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好唐弈雪的後事,瀟凡銳和張叔回到大宅,張叔擔心瀟凡銳的狀況,坐在客廳裡默默陪着他。
其實張叔也很不好受,唐弈雪的父母在多年前離世,現在竟連唐弈雪也留不住。
這已是他第三次白頭人送黑頭人,送走的還是他最親近最疼愛的少爺。
張叔從唐弈雪出生起就一直陪伴左右,見證着唐弈雪成長,見證着唐弈雪結婚,最後竟還見證着他離世,心裡的哀痛可想言之。
張叔從二十五歲起替唐弈雪的父母打工,畢生的時間和心血都傾注在唐家上,特別是在唐弈雪這聰明可愛的少爺上。
可想不到他現在六十歲了,到頭來竟然只得一場空,一個人也沒留得住,唯一留住的就是這盛滿回憶的大宅......
整整三十五年,唐弈雪就是張叔生命中的一切,照顧好唐弈雪就是張叔活著的使命。
現在唐弈雪沒了,張叔不知道自己還能做甚麼,不知道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唯一知道的就是心如刀割是何滋味......
瀟凡銳和張叔都不愛將心中的悲哀道出,有什麼苦自己扛著,有什麼痛自己忍著,覺得說出來不但不減自己的憂愁,還會徒增別人的煩腦。
所以兩人就在客廳裡靜靜的坐著,默默的泣血,悄悄的懷念。
草草的用過晚飯後,兩人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承受著無止境的悲痛。
瀟凡銳走進他們的臥室,坐在舒適的大床上,看著四周溫馨的佈置,只覺得房間空落落的,心裡也空落落的。
明明他第一次住進來的時候還覺得這裡不是很大,但他現在卻覺得這裡大得嚇人,空得滲人。
不只是這個房間,這整家別墅也是,他第一次踏進來的時候還羨慕這裡地方大,但他現在只覺得這裏大得毫無人氣,空得讓人孤獨,只因為這家別墅的主人已經不在了......
他好像有些理解唐弈雪最初為什麼會這麼寂寞了......
瀟凡銳摸了摸柔軟的床褥,彷彿還能感受到唐弈雪在上面殘留的熱度。
他躺在唐弈雪的枕頭上,睡在唐弈雪睡的位置,蓋著唐弈雪蓋的被子,鼻尖似乎還繚繞著唐弈雪身上的淡香。
這種味道讓他心安,同時讓他心疼,因為睡在他旁邊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再也不能抱著唐弈雪安睡,再也不能看著唐弈雪醒來,再也不能壓着唐弈雪做愛......
瀟凡銳躺著躺著,腦海裡浮現無數美好回憶,胸腔中翻湧各種辛酸情緒,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流個不停。
浸濕了枕頭,浸濕了被鋪,浸濕了床單,彷彿要在床上開拓出一條盛載著他無盡悲傷的小河......
瀟凡銳哭得前襟也濕了,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連忙翻身坐起,胡亂的擦了擦眼淚,手忙腳亂的從外套內袋裡掏出那封信,唐弈雪寫給他的那封信。
看到雪白的信封沒被沾濕,裡面的信紙完好如初,他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三天了,瀟凡銳一直不敢拆開來看......
客廳的桌上還擱著唐弈雪臨走前送給他的一疊畫像,以及那幅未來得及完成的自畫像......
沙發上還放著唐弈雪還沒看完的書,以及那條他最愛披的氈子......
玄關處還放著唐弈雪在婚禮穿的皮鞋,還有一雙他還未來得及穿的球鞋......
臥室的床頭櫃上還放著唐弈雪的三隻戒指,鑽戒,對戒,和用紙摺的心心戒指......
處處都是唐弈雪留下的痕跡,處處都承載著幸福美滿的回憶,和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瀟凡銳這幾天都刻意忽略,故意視而不見,看到了也催眠自己看不到,因為他害怕,他害怕接受唐弈雪已經走了的現實,好像只要他一天不接受,唐弈雪就沒有真正離開一般......
他害怕過著沒有唐弈雪的餘生,他害怕......
但是他今天親眼看著唐弈雪僵冷的身體燃燒殆盡,化為灰燼,他親手將唐弈雪的骨灰傾倒而下,落入塵土......
儘管他多麼不情願,多麼不捨得,他覺得,他終於準備好接受現實了。
瀟凡銳小心的拆開了信封,慢慢的將裡面薄薄一張信紙取出,再輕輕的將信紙攤開來看。
紙上寫滿了一行一行小字,字體端正秀麗,十足唐弈雪本人。
他甚至連想像到唐弈雪趴在病床的小桌板上,吃力的挺直背脊,用力的執著鋼筆,一個字一個字的寫得如此認真.......
瀟凡銳都還沒看內容,只是看到他的字,就已經淚眼汪汪,再仔細看信的內容,那就更不得了了......
「我最愛的瀟凡銳,
我多麼希望這封信不會派上用場,因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你身邊了。對不起,我還是輸給了病魔,對不起,我無法兌現對你的承諾,不過我有時候安慰自己的想,兌現不了或許是件好事,這樣的話我們下輩子就有理由相遇了。
這是我欠你的,下輩子我一定會好好的補償你,陪你變老,陪你去法國,你想做什麼我也陪著你。
我不在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很傷心,一定會哭個不停。我的傻孩子,只要你還沒忘記我,我就沒有真正的死去,我會一直活在你心中,以另一種方式默默陪著你,直至我們再次在這個世界相遇。
我的傻孩子,你可以為我傷心一陣子,但千萬不要沉浸在傷痛一輩子,你給了我無限的幸福和快樂,足夠我在死後慢慢享受回味了,我只希望我給你的愛和快樂,也能支撐著你走過傷痛,走過風雨。
此生能遇見你,我心滿意足,死而無憾。別擔心,我只是暫時休息而已,休息夠了就會回來你身邊了,我保證,所以親愛的小銳,請不要為我哭泣。
我的傻孩子,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按時吃飯,千萬不要熬夜。無論你遇見什麼事,你也可以跟我說,我一定會聽到的。如果你什麼時候想我了,就在心中呼喚我吧,我一定會感應到的。
你之前不是說過我於你來說就像是天使一般的存在嗎?現在就讓我化身成你的守護天使,無時無刻的掛念著你,愛護著你,讓你一生平安順逐,健康喜樂,這是我唯一心願,除此我別無所求。
對不起,這輩子要你守著我。下輩子,就讓我來守著你,好不好?
我愛你。
最愛你的唐弈雪敬上」
瀟凡銳幾乎無法讀完整封信,眼前已經被朦朧的水光模糊,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握著信的雙手顫抖不已,心裡痛得他快要昏過去。
即使他用力的掩著嘴巴,也無法阻止撕心裂肺的嗚咽聲漏出。
瀟凡銳心如刀絞,淚如雨下,幾乎喘不過氣來,斷斷續續的對著虛空道:「好......當然好......說好的,下輩子換你守著我。」
瀟凡銳再也不能看到這封信,他的心太痛太痛了,再看下去,他覺得自己的心會裂開。
瀟凡銳將手在床單上胡亂擦了擦,把信小心的摺好放回信封裏,再珍而重之的將信封收進床頭櫃的抽屜裡,然後整個人無力的躺倒在床上,睜著一雙紅腫的淚眼,出神的盯著天花板,將手覆在自己心上。
唐弈雪是這麼的溫柔,他的溫柔甚至連延續到他死後,讓現在的瀟凡銳也能體驗到那份溫暖。
這封信一定是唐弈雪進加護病房前寫的,但在此之前,瀟凡銳無時無刻都陪伴在唐弈雪身側,卻竟不知道唐弈雪是什麼時候寫了這封信,那就代表唐弈雪應該是趁他睡著的時候大半夜寫的......
瀟凡銳一想到這裡,一顆心就痛得更厲害了,他想像著唐弈雪在一個寂靜無人的夜裡,一筆一筆的寫着自己的遺書,不知道唐弈雪當時是何感受?
信上的字跡這麼端正秀麗,唐弈雪一定是寫得很認真,很慢很慢,甚至可能寫到一半已經體力不支,但仍然緊握著筆,強撐著寫下去......
唐弈雪啊,我的唐弈雪,你的溫柔化成了一張天羅地網,牢牢的套住了我,我也甘願被牢籠.....
.可現在你的溫柔只會讓我更痛苦,你讓我嘗到了極致的溫柔,可又愕然的撒手人寰,讓我永遠空虛寂寞,永遠不甘滿足......
瀟凡銳這麼想著想著,想哭,眼淚卻已流不出來了,他太累了,那是一種從心底漫出的疲累......
他撐不住了,緩緩閉上腫脹的眼,不一會就昏昏睡去......
瀟凡銳好像踩空了一樣,一下子墮在了軟綿綿的草地上。
他摸了摸屁股,拍了拍草碎,抬頭四顧,看到四周含苞待放的豆蔻花,隨風搖曳,可愛俏麗,還看到花園中央的英式桌椅。
瀟凡銳幾乎立刻就認出了這個夢,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做過這個夢了。
他心頭一顫,瞪大了眼,那這是不是代表......他能看到唐弈雪?
瀟凡銳站了起來,在花園裏邊走邊看,代表離別的花朵,還是如此美麗,花香四溢,嬌豔欲滴。16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bhsnjhI1R
瀟凡銳走了一圈也沒看見唐弈雪的蹤影,這裡只有微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還有偶爾幾聲婉轉的鳥叫,而他孤零零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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