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霄塵正有些出神,卻有個人影忙不迭朝他奔來,道:「甚仙君!您……這回應當是本尊罷?可為何……?」
聽其嗓音,此人當是名男子,他身形高壯且頭戴帷帽,光是杵在攤前便將日頭擋去了大半。
甚霄塵靜靜地抬頭,質疑道:「閣下是哪位?若無要事,莫打擾我行醫。」
男子身形一僵,左右張望過後猛地揭開帷帽,瞪眼道:「是本王啊!甚仙君難道真不認得本王了?」
甚霄塵這才認出男子正是蛟王,只是他身上氣息收斂得極好,修為似乎也更高了,外貌也由少年轉為青年模樣。
甚霄塵不由蹙眉道:「蛟王閣下為何也到了此境當中?」說罷,他又覺得這裡不適合說話,便起身道:「換個地方談話罷。」
甚霄塵迅速收拾攤位,與蛟王一同前往鄰近茶樓,同時感覺到某人的神識越逼越緊,便在進茶樓前悄聲道:「你不是去向桐山派掌門切磋了嗎?怎麼還有空分神?」
那道神識自然是封璐了。他像是偷吃糖被發現的孩子,倏然將神識縮了回去。
煉心幻境中的封璐對甚霄塵分外依賴,彷彿怕他憑空消失,時常留心他的動向,甚霄塵對此已習以為常,偶爾不便讓封璐跟著,他才會如這般出言制止。
蛟王回頭問道:「甚仙君在向什麼人說話?」
甚霄塵搖了搖頭,並不多言,一人一蛟進了包廂,茶水送上後,他便佈下了隔絕耳目的術法。
蛟王立刻將帷帽扯了下來,道:「甚仙君方才問本王為何在此,可本王連這是哪裡都弄不明白,只知道入海不久後,本王忽然失了五感,待本王再度醒來,就已在這個古怪的地方了。甚仙君可知這究竟是何處?」
甚霄塵微微瞇起眼,道:「蛟王閣下進入此境時,難道沒聽見一道跩得像天王老子的聲音?」
蛟王茫然地搖頭,甚霄塵沉吟一會,方道:「根據它所言,此地乃是歸墟之下的煉心幻境,唯有證道方能破出此境──」說到這,甚霄塵又有些氣息不暢,顯然是幻境又在警告他。
蛟王愕然道:「本王從沒聽過這話,且歸墟不是神話中的地名嗎?從未有海族到過歸墟還活著回來,它當真存於世上?」
他甩了甩頭,又道:「本王甦醒之際,老蛟王的蛟珠不知為何被激發,本王擔心波及旁人,只得強行煉化之,待煉化完畢,本王才發覺自身已在潛龍熱泉中,裡頭的景象卻又與本王所知的模樣有出入,這才懷疑此地並非現世,開始四處打探消息,還有……是了!若甚仙君得空,可否隨本王去熱泉裡瞧一瞧丞羲?」
說到這,蛟王急切地瞪眼望著他,甚霄塵卻斬釘截鐵拒絕道:「恕我拒絕。師尊的情況也非同尋常,我得陪著他才行,蛟王閣下不如將萬公子帶來與我等相會。」
蛟王聽了這話,卻苦惱地道:「本王何嘗不想,可丞羲他、他……他成了一顆蛟蛋啊!」
甚霄塵聞言被茶水嗆了下,緩了一會方道:「此事未免過於荒謬了!你確定蛋裡頭是他?」
蛟王心煩意亂地道:「本王要是知道怎麼回事就好了!本王煉化蛟珠後,卻見不到丞羲,實在心急如焚,循著他的氣息找了幾日,也只在熱泉底找到一顆蛟蛋。且潛龍熱泉中真龍氣息濃厚,像是龍族才離去不久,對蛟蛋而言太過不利了,可本王又無法將他帶出來,幸虧本王天縱英才,終究想到辦法護住了他。」
蛟王嘆了口氣,又道:「可若要使蛟孵化,得尋來許多靈寶佈置在蛋旁,供幼蛟汲取其中靈氣。本王既未曾親自養過蛋,此時也沒有手下能差遣,只得親力親為往返於各地與熱泉之間,替他尋找堪用的靈寶。」
甚霄塵如聞天方夜譚,一時啞口無言。蛟王卻急切地續道:「本王四海奔波時,還遇見了一位與甚仙君極其相似之人,且他身上也有真龍氣息,本王當時還以為是甚仙君,結果才打了招呼,那人便追著我窮追猛打。如今看來,恐怕是有人冒用仙君身份,此境果然十分不尋常!」
甚霄塵啜了口茶,道:「不必理會那個蠢貨,下回見了他繞道就是了。」
蛟王詫異道:「甚仙君難道知道他?」他鄭重地打量起甚霄塵,又道:「說來,不過數月未見,甚仙君似乎也有些不同了,除了境界跌落不說,還有些說不上來的……生氣匱乏?仙君莫不是遇上修煉瓶頸了?」他與甚霄塵雖不算十分熟悉,卻也覺出了善魂的不對勁,索性直言相告。
甚霄塵不願多談,只道:「境中發生的種種過於離奇,想來只是一處幻境,這也並非你我原先的肉身,如今操縱這具軀殼的,恐怕也只是我等一部份的神識罷了,因此只須破境而出,我的難處便能迎刃而解,倒不是什麼大問題。」
蛟王聽了這話,卻瞪眼道:「可本王在此融煉了老蛟王的蛟珠,修為因此提升不少,這總不能是假的罷?本王的角都因此長得威武了些呢,難道出了幻境後,修為還會跌回去不成?」說到這,他又面色一變,擔憂地續道:「可要是丞羲出去後還是蛟蛋,本王當如何是好?」
甚霄塵涼涼地道:「還能怎麼辦,照樣設法將他孵化就是了。」
蛟王驚道:「可要是丞羲成蛟後不記得我了,那豈不是等同轉世了一回,那……」他又慌亂地續道:「且潛龍熱泉總不全是假的,天地之力難以偽造,即便幻境是假,也必與潛龍熱泉有關,我等會不會是被捲入潛龍秘境中了?」
甚霄塵卻道:「依蛟王閣下所言,我等身入幻境之時,潛龍熱泉尚在千里之外,又如何會有關聯?」
蛟王哽了一下,接著連連嘆息道:「此言倒也有理……哎,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竟連本王這般智勇雙全的蛟都猜不透!話又說回來,封仙君人呢?甚仙君方才說封仙君也有異狀,本王遠遠瞧了一眼,只覺封仙君的境界亦不如往昔,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甚霄塵沉聲答道:「師尊的本命劍碎裂,且已忘卻前塵,直以為自己是初出茅廬的散修。我打算陪師尊重塑本命劍,令他證道破境。不過,這也只是中策,並非上策──」
蛟王聽得目瞪口呆,搶話道:「本命劍碎了?本王雖是妖修,卻也知道這對劍修而言非同小可罷?甚仙君怎能說得如此雲淡風輕?莫怪甚仙君不肯隨本王走了。」
甚霄塵正欲再言,雅間的門卻被猛然推開,一人一蛟轉頭望去,現於門後的人正是封璐。
他一頭雪髮略顯凌亂,手中提著代用的精鋼劍,似是才御劍趕到的模樣。直到望入甚霄塵沉靜的眸中,他才突然安下心來,眼底的惶然之色煙消雲散。
甚霄塵放下茶杯,朝他問道:「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趕回來了?」
封璐心虛地摸了摸後腦杓,道:「我已與桐山派掌門切磋過了,趕著過來想會一會你的朋友。」他上前兩步,朝蛟王抱拳道:「在下封璐,是……是塵的朋友,正與他結伴同遊,不知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蛟王見他分明言笑晏晏,卻不知怎麼地令他脊背發僵,妖族的本能在警告他,此境中的封璐對他存有敵意,並沒有看上去那般和善。
且他堂堂蛟王,向來說一是一,實在不善於撒謊,見此情景一時有些無措,只得偷偷覷向甚霄塵求救。
甚霄塵不解地望了他一眼,替他開口道:「他是蛟族的焦重山,算是與我有舊,今日行經此地偶然遇上,便來同我打聲招呼,你想怎麼喊他都行。」
封璐聽了這話,不知怎麼鬆了一口氣,頷首道:「焦道友好。」
蛟王木木地回禮,依樣畫葫蘆道:「封道友好。」說罷,他便不敢輕易開口了,只一個勁地牛飲茶水。
封璐轉而朝甚霄塵道:「我將桐山派掌門也請來了,他正候在門外,可否讓他入內一見?」
甚霄塵疑惑道:「你還將他請來了?問到鑄劍師的消息了沒有?」
封璐眨了眨眼,道:「我怕我轉述不清,便將這位掌門給請來了,打算和你一起問問他。」
甚霄塵看出封璐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卻也並未戳破,只順勢讓封璐把桐山派掌門請入雅間。
一名中年模樣的清癯男子進了雅間,他臉上蓄著山羊鬍,本是嚴肅周正的容貌,此刻卻鼻青眼腫、灰頭土臉,看上去格外慘不忍睹。
桐山派掌門飛快打量幾人,卻在見到蛟王後瞪大了眼,如臨大敵地召劍在手,罵道:「呔!哪兒來的妖物,竟敢進犯我桐山城!」
蛟王並未被他的威勢壓制,只是面露不悅之色,橫眉道:「真是奇了!本王每每上岸,無不受到人族禮遇,你這人不招待本王便罷了,本王來此一未惹事,二未向你追究招待不周之罪,怎麼反倒要被這般無禮相待?」
桐山派掌門被他此言驚得呆住了,他還從未看過如此顛倒是非的妖!
封璐見二人僵持,便溫聲「勸慰」桐山派掌門,道:「李道友,罷了,他是封某朋友的熟人,連我也未必勝得過他,李道友還是莫要多生事端了。」
桐山派掌門李冕聽他那聲「李道友」,竟打了一個寒噤,神色一僵,過了好一會,他才顫巍巍地收了劍,喃喃道:「是在下無用……今日一連兩回不戰而敗,有辱名劍,愧對師門,慚愧,慚愧。」
說罷,他立刻換了一副面孔,僵硬地拱手笑道:「在下桐山派掌門李冕,不知幾位道友駕臨桐山城,究竟有何要事?」
甚霄塵睨了封璐一眼,傳音問道:他的臉怎麼了?被你打的?為何不是劍傷?
封璐心虛地答道:我著急趕來,生怕用劍收不住力道重創於他,只好赤手空拳打服他了。
甚霄塵無言以對,只得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讓封璐落座,這才朝桐山派掌門道:「幸會。我等並無惡意,只是想打聽鑄劍師的消息,不知李掌門可曾結識能修復斷劍的鑄劍師?」
李掌門也是位劍修,聞言捋了捋鬍鬚,道:「鑄劍師?在下確實認識幾位,可在下往往只請他們為弟子打造本命劍,從未請人重鑄斷劍。」
甚霄塵又道:「那麼李掌門可曾聽說過,有哪位鑄劍師以重鑄聞名於世?」
李掌門飛快打量了二人一妖──蛟族自是不必用劍的,封璐方才手中拿的也是劍,於是他的目光落向甚霄塵,試探道:「幾位特地打聽重鑄的消息,想來是有人的本命劍受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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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閱讀!有分離焦慮ㄉ封璐有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