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識無影無形,數息間便可神遊千里,傀儡符隨著甚霄塵的降臨聚作人形,甫一睜眼,便迎上了一雙大如銀盆的獸瞳,正是化為原身的蛟王。
甚霄塵發覺自己竟身處深海,皺了皺眉問道:「這裡就是潛龍熱泉?分別不過數個時辰,閣下是如何跑那麼遠的?」
蛟王得意地晃了晃尾巴,答道:「本王在各地設置了往返用的陣法,以便得了寶物後能立刻趕回來,自是瞬息千里。倒是甚仙君可還慣嗎?此處地脈雄渾,又有龍威未散,連本王都得謹慎些行事。」
不消牠說,甚霄塵已感到地脈的壓迫,雄厚的地脈力量若有實質,令人寸步難行,雖說這對鍛體鍛魂皆有益處,可對依附在傀儡上的他而言,卻很是吃不消。至於龍威,他使龍丹時倒也習慣了,反而略感親切。
甚霄塵道:「既然都到這來了,再多說也無益,領我去瞧瞧那顆蛟蛋罷。」
蛟王一聽,立刻允許他騎到自己背上,載著甚霄塵一路下潛。此處乃是巨大的圓柱型深坑,雖然伸手不見五指,卻不時有散發微光的氣泡上湧,也算是一幅奇景了。
隨著下潛越深,地脈也越是凝實,甚霄塵感到胸前彷彿壓著沉甸甸的巨石,周遭海水也越發滾燙,輕柔的龍吟依稀可聞,在熱泉的岩壁間迴盪不休。
蛟王一面下潛,一面道:「這似乎是龍族殘存的歌聲,這聲音有奇效,能鎮壓魔氣與心魔。也不曉得是為何,此處熱泉竟有一角源源不絕冒出魔氣,迴盪在此的龍吟便與那魔氣相抗,漸漸將其化解。本王去過真正的潛龍熱泉無數次,從來未曾在其中嗅到絲毫魔氣,因此本王才會發覺這兒的不對勁。」
甚霄塵道:「豈止,在這方幻境當中,人域、妖域、魔域比鄰,壓根沒有三界之分,三族之間的衝突也更頻繁,因此今日那位桐山派的李掌門見了閣下,才會立刻將閣下視為外敵。」
蛟王恍然道:「原是如此!難怪呢!本王一看就是正氣凜然、雋朗無雙的蛟,本王才覺得奇怪呢,得多盲目的人才會看走眼,將本王同那些不入流的小妖混為一談。」蛟王慷慨激昂地說完,又道:「不過,甚仙君當真確信這兒是幻境嗎?您也感覺到了,這地脈之力不似作偽,許是一方隱蔽的小世界也未可知呢。」
甚霄塵挑眉道:「至少你我的軀體必是虛假的。閣下真相信萬丞羲好好一個人,會就這麼變成了蛟卵嗎?」
蛟王被這話鯁了一下,過一會方續道:「好罷,本王許是心疼修為罷了,若此幻境為假,那被本王煉化的蛟珠之力究竟哪去了?」
甚霄塵沉默。他也想知道,封璐的仙力究竟去了哪?總不可能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此時蛟王忽道:「快到結界了,凝神。」
話音一落,甚霄塵便與牠一道穿透了無形的薄膜,渾身涼了一陣,而後一聲龍吟似微風撲面,使他靈臺一清,待他再回過神,眼前已是一片搖曳的光海。
定睛一看,那瑩瑩光海原是成林的巨藻,它們生在潛龍熱泉下,水晶般剔透的葉片隨海流搖曳,卻又隱隱築成了陣法,使人難以辨明方位。
蛟王卻熟門熟路地穿行其中,不過多時,巨藻林間出現了龍族殘存的石柱遺跡,像是個碩大無朋的無頂亭子,亭中堆著一座亮瞎眼的財寶山,成年男子般高的雪白蛟蛋被埋在中央,竟顯得有些渺小。
蛟王立刻笑瞇了眼,柔聲道:「丞羲,本王回來了!」
牠歡天喜地游了過去,當甚霄塵自牠背上一躍而下時,牠還碎嘴地叮囑道:「哎,甚仙君千萬要仔細些,他還很柔弱,一碰就壞的!」
甚霄塵浮於蛟蛋旁,周遭的財寶多得他無處落腳,最後只得踏在靈石堆上,不由嗤道:「蛟王閣下會否有些過了?蛟蛋之殼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可比他原先病弱的人身要強得多。」
蛟王嚴肅道:「丞羲身子弱,成了蛟蛋肯定也得好好照料,甚仙君何出此言?」牠頓了頓,又道:「您還是替他瞧瞧罷,本王不曾親自照料蛟蛋,生怕有所閃失,又信不過境中的生人,著實憂心得很!」
甚霄塵只得在蛟王的「輕點、輕點」當中,將手心貼上卵殼,殼上同樣生有細鱗,摸起來涼颼颼的。他用神識與靈力一一探過,果然發覺卵中氣息與萬丞羲極為相似,只是人族血脈又更淡薄了些,幾近於無。
甚霄塵很快徹開了手掌,蹙眉道:「不錯,像是他本人。」
蛟王雙目圓睜,催促道:「他可還康健嗎?您倒是說句話呀?」
甚霄塵不由白眼,道:「我像是能替蛟蛋看病嗎?也就瞧得出來靈氣渾厚,脈息平穩。」
蛟王失望地道:「這個本王也曉得,不用您來說。」牠嘆了口氣,隨後又打起精神,用鼻吻輕輕蹭了蹭蛋殼,道:「丞羲別怕,本王是守諾專情的蛟,必會用盡一切辦法將你變回來的。」
甚霄塵的眉頭抽了抽,忽而想起了一樁事,問道:「若他無法恢復,閣下又當如何?就這麼守著蛋過?」
蛟王僵了僵,道:「自然,他若離了本王,只怕會胎死蛋中,本王如何能棄之不顧?」
甚霄塵望著牠道:「倘若我告訴閣下,破出此境的辦法唯有證道、或化龍後破碎虛空,閣下又要如何?潛心修煉需要大把時間,照料蛟蛋亦是,你必不可能兼顧。」
蛟王面露難色,甚霄塵遂將入境時聽見的話一五一十轉告,出乎意料之外,這回甚霄塵並未遭煉心幻境為難,也不知是談話對象的緣故,抑或是潛龍熱泉中有所特殊。
蛟王聽罷更為苦惱了,牠焦急地兜著圈子,道:「這話當真可信嗎?但即便不信,眼下你我確實也瞧不出此境破綻,若想憑一己之力離開,勢必得將修為往上提,最終仍是殊途同歸。可丞羲又該如何是好,若因本王的疏忽,使他有所閃失,本王……」
甚霄塵沉默地看牠打轉,心底卻也計較著相同的難題,煉心幻境顯然想逼他在自己與封璐之間取捨,而他毅然決然選了封璐;又或者也可以說,當他見到這樣的封璐後,早已別無選擇。
到潛龍熱泉見了蛟蛋後,他隱隱生出了新的猜想。蛟王雖說為蛟蛋苦惱,卻也樂在其中,就如他有時也暗自享受封璐的依賴一樣。或許幻境便是洞悉了他們的願望,故意以珍愛之人拖住他們的步伐?
再看蛟王,牠確實具備化龍的條件,又有潛龍熱泉相助,天時地利人和已佔了其二,若牠躍為龍族後掌握破界之力,即便想破出琉璃天那樣的小世界也不在話下,更別提這般幻境了。
秉持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的想法,甚霄塵試探道:「我有一個猜想,若這顆蛋並非萬公子,而只是一個阻礙閣下修煉的幌子呢?」
蛟王瞇了瞇眼,最終嘆道:「即便如此,本王也不敢賭啊。」
甚霄塵正欲再言,蛟王卻目光一凜,望向他道:「本王知道仙君想問什麼。雖說本王與丞羲確實只有幾面之緣,本王卻是真心喜愛他,且本王尋求化龍契機也是為了他,若棄他不顧,豈非背棄初衷?」
甚霄塵又問道:「即便這會讓閣下錯失化龍的契機?」
蛟王沉落了下去,以長長的身子虛攏著蛟蛋,咕噥道:「你們人族真是奇怪,非得如何情深義重,才能去為對方付出嗎?本王偏不是。本王不動心則已,一動心就是一輩子的事,即便丞羲對本王沒那麼喜愛,可本王擁有漫長的光陰,以及許多的耐心可以等他。」
牠頓了頓,眼神似乎黯淡了些,露出幾分與牠年齡相符的滄桑,道:「即便等不到那一日,本王也不怨他,便是如此而已。」
甚霄塵聽罷,也不再打算勸牠了。他留有上輩子的記憶,知道龍族也同樣是這般執拗,即便撞南牆也不回頭,只會在同一面牆撞到粉身碎骨為止。
他收斂心神,轉而道:「我明白閣下的決心了,那麼我等便各自行動罷。先告訴閣下一聲,我不打算修煉破境,只想全心全意伴師尊重修證道,但還是另外告知閣下一件事──我這兒有龍族的部份傳承,若閣下後悔了,依然可以找我討要。這東西閣下奪不走,也無法逼我交出來,但只要閣下下定決心,我便將它完整地傳授與你。」
他所說的傳承,自然是前世掌握的那一部份,許多龍族術法以人族之身用不了,對他而言用處不大,可對蛟王而言,這便是實打實的誘惑了。
蛟王瞪大了眼,渾身鱗片都不由翻了起來,連尾巴都豎直了,結結巴巴地問道:「甚仙君此言可當真?為、為何會有──」
甚霄塵抱臂冷冷望著牠,道:「自然當真,甚至我現在就能將它交給閣下,也算是為自己多留一條後路,只看閣下答不答應。」
蛟王顯而易見地焦躁起來,煩惱得原地打轉,甚霄塵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著牠。
待與蛟王談妥後,甚霄塵立即回到了桐山城,甫一睜眼,便見封璐急匆匆地跳下床榻,幾乎稱得上是落荒而逃。
甚霄塵不解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挑眉問道:「去哪?」
封璐不敢回頭,只僵硬地答道:「卯時快到了,我去城外練劍。」
甚霄塵望著他通紅的耳根,輕飄飄地質疑道:「當真?我瞧天色還暗著,此時練劍是不是早了些?」
封璐身子一震,卻直接甩開了他,道:「反正我要去練劍了,你等我回來,再一塊前去造訪桐山派罷。」
封璐說罷,便立即跳窗出了客棧,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整夜盯著甚霄塵,不小心打盹了一會,而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他竟然作了一個極其旖旎的夢。
夢裡的甚霄塵張揚邪恣,一面替他拭去淚水,一面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馳騁,是他從未領教過的粗暴,也是他從未見過的熱烈。更羞人的是,夢裡的甚霄塵還敬意不足、狎暱有餘地喚著他「師尊」。
這與他認識的甚霄塵相去甚遠,二人在夢裡的身份也過於離奇,以至於封璐見他醒了,便覺無顏以對,只得翻窗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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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閱讀,歡迎留言!我修稿到一半覺得不妙,熱泉裡的蛋可不就是溫泉蛋嗎( 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FZ6GXFZUR
可以猜猜溫泉蛋聽不聽得到蛟王ㄉ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