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深吸了口氣道:「護士今天早上打給我的,說他昨晚大約凌晨三四點的時候按了救命鐘,護士趕到的時候他已經燒得意識昏沉,但勉強還能對答,之後更直接昏過去了,護士見情況不妙,立刻叫來了醫生。」
「醫生當時說移植後發燒是正常現象,不用太擔心,只是叫護士密切留意著他的情況,但他到了今早還是這麼高燒,於是護士又叫來了醫生。」
「醫生看了也覺得情況不太樂觀,說可能是服用抗排斥藥的副作用,也有可能出現了併發症或者受到了外來感染。」
張叔用手蓋著眼睛,肩膀幾下抽蓄,聲音顫抖道:「醫生說,可能是有輕微的敗血症,剛剛拿他的血去檢測了,幾個小時之後才能出結果......」
兄弟倆瞪大了眼,倒抽涼氣,哥哥不太知道敗血症意味著是什麼,只覺得這三個字聽上去好像很可怕,但飽覽群書的弟弟卻是知道的,渾身的血液冰涼,頓時覺得世界好像崩塌了。
化療者是感染敗血症的高危族群,化療後免疫功能嚴重不足,身體無法抵抗感染時,就會造成血液中毒。
雖然抗生素可以殺死細菌,卻無法清除這些毒素,這些毒素累積過多,就會傷害人體器官,使器官受損。
敗血症的死亡率非常高,輕微的敗血症也有2~30%的死亡率,不但死亡率高,而且奪命快,嚴重的話只要一兩天就會造成器官衰竭而亡。
瀟凡銳看著病房裡的唐弈雪,看著他看似安然的躺在床上,想不到其實在生死線上來回反覆跳躍,生死未卜。
瀟凡銳既慌張又茫然,既哀痛又無助,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從昨天的極喜到現在的極悲。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明明昨天唐弈雪還笑著坐在床上和他嘻嘻哈哈,還鼓著臉說要他給唐弈雪生孩子。
誰知道就在一天之內,對方就毫無意識的躺在床上,高燒不退,昏迷不醒,還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嚴重的感染。
瀟凡銳覺得心裡空蕩蕩,卻又沉甸甸的,第一次這麼深刻的感受到什麼叫人生無常,生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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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還在的人,下一刻可能就不在了,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到,你永遠不知道你和你心愛的人能不能活著見到明天的陽光,你永遠不知道這次見面會不會是最後一面。
他一直知道無常的存在,但那只是停留在概念的認知,他現在才親身體會到這兩個字的可怕。
瀟凡銳以手撐牆,整個人都是亂的,艱難的問:「那口腔潰爛呢?那是怎麼回事?」
張叔神色沉重的指了指腮的兩邊:「他這裡的黏膜全破了,護士幫他把白膜清出來了,但醫生說這樣的情況很有可能會繼續發生,直至他的白血球逐漸回升。」
瀟弘凱聞言也嚇到了,皺了皺鼻子道:「一定很痛了......」
張叔非常自責的道:「嗯,應該是從幾天前就開始破的了,但他什麼也沒說,我竟然也沒發現......」
平時嘴巴裏長個小痱滋就已經很痛了,說話吃飯都會痛,現在是整個口腔黏膜破損,那痛苦簡直是前者的上百倍,嚴重的話甚至要打嗎啡止痛,但唐弈雪竟然硬生生忍下來了,沒喊痛也沒哼聲,甚至沒告訴身邊任何一個人。
瀟凡銳真是心疼和內疚極了,他想起昨天唐弈雪還一切如常的和他說話聊天,談笑風生,沒露出絲毫破綻。
弟弟這麼近距離的和唐弈雪接觸,竟然對此毫無所覺,就連陪伴他多年的張叔也沒發現他處於痛苦之中,真不知道是唐弈雪忍痛的能力強,還是他們過於疏忽大意。
瀟凡銳強忍著悲痛問:「那他以後吃飯怎麼辦?還能吃得下去嗎?」
張叔疲憊的抹了抹臉道:「醫生說,如果他真得痛得吃不下飯的話,就會給他處方腸外營養輸液,但他無論多痛,還是必須每天刷牙漱口,因為潰爛的口腔會有細菌,可能會進入血液造成感染......也不知道他現在受感染是不是就是因為口腔破了......」
事已至此,瀟凡銳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自己,在危急的生死關頭前,語言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說不出口,也不知道要說什麼,索性什麼也不說好了。
於是三個人就這樣沉默的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開始了漫長而煎熬的等待,等待著血液的檢測報告,等待著唐弈雪醒轉過來。
一分鐘像一世紀,度秒如年。
身體僵在原位,心緒卻慌亂無措,精神高度警惕,心弦緊緊繃起,腦海裡時而一片空白,時而充斥著無數念頭,不由自主的會去思索各種或好或壞的可能性,情緒也跟著劇烈的起伏跌蕩。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病房裏仍然沒動靜,亦不見醫生的身影。
瀟凡銳越來越焦躁,越來越不安,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來開始在走廊走來走去,盡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眼神卻仍然緊緊黏在門上的那一扇小窗,看著病房裡他那依舊一動不動的心上人。
瀟凡銳拿出手機滑了兩下,看到同學們發佈的照片,各種曬恩愛曬成功,照片裏依偎的人影和開心的笑臉顯得無比諷刺,恍若帶著針一樣刺痛了他的眼睛,讓他心情更加糟糕。
他一想到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唐弈雪了,可能再也不能這麼開心的和他一起了,眼裡就發燙濕潤,幾乎忍不住掉眼淚。
瀟凡銳立刻收回了手機,幾下深呼吸把淚水壓下去,坐又坐不定,走又走得累了,最後還是站在病房門前一直看著裡面的唐弈雪,唯有這樣才能讓他的心有些許平靜。
唐弈雪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很久很久,彷彿永遠也不會完結的夢。
他站在一條長長的隧道起點,遠方的終點只是一個小小的光點,他好奇又不安的到處打量,入目盡是隧道的水泥灰,四周空虛寂靜,渺無人煙,只有他一個。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發燙,燒灼般的溫度讓人心驚,他知道自己應該是在發燒。
他還感覺到渾身酸痛,頭暈目眩,最痛的是口腔,裏面已經沒一處完好的皮肉,即使是簡單的吞嚥口水也會痛不欲生。
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了這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朝著光點慢慢的走去。
他拖著滾燙病弱的身軀,一手扶著牆壁,緩慢而艱難的朝終點挪去,每走一步也是極致的痛苦,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氣。
沉重的喘息聲在空蕩的隧道裡迴盪不已,但他還是堅持著要走下去,因為他知道有人在另外一個世界等著他回去,他一定要逃離這個奇怪的地方。
他走著走著,突然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漸漸生起變化,越往前走,身上驚人的熱度就越發褪去,頭也不暈了,肚子也不痛了,破損的口腔也在慢慢修復,沉重的身軀越來越輕,緩慢的腳步越來越快。
甚至再之後,他看向自己的四肢,發現身上肉眼可見的多了些肉,感覺到頭皮有些癢癢的,往上一摸,竟然摸到毛茸茸的東西,他的頭髮竟然長回來了!
他驚呆了,不可置信的感受著無窮無盡的生氣往身體裏奔湧,讓他渾身充滿了力量。
他又驚喜又錯愕,這是一條什麼神奇的隧道,竟然能讓他恢復未發病前的健康身體,不知道這條隧道的終點會是什麼?
不知不覺,他已經走了一半的距離,原本只有一丁點大的終點現在放大了不少。
他瞇著眼使勁的看,卻仍然甚麼也看不到,只能看見暖黃的亮光,明亮卻不刺眼,讓人莫名感到很舒服。
他轉頭看了看來路,灰暗陰冷,再看了看終點,明亮溫暖。
雖然他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終點等著他,但他猶豫了半晌,還是決定繼續走下去。
恢復了健康的身體,他的速度提升了很多,腳步飛快,跑完了餘下的路程,在終點前幾步開外慢下了腳步,謹慎的停下來觀察。
雖然他就站在終點前,但神奇又奇怪的是,他還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仍然只能看到光澄澄的一片。
恍若實體一般充斥在洞口外,散發著舒適的溫暖。
他小心的走近了,上下打量一番,沒看出個名堂來,也沒覺得這個東西有什麼攻擊性或者危險性,反而覺得前所未有的舒適和暖和,彷彿這一大團光亮有著撫平疼痛和不安的神奇力量。
他舉起了手,移近光幕,飛快的輕輕的在上面碰了一下。
觸手溫暖,順著手指傳遞到心中,讓心裡也暖融融的,除此之外卻什麼東西也沒發生。
他膽子大了些,這次更用力去觸碰光幕,赫然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穿透了光幕,伸了出去。
他嚇得連忙抽回了手,舉起自己的手指察看,五隻手指卻依舊完好,無穿無爛。
他慢慢放下了心來,看來外面應該也不是什麼危險的地方。
他這次往前一踏,把整個手臂伸了出去,穿透光幕,探進未知的界域。1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jpvAEKSV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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