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凡銳看唐弈雪終於醒了，高懸著的心稍微落下，連忙上前幫唐弈雪坐起來，把枕頭墊在後背，擔心的問：「唐哥，你感覺怎麼樣？」
無論唐弈雪感覺怎麼樣，為了不讓瀟凡銳擔心，他一貫只會笑笑的回答：「還好。」
唐弈雪睡得有些不知時日，迷茫的看向瀟凡銳問：「現在幾點了？」
唐弈雪醒了，瀟凡銳就開始忙活起來了，擰毛巾替唐弈雪擦身擦臉，然後扶著唐弈雪去刷牙如廁，忙得像個陀螺般轉個不停，在忙活之際往手錶瞥了瞥，回道：「現在已經十二點半了，你餓了嗎？張叔給你做了好吃的。」
唐弈雪一直沒甚麼胃口，搖了搖頭，看著在病房裡走來走去的瀟凡銳，突然認真的道：「不太餓......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瀟凡銳一愣，看見唐弈雪嚴肅的表情，放下了手上的毛巾，走回唐弈雪身旁坐下，擔心的問：「有什麼事？」
不知道為什麼，瀟凡銳總感覺唐弈雪接着要跟他說的不是什麼好話......
果不其然，唐弈雪垂下眼眸，沉吟了片刻，艱難的開口道：「萬一......萬一我不在了......」
瀟凡銳一聽到這幾個字就不行了，沉著臉打斷道：「別說這些，你會好好的。」
唐弈雪也料到瀟凡銳會是這般反應，嘆了口氣，嘗試從另一個方向入手：「......人總有一死.......」
瀟凡銳的臉色更加鐵青了，定定的盯著唐弈雪，沉凝的道：「是會死，但不是現在死，別說這些晦氣的話。」
唐弈雪放下了身段，扯著瀟凡銳的袖子，眼神懇切，低聲的哀求道：「.......你就當我求求你吧，聽我說兩句......」
瀟凡銳沒想到唐弈雪竟會這麼說，微微瞪大眼看了他片刻，終究是妥協般嘆氣道：「你說吧......」
唐弈雪這才深吸了口氣，凝神低聲道：「我想好了，萬一我不在......我的房子和財產都歸你，我的所有畫作亦歸你......那個房子是我爸媽買下的，你別賣掉......我們家裡的那些畫，是我為你而畫的，那些也千萬別賣......其他的則任由你處置......」
瀟凡銳聽到唐弈雪一字一句的交代自己的後事，一顆心痛得快要窒息，攥緊了唐弈雪的手道：「我怎麼可能賣呢，打死我也不賣的......」
唐弈雪得到了瀟凡銳的承諾，微微露出一笑，緩了口氣繼續道：「人本來就是塵土......我死之後，也不用那麼繁瑣的殯葬，把我的骨灰撒在紀念花園，讓我回歸大自然，化為塵土養育花草，這樣就挺好的......」
瀟凡銳再也忍不住了翻湧的情緒，聽得熱淚盈眶，哽咽的道：「.......那以後我想你了，該去哪裡找你呢？」
要知道要是傳統土葬或者骨灰龕，那至少還有個實際的長眠之地，讓後人能時常去拜祭悼念。
要是撒到花園裏，骨灰散落一地，滲入泥土，消失不見，瀟凡銳以後想唐弈雪了，還怎麼找到人呢？
唐弈雪也忍不住紅了眼框，抬手撫了撫瀟凡銳的頭，憐愛的道：「以後你看到一花一草就可以想起我了，這不是很好嗎？我還給你省事了呢，不用老遠跑去看我。」
瀟凡銳沒想到唐弈雪在這個關頭還有心思開玩笑，他早已哭成淚人，眼淚像不要錢一樣猛地往下掉，肩膀一抽一抽的，斷斷續續的道：「我不要什麼花草......我想要的是你這個人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唐哥......」
唐弈雪看瀟凡銳哭了，原想著他怎麼也得忍著不哭，要不只會讓瀟凡銳哭得更兇的。
但當他聽到瀟凡銳一臉心碎的說出這句話，終究還是忍不住讓一滴淚從眼框逃脫，滑下臉頰。
唐弈雪呼出的氣也是顫抖的，撫著他的臉頰道：「我的傻弟弟，只要你一直想著我，我就一直活在你心裡，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瀟凡銳才不要唐弈雪只活在他心裡，他要唐弈雪好好的活在他面前。
瀟凡銳在淚眼朦朧中看著忍不住落淚的唐弈雪，心中漾出千般委屈和不捨，情緒瀕臨失控的他想質問唐弈雪道「你答應了會好好的陪我變老」「你答應了會和我再去法國」「你答應了會一直陪著我」。
但他最後還是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沒有將這些幼稚的話說出口。
這些話純粹是情緒的發洩，說了出來只會傷人傷己。
這些質問誰也回答不上來，唐弈雪的確是答應了他，那又怎麼樣？
唐弈雪也不是不想履行這些承諾，只是他被生生剝奪了機會，誰叫生死不受他們控制，誰叫他們如此脆弱不堪？
唐弈雪堪堪止住了眼淚，緊緊攥著瀟凡銳的手，每吸口氣也像有刀尖劃過肺部般疼痛，艱難的道：「還有......如果我不在了，而你......你之後找到喜歡的人，不用顧忌我的想法......儘管和那人在一起吧，再娶再嫁也沒關係......」
「我不希望你永遠沉浸在傷痛裡，我只希望你幸福快樂......」
瀟凡銳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為了自證真心，抓住唐弈雪的手放在自己心上，急道：「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喜歡上別人，我這一生只愛你一個......唐哥，你不信我嗎？」
唐弈雪聽到瀟凡銳這麼說，心中的疼痛緩和了些許，只要瀟凡銳此刻有這份心，他就已知足了。
即使瀟凡銳之後真的愛上了別人，唐弈雪也不會怪他，心裡不舒服是一定的，但他更不想看見瀟凡銳因為自己而餘生活在哀痛中。
既然自己不能陪伴他走下去，那就只能讓別人代勞了，唐弈雪怎麼還是捨不得讓瀟凡銳孤零零一個......
唐弈雪擱在瀟凡銳胸口的手感受到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一想到這顆心以後可能為別人而跳動，唐弈雪胸口就悶得發慌，但他還是忍痛繼續說下去：「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們連現在也把握不了，未來的事怎麼能說得準呢......」
「萬一你真的遇到愛的人，也不用因為我而有所顧忌......」
瀟凡銳再也聽不下去了，打斷了他，神色肅穆而堅定，斬釘截鐵道：「唐哥，你不用說了，我不會愛上別人，我說到做到。」
唐弈雪微微嘆了口氣，雖然他知道以後的瀟凡銳未必能遵守這個承諾，但至少這一刻的瀟凡銳是真心的，那就足夠了。
唐弈雪的眉目舒展了些許，勉力朝瀟凡銳笑了笑，再沒有說任何話。
他知道再糾纏這個問題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反正他已經表達了他的意願，剩下的由不得他了......
唐弈雪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瀟凡銳卻非要繼續問下去，唐弈雪的回應讓他覺得委屈又心慌，好像唐弈雪根本就不相信他能做到似的，好像唐弈雪認定了他一定會找另外一個人似的。
瀟凡銳可以接受別人指責他其他方面，卻不能忍受有人質疑他對唐弈雪的愛，現在質疑的人還是唐弈雪本尊，那就更不行了。
瀟凡銳急欲表明自己對他的忠心和情意，神色哀切的道：「唐哥，你不相信我嗎？我從十三歲起就喜歡你了，這十幾年來我也毫無動搖，你為什麼不相信我能一直愛你到我死去的那天？」
唐弈雪看瀟凡銳這麼執著這件事，也不知道應該是高興還是擔心。
高興瀟凡銳對自己情深義重，卻又擔心瀟凡銳會在他死後一直走不出來。
但有人這麼情真意切的對自己這個將死之人承諾著永遠，唐弈雪更多的是感動又唏噓，將手覆在瀟凡銳的手上，看進他的眼睛道：「我相信你。」
瀟凡銳得到了他肯定的答覆，焦躁的心終於平復了些許，終於可以秋後算賬了，委屈巴巴的瞅著唐弈雪道：「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我們在一起了這麼多年，難道你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有多深？」
唐弈雪看瀟凡銳就像小孩受到委屈那般，眼眸濕潤可憐，扁嘴看著自己，頓時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初遇見瀟凡銳時的那段青蔥歲月，心裡是又懷念又疼惜，軟聲道：「是我錯了......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怕你走不出來。」
瀟凡銳聽到唐弈雪這句話，鼓著腮幫子賭氣般道：「走不出來就走不出來吧，我永遠也不會走出來的。」
唐弈雪看瀟凡銳鬧小脾氣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淺笑哄道：「這怎麼可以，那我不就耽誤你一生了？你這麼好......值得過更好的生活。」
瀟凡銳被唐弈雪捏得臉也變形了，眼神卻依舊熾熱，帶著些許哀怨道：「從我遇見你那刻起，你就已經耽誤我一生了，我還要你耽誤我之後的生生世世，我高興我樂意。」
唐弈雪不禁失笑，心中綻開點點暖意，只覺這一生足矣，輕嘆一聲道：「我也高興和樂意。」
瀟凡銳得到了滿意的回答，終於放過了這個話題，看唐弈雪沒什麼想說了，就起來開始張羅午飯。
ns 15.158.61.5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