唐弈雪帶一些滋補的食物,盡量給他補充體力和營養。
但唐弈雪的口腔破損得厲害,經常痛得吃不下去,即使勉強吃了下去,唐弈雪的身體就像是一個黑洞一樣,東西是進去了,卻不怎麼見效果,人依舊日漸消瘦,急得他團團亂轉,卻沒有其他事可以做了。
好不容易接受完第二次化療,護士循例為唐弈雪抽血檢驗,當時唐弈雪已經收拾好東西回家,一心想著怎麼也要把那幅畫完成。
瀟凡銳則在家裡做了一桌唐弈雪愛吃的菜,滿心歡喜的前來接人,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砸得神魂俱裂。
醫生說唐弈雪體內的癌細胞無法被抑制,宣布此次化療無效,還說唐弈雪的情況惡化急劇,必須留在醫院接受密切檢察,休息過後則需要立馬更換藥物進行第三次化療......
這個消息猶如當頭暴擊,瀟凡銳和唐弈雪愣然對視,唐弈雪原本已經蒼白的臉一下子褪去了血色,眼裡微弱的光暗淡下去,心如死灰。
那天,唐弈雪還是沒能回家,瀟凡銳也沒接到人。
唐弈雪繼續住在了醫院,瀟凡銳則依舊每天探望,瀟凡銳知道唐弈雪一直想完成那幅畫,所以把那幅畫從家裡帶到了醫院,還給他帶來了畫筆和顏料。
但瀟凡銳大多見到的只是沉沉睡去的唐弈雪,即使唐弈雪恰巧醒來,神志也是昏昏沉沉的。
別說凝神作畫了,就連聊幾句天也難上登天,所以那幅畫就一直沒能被完成,一直只有草稿。
唐弈雪渾渾噩噩的休息了幾天後,就立馬開始第三次化療了。
瀟凡銳原本還滿心希冀,希望這種新藥物能發揮效用,抑制唐弈雪體內滋長的癌細胞,讓唐弈雪的情況盡快好轉,但他的希望終究只是奢望。
不知道是唐弈雪骨髓的芽細胞太過頑固,還是這隻新換的藥物依舊不夠強勁,反正唐弈雪的情況越來越差,再次發高燒昏迷不醒,汗水不一會就浸濕衣衫,不能說話不能進食,輸了最強效最重劑量的抗生素才能堪堪壓下高溫。
唐弈雪原本已經很虛弱,發完一輪高燒之後,更是整個人脫了形,瘦了不知道多少斤,四肢像竹竿一樣細,只剩下一身骨頭。
臉頰凹陷,眼窩深陷,神志不清,往日的帥氣蕩然無存,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樣子。
雖然瀟凡銳打死也不想承認,但唐弈雪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看著唐弈雪瘦得皮包骨頭,意識日漸模糊,瀟凡銳心中的擔憂和恐懼日增。
他真的害怕唐弈雪會離他而去,一刻也不願意讓唐弈雪離開他的視線。
他天天在醫院陪床過夜,怕唐弈雪會在半夜出事,晚上睡也睡不安穩,每幾個小時就要起身看看身旁的人還有沒有呼吸。
這些日子下來,就連瀟凡銳也瘦了一圈。
他無時無刻不感到疲憊,精神卻時常處於高度緊繃,還因為長期高度緊張引發了應激反應,頭痛胃痛心悸,儼然成為了第二個病人。
但他無法分神去理會自己的身體,他必須無時無刻守在唐弈雪身旁,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往往當瀟凡銳半夜累得忍不住睡著時,就是唐弈雪緩緩醒轉的時候。
唐弈雪忍受著快要將他的腦殼鑿穿的頭痛,用力睜大了迷濛的雙眼,側頭看了看縮著身子睡在狹窄小床上的瀟凡銳,看著他蹙眉抿唇,輾轉反側,即使睡著了不安寧。
唐弈雪想伸手撫平他眉間的皺褶,卻在觸到他前驀地一頓,一聲低低的嘆息後,終究還是收回了手。
唐弈雪知道瀟凡銳為了他可是心驚膽戰,奔波勞累。
瀟凡銳嘴上不說,但唐弈雪有時候白天突然醒來,看見一旁的瀟凡銳把頭埋在電腦裡,電腦的屏幕還亮著光,人卻已經禁不住困意睡著了。
唐弈雪還不只一次在深夜的時候,在半睡半醒間聽到身旁傳來哀慟的低泣。
唐弈雪那時只以為自己身在夢中,沒有多想就沉沉睡著,但當他再次清醒的時候,那悲哀的哭音卻在他心頭繚繞不去。
他越想越覺嗓音莫名熟悉,這才醒悟原來那不是夢,那是瀟凡銳在半夜偷偷的哭。
唐弈雪知道了簡直心疼欲裂,卻什麼事也不能為他做,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別打擾身旁的人,讓他能睡一個安穩覺。
唐弈雪微微側過頭,眷戀又不捨的看著沉睡的瀟凡銳,連眼睛也不敢眨,只想趁著他還清醒之時多看看對方。
唐弈雪的身體他自己當然清楚,他能清晰感受到生氣自體內一點一點的流失。
那是一種讓人心驚的虛弱,下床走兩步就覺累,說話說多了就會喘,無論怎麼躺着也不舒服。
他心底知道......自己這次可能挺不過去了。
他盡量克制著自己別胡思亂想,但每當身體又出現多一樣毛病,每當醫生拿著他的報告搖頭嘆氣,每當瀟凡銳以那雙哀痛的雙眸不忍的看著他,他的思緒就禁不住飄到這個可怕的念頭上。
而每當他這麼一想,都會忍不住鼻頭發酸,眼框泛淚,倒不是害怕死亡,只是捨不得愛人。
在這個寂靜的晚上也是,不知不覺間,唐弈雪看著瀟凡銳的雙眸早已蓄滿了淚水。
唐弈雪曾經無數次回想自己的一生,撇除最近這難熬的一個月,也可以說是先苦後甜,先崎嶇後平坦。
他幼年患病,車禍喪親,還因此患上創傷症候群,。
生時期則相對開心多了,小學時遇見了哥哥,和其結為好友,中學時遇見了弟弟,和其親如兄弟。
大學時選讀自己心儀的美術,畢業後原打算繼續朝藝術家之路進發,豈料舊病復發,化療無效,急需移植。
就在這個時候瀟凡銳來了,把希望之光也帶來了,二話不說為他捐髓,關懷備至,悉心照料,讓唐弈雪漸漸恢復健康。
也是在這個時候,唐弈雪找到了自己的真愛,過上了幸福圓滿的生。
及後雖然追夢路上屢遭挫敗,卻幸得貴人相助,成功躋身藝術家之流,事業有成,愛情亦美滿。
瀟凡銳對他的情意始終如一,歷經風雨亦不離不棄,對他更是有求必應,言出必行,兌現了法國之旅的承諾,更給了他一個難忘的婚禮。
唐弈雪之前病重時的兩大遺憾均已超額實現,唐弈雪自覺這一生雖有波折,但已無憾無悔,這一生雖短暫卻精彩。
真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就是沒法和瀟凡銳一起變老,沒法繼續陪伴在他身側,沒法延續未完的法國之行......
說到底,唐弈雪最捨不得的還是身旁這個人,他最愛的瀟凡銳。
一想到以後也沒法見到對方,唐弈雪的心就好像裂成兩半般痛得泣血。
唐弈雪不自覺的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強忍著心中的劇痛,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強迫自己將視線從瀟凡銳臉上剝離。
萬一自己真的熬不下去,唐弈雪不想走得毫無準備,毫無交代。
唐弈雪從床邊拿出紙筆,放在面前的小桌板上,勉強壓下紛亂的思緒,嘗試整理出思路,卻遲遲下不了筆。
他有太多話想對瀟凡銳說了,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但紙張的位置有限,他的精力亦有限,他只能挑一些至關重要的來說,萬一出事也能給瀟凡銳留一份念想。
唐弈雪凝神想了許久才落筆,在這個漆黑寂靜的夜裡,在瀟凡銳平緩的呼吸聲下,在小桌板上埋頭書寫。
唐弈雪自小養成了習慣,只要是寫字就要坐得端正,挺直背脊。
即使現在病體虛弱,他依舊強撐著精神坐直身體,潛心專注。
雖因精力不足而寫得格外慢,但每一個字都寫得無比認真,寫出來的字雖力度不足,卻依舊秀麗悅目。
寫信本就是一件費神費腦的事,唐弈雪現在寫的還是一封這麼重要的信,必須字字斟酌,落筆嚴謹。
他本就精神不佳,寫得一半就累得不行,握著筆的手抖個不停,只能先停下來歇息片刻。
唐弈雪就這樣寫寫停停,待到天邊綻出第一縷晨光的時候,他終於寫完了這封信。
他謹慎的把信再念了一遍,確認無誤後將其放入信封,拉開外衣貼著心臟而放,這才鬆一口氣的靠在枕頭上。
此時唐弈雪已是滿頭大汗,體力枯竭,但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心頭總算舒服了些許。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Bdu5MaWto
他側頭看了瀟凡銳的睡顏片刻,終於忍不住沉沉睡去。
唐弈雪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瀟凡銳自從唐弈雪出事後就一直多夢易醒,即使晚上不醒來,早上也睡不晚,在唐弈雪今早睡著不久之後就醒了。
瀟凡銳當然不知道唐弈雪昨晚做了什麼,只見唐弈雪睡得特別沉,只以為他化療後特別累。
眼看著唐弈雪短時間內不會醒來,瀟凡銳下去食堂買了個三文治當早餐,然後就坐在唐弈雪的床邊開始辦公。
不知不覺午飯時間也到了,瀟凡銳看唐弈雪竟然還沒醒來,開始有些慌了。
正當他打算叫醫生來看看的時候,唐弈雪終於睜開了眼。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aBLa102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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